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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来这里之后的第一个春节,柳桥第一次和家人一起度过,这个年丰收富足,温馨欢乐,曾经梦寐以求的,如今都有了。
事业,家人,还有喜欢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她都拥有了。
可是一夜之间,这一切却摇摇欲坠。
柳桥想是不是老天见不得她好,所以才会给了她这么一个绊子?
……
门被缓缓推开,云氏走了进屋,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是一个碗,不需问,只凭借那浓郁的药味便可知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药。
她一连喝了四天的药。
从初一到今日,整整四天。
而原本她该是尽情地享受这穿来之后的第一个春节。
“先把药喝了吧。”云氏端着要过来。
柳桥平静地接过了药碗,将药一口喝了下去,而犹记得当日她感染风寒第一次喝药的时候,却是皱紧了眉头。
可是如今,却已经是面不改色。
是适应了,更是……
心态不同。
这时候她皱眉,撒娇,乃至撒泼,都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这次的药云儿又让大夫多加了一些甘草,应该没有之前那么苦吧?”云氏接过了空碗放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还端来了一盘蜜饯。
柳桥接过了水,笑笑,却只是道:“嗯。”
这几天,云氏对她很好,悉心照料,而与此同时,也在为儿子说话。
易之云一直没出现,可是柳桥却还是对他这几日的行踪了如指掌,他每日来往接送大夫为她诊脉换药,而以她的伤势其实不需要每天让大夫看的,可是他坚持。
大夫说她是个有福气的。
除了这样,她的药,是易之云煎的,乃至一日三餐,都是易之云做的,而因为他从前根本没有真正下过厨,所以有时候为了给她做出一顿像样的饭菜,除了接送大夫之外,他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厨房里头。
云氏说她想帮忙,可是他坚决不让。
云氏还说,每天晚上,他都会站在她的屋子外面很久很久,直到她熄灯睡下了,他才走。
云氏还说,他知道她喜欢干净,恨不得每天沐浴,所以每天都烧好了热水给她。
易之云为她做了很多,多的已经仿佛变了一个人。
可是柳桥的心却无法因为这些而暖起来了。
她最想要的不是他拼了命的补偿。
云氏见状,心中叹息,“阿桥……”
“明天就是初五了吧?”柳桥打断了她的话道。
云氏看了看她,“嗯。”
“我之前打听过,初五要迎财神,城里的商铺都会在这一日开业。”柳桥缓缓地说着正事,“明日我的作坊也要开了,娘能不能帮我叫小燕过来一趟。”
云氏看着她,“阿桥……”
柳桥静静地看着她。
云氏竟有些说不下去的感觉,叹息一声,“好,娘帮你去叫。”旋即起身端着空药碗离开。
该劝的她劝了。
该做的也做了。
可这孩子……
这两个孩子……
竟都是犟种!
出了屋子,便见易之云站在门口,四天的忙碌以及心里的煎熬,让原本容光焕发的少年显得萎靡不已,眼底始终泛着血丝。
他看着云氏,眼中有着询问。
“药喝了。”云氏道。
易之云低下了头转身便要走。
“云儿。”云氏叫住了他,“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你如果不跟她说清楚,云儿,她恐怕真的会恨上你的。”
易之云身子一颤。
云氏顿时一阵心疼,上前道:“云儿,阿桥这孩子……这性子……恐怕真的会记恨的。”
易之云背对着她,没有回话。
云氏抬了手想要轻抚儿子的头,可是却在碰上的时候顿住了,她心疼,可不能心软,上一次的生死危机之后,她心里只想儿子好,只要儿子好,她甚至可以放弃心中的仇恨,可是她能放弃,却无法让儿子放弃,他的心魔……作为母亲,她解不开,如今这事或许就是一个契机。
她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屋子。
阿桥,如果你真的是上苍赐给我们母子的福星,就帮我儿子解开这个心魔。
“娘……她没事就行!”易之云咬着牙,头也没回地说了这句,便起步离开。
云氏一心的沉痛。
……
林小燕在得知柳桥找她的时候也猜到了柳桥找她的原因,见了她之后,不待她开口便问道:“阿桥,是为了作坊的事情吧?”
“嗯。”柳桥点头,“正月初五开市,这是城里的习俗,我们也学学。”
林小燕虽然很少进城,但是也是知道这一点,“初五财神降,的确不能错过这个好日子,我这就去准备祭拜的东西,明天我们的作坊也开市!可是你的伤……”
“没事!其实也没摔的很厉害。”柳桥笑道,“伤口已经结痂了,再过两天就好了,而且开业也就拜拜而已,又不用忙什么。”
“什么不用忙?拜过财神之后就要开始干活的!”林小燕道,“不过还没有跟鸿运酒楼那边谈过,所以我想第一批豆芽还是不要太多。”
柳桥笑道:“你说得对。”
“这样吧。”林小燕想了想,“拜了财神之后你就回来休息,其他的事情我来做!反正也不是很多,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柳桥看着自信满满的林小燕,笑的更深,“好啊,那就交给你吧。”
“你好好养伤。”林小燕并未看出柳桥笑容中的欣慰,见她同意之后便嘱咐她。
柳桥点头。
林小燕又说了两句,随后,犹豫会儿,便问道:“阿桥,你跟易家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你的伤……是自己不小心摔了还是……”
这几天她每天都来看阿桥,开始不觉得,可是后来便发觉了不对劲。
易家婶子对阿桥很好,可好的似乎有些过头了,上回阿桥病的时候易家婶子也是照顾阿桥,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好,就算是她多想,又或许是易家婶子更加的疼阿桥,可是,易家大哥那又是怎么了?
上次阿桥染了风寒,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阿桥。
可是这几日,她每次来,易家大哥都会叮嘱她不要跟阿桥说太久的话,可是却不跟着进来,也不陪在阿桥身边,说他不关心,可是他还亲自给阿桥煎药做饭,可说关心,怎么不进屋?
还有他的神情,分明是有事!
还有阿桥……
虽然每次见了她都是笑着的,可眼里也分明是有东西,她说不出那是什么,但是感觉就是不好,好像是伤心,又像是失望。
“阿桥,你跟易家大哥吵架了吗?”
可是,除夕那日他们明明还好好的,阿桥还拉着易家大哥跟村里的孩子玩了好一会儿,怎么就一下子变了?
“阿桥……”想至此,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想法,“你的伤……该不会是易家大哥……打的吧?”
是的!
就算是屋里黑没点灯,可也不至于摔的这么厉害,还是后脑勺……就像是被人推倒……
“阿桥,真的是……”
柳桥神色不动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的事。”
“真的?”
柳桥失笑,“好端端的他打我做什么?”
林小燕松了口气,是啊,好端端的打阿桥做什么?“可你们……”
“或许他生气我这么不小心。”柳桥道,“又或许是因为他气我大过年的见了血,还让他大半夜的进城去找大夫吧。”
林小燕看着她,“阿桥,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我也不会看着你被人这样欺负!易家大哥也不成!他骂就算了,可不能动手打你!”
说起来她长了阿桥两岁,本该护着她帮着她的,可结果却是反过来。
柳桥难受郁结了好几日的心舒服了许多,“好。”
“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准备东西了。”林小燕道。
柳桥点头。
待林小燕离开之后,没多久,门又被推开了,柳桥以为是云氏,却不想竟然是易之云。
便是云氏说了许多易之云最近的神态,脸色,可如今一见他,柳桥仍是愣怔了一下,随后,便是冷漠,“有事?”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
而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易之云双手死死握着,看着她,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一直不语。
柳桥面色平静,像是在静待他的回答。
许久,却仍不见易之云开口。
柳桥眼底泛着凉薄的失望,心,也随之被失望的冷意笼罩,自嘲泛上了嘴角,“如果没事的话,我刚刚吃了药想休息。”
“你……”易之云吐出了一个字,可便只是一个字,都像是说的极为的艰难,接下来的话也是字字艰难,“你……你的伤没好,开什么作坊?”
柳桥看着他,却是笑了。
易之云看着她的笑容,脸却白了。
他见过她不怀好意的笑容,也见过她戏弄他的狡诈笑容,更见过她愤怒之时的冷笑,可是却从未见过她此刻的笑容。
像是在笑话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竟然管起了她……
“阿桥——”
他慌忙上前。
柳桥却往炕里面挪。
这般反应让易之云顿住了脚步,脸色更加白了。
她……
她在怕他吗?
娘说她可能恨上了他……
可恨他不是该想以前一样张牙舞爪地要报复他吗?
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他宁愿她张牙舞爪地报复他也不想看到她现在这般!
“阿桥……”
“银子谁嫌多?再说了明日初五迎财神,我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日子?”柳桥看着他淡淡道,“不过你放心,我惜命的很,所以绝对不会让自己累死的。”
易之云慌的手足无措。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出去了。”柳桥仿若没看见似的,“既然不愿意进来见我何必勉强?”
“我不是……”
“易之云。”柳桥打断了他的话,眸底一片氤氲,“以后有什么话什么事情你如果想让我知道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不必麻烦娘。”
“我……”
“出去!”
“阿桥……”
“滚!”柳桥拿起了手边的一个茶杯猛然砸在地上,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千层浪,怒火终究还是漫上了眼底。
易之云见了她的怒容,面色反倒是好了,可心里却更加的煎熬,“阿桥……”
柳桥因为极怒而颤了身子,嘴边的自嘲更浓,终究还是动怒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终究还是在乎,比她想象的更加在乎!
她盯着易之云,酸涩又一次涌上了眼底。
这个说会一辈子对他好的人,这个说喜欢她的人,这个做了无数让她心动的人,这个让她放下了两个时空隔阂打断年龄差距而敞开心扉接受的人,在他的心里,她究竟是什么?
他所谓的对她好,所谓的喜欢,又究竟是什么?!
是,他年纪是不大,而她的心却很老,她本该包容他,本该宽容他,甚至本该去责备,而该是如云氏一般主动去解开他的心魔。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不顾一切地去付出吗?
可是她做不到!
越是在乎,便越是无法容忍伤害,容忍这样的对待!
她可以原谅他一时失控伤了她,乃至杀了过去的柳桥,可是无法接受他在事情发生了之后的反应!她给过他机会!
从她醒来之后到刚刚他终于愿意走进这屋子见他的时候,她都在给他机会!
可是他仍是选择什么也没说!
“易之云,连差一点要了我的命你都不愿意给我一个解释,我的事情你凭什么管?!”
易之云的脸色又一次极度的难看。
“我不追问你,也不去窥探你娘口中所谓的心魔,但是,你也别怪我!”柳桥继续道,一字一顿,一字一心伤,“我只剩下这些,你别想也剥夺走!”
家人,喜欢的人,乃至将来美满的婚姻,如今都已经摇摇欲坠,所以,她不能让她的事业也跟着被摧毁!
易之云终究狼狈逃了出去。
柳桥抬手抹去了眼中的泪,呵呵笑着,自嘲不已,如果她还是那个孤单一人在城市中苦苦求存的柳桥,她一定不会相信有朝一日她竟然会为了一个连男人也称不上的少年心伤落泪,甚至是几个月前,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担心这一日三餐的柳桥,她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被那阴阳怪气的傲娇死孩子伤到了心。
真的很可笑!
在她放下了心中一切顾忌踏出了两人这条共同携手走下去的漫漫长路的第一步之后,先停下来的人竟然不是她!
何其可笑!
……
次日,大年初五,这一天,除了做买卖的开业迎财神之外,村里的家家户户也是要祭拜财神,鞭炮声一直连连不断。
这日,各行各业都会开市。
村里的人祭神之后也大多会进城,便是没钱也都会买些小东西,就算真的什么都买不起,那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而这一日,柳桥终于走出了屋子,头上还是帮着绷带,不过云氏提前给她做了一顶帽子,红色喜庆的,带上去之后遮住了白色的绷带,可却遮不住柳桥那褪去了红润憔悴了不少的脸。
今日作坊开市,虽然没有东西出售,但是在村里也是新鲜的事情,所以没有进城的人都来看热闹了,而见了柳桥之后便是这般各种的话。
“阿桥,你的伤咋样了?”
“阿桥,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阿桥啊,你的脸白了这么多……”
“可怜儿……”
……
柳桥面带笑容,一一谢过了众人,但对怎么摔伤的只字不提。
祭神的事情她不懂,不过林小燕清楚,所以进行的很顺利,随后,众人又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表示对作坊的好奇。
作坊如今是空的,让人家看也没有什么,所以柳桥没有反对,将人都请进去了,众人看了一圈,有些人满足了好奇心而心满意足,而有的人因为没有看到想要看的失望而归。
送走了人,柳桥已经出门了一个时辰了。
林小燕忙让她回去。
可是她却站在了院子里,看着院子一角放着的那石磨。
“阿桥……”
柳桥没等她说完便走了过去,“小燕,这石磨还能用吗?”
林小燕一愣,然后道:“应该可以……”
“哦。”柳桥点了点头,“不过有些脏,要洗洗。”
“阿桥!”林小燕叫住了一副要去拿水的柳桥,“你已经出来了一个时辰了,现在的风还很大,你回去吧,要是冷风透过伤口入了脑,那就糟了!”
“哪有这样的事。”柳桥笑了。
林小燕坚持,“什么没有?”说罢也不跟她解释太多,便道:“总之不管,你先回去!回去休息!你如果要洗这石磨,我帮你就是了!你洗这石磨要做什么?想吃豆腐吗?我帮你做就是了!”
“不是。”柳桥道。
“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要先养好伤!”林小燕直接拉着她往外走,在走到了门口,便看到了易之云,愣了一下,然后将柳桥的手交到了易之云手里,“易家大哥,你快带阿桥回去!别让她再吹风了。”
“小燕……”
“回去!”
柳桥笑笑,“好。”随后想将自己的手从易之云冰凉的手掌中抽出来,可是却没能成功,她抬头看着他,目光微冷。
易之云盯着她,眼中似乎有许多情绪翻滚。
柳桥咬牙,正欲用力扯,却因眼角余光扫见了林小燕脸上泛起了担忧,所以顿住了。
易之云紧紧地看着她。
林小燕看着两人,“阿桥,易家大哥,你们……”
“没事。”柳桥笑道,“好,我回去就是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林小燕点头,“你放心,快回去!”
柳桥没看易之云,起步离开。
易之云不必她说便跟上,可握住却一直握着她的手掌。
他牵过她的手。
可是从来都是暖的,也是肉呼呼软绵绵的,可是现在,只有冰冷还有僵硬。
她瘦了。
年后的北风没有那般凛冽了,可却仍是刮的人脸发疼。
“我背你。”易之云走到了她的面前,为她挡住了寒风。
柳桥道:“放手。”声音平淡。
“林小燕还在门口看着。”易之云没有回头,蹲下了身子。
柳桥心头窜出了火,冷笑道:“你威胁我?”
易之云弯着腰,“阿桥,我们先回去,先回去好不好?”
不是威胁,而是请求,甚至可以说是哀求。
“你既然愿意当牛做马,我岂会不给你机会?”柳桥冷笑,旋即趴了上去,让他背着。
易之云背着她往家里走。
身后的林小燕见了顿时松了口气,正要回作坊开工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轻唤,“小燕……”
她转身,竟是林贵,“爹?”
林贵神色一僵,应了一声。
“爹你怎么来了?”林小燕疑惑,还是从村另一边过来的。
林贵低了低头,“没……就来看看……阿桥回去了啊。”
“嗯。”林小燕点头,“阿桥的伤没好,我让她回去休息,而且作坊刚刚开市也不忙,爹,你回去吧,我没事。”
林贵低头应了一声,又抬头道:“小燕啊……”可唤了一声,就没下文。
林小燕更是奇怪了,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父亲,然后却发现,她爹似乎在避开她的目光,“爹……是不是娘又闹了?”
明明有了孩子是大好事,可是为什么到了他们家却不是了?
王氏没日没夜地骂个不停,尤其是大年初二爹陪她回了一趟娘家之后,回来王氏更是骂的厉害,她爹顾忌着她怀着孩子也不敢多说。
“爹,你要是在家里呆不住,不如就来这里吧……阿桥病了也不好来干活,你帮帮我咋样?”
林贵面色一僵。
“爹,娘她……我们惹她不起,躲还躲不了啊?她有孩子不敢出门的,不会来这里……”林小燕又道。
林贵看着眼前的闺女,眼睛里面似乎闪烁着晶莹,“小燕啊……爹……”
“爹别说了,等娘生了弟弟……就会好的!”林小燕劝道,可是这话便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说的无力,她也没有再说下去,拉着林贵便进了宅子。
……
云氏看着易之云背着柳桥回来有些诧异,可看清了两人的神情,便又蹙眉叹息。
易之云没有说什么,直接将柳桥背回了屋,将她放在了炕边上,然后,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
“戏已经做完了,还有事?”柳桥冷笑。
易之云看着她,“阿桥……”
“出去。”
“对不起!”易之云道。
柳桥神色没有变化,“出去。”
“我有心的!”易之云抢着话继续道,神色颤动,“我无心的……第一次是,除夕那夜更是,阿桥,我喜欢你,我不会伤害你,你别怕我!”
柳桥嗤笑:“怕你?的确,我是该怕你,任谁都会怕的!”
“别怕我!”
“我怎能不怕?”柳桥继续嗤笑。
易之云盯着她,面色泛起了一抹决绝,像是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似的,“阿桥,我那样做其实是因为……”
“跟我有关吗?”柳桥却打断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说出的原因。
易之云一僵。
“没错,之前我的确很想知道你们易家的秘密,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关我什么事情?我这么多管闲事做什么?还有,你那所谓的心魔,我也没本事去解!你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柳桥笑着道,“你也不必这么辛苦地挣扎要不要说出来,我真的没兴趣听,不过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你以后离我远点。”
“柳桥!”易之云厉喝,面色大变,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柳桥仍是笑笑,“你不愿意离我远点也没关系,我离你远点就是了,都一样的,还有,我是很在乎小燕,不过和我的性命相比,我还是更加在乎自己的小命,所以以后这样的做戏不会再有,易之云,我惹你不起,躲还是躲的起的。”
“你——”易之云面色发白。
柳桥笑道:“怎么?又想动手?是想将我掐死还是想将我推下炕摔死?又或者是还有其他要我小命的手段?”
易之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如果没有,我得休息。”柳桥爬上了炕,作势要睡觉。
易之云盯着她,眼底泛着一丝癫狂,“你是我媳妇!你是我妻子,我们签了婚书的!你休想!休想!”
究竟休想什么,他没说。
可是他明白。
而柳桥也明白。
一拍两散吗?
柳桥勾着嘴角笑了,无比讥讽,心,却压了东西,阻碍了呼吸的顺畅,眼眶中也酸涩了起来,牙关一咬,转头,心里骤然生出了恨意,恨眼前这让她痛了心的人,更恨自己的窝囊,“滚!”
“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妻子!”易之云一字一字地喝道,面容狰狞。
“我让你滚——”
话落,云氏推门而进,面色微沉。
柳桥没有退缩,她知道在云氏的眼中她是在得理不饶人,是在无理取闹,可是又如何?凭什么她心里不舒服却还要为他们着想?喜欢又如何?家人又如何?他们可有真正地为她想过?
她也是人!
“云儿,你先出去。”
易之云不动,目光仍是紧紧地锁着柳桥,似乎生怕看少了一下她便会逃了似的,她虽然只是说躲,可是在他的心里,这跟逃没有区别!没有区别!
他知道如果她真的想走的话一定会走的成!
休想!
休想走!
休想逃!
休想!
柳桥你休想!
“云儿!”云氏为儿子眼底的疯狂而心惊,厉声喝了出口,“你先出去!”
易之云终于移开了视线看着云氏。
“娘来说!娘来说!”云氏一字一字地道。
易之云转过头继续看向柳桥,却见她已经合上了眼睛。
“云儿,先出去,娘来说!”云氏放缓了语气。
易之云继续盯着柳桥,半晌,一字一字地道:“柳桥你休想!你休想!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妻子!你休想!”随后,才转身离开。
柳桥一直闭着眼睛,没有看到云氏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怒。
半晌,耳边传来了云氏不复温和慈爱的声音,“阿桥,够了。”
柳桥睁开眼睛,看着沉着的脸,微笑道:“娘生气了?”
“你——”
“可阿桥也生气了。”柳桥笑着继续道,“娘,我也生气了。”
“我知道你生气,也知道你记恨……”
“既然娘能够生气,为何阿桥就不能?”柳桥打断了她的话继续道,“娘你知道吗?我不但生你儿子的气,也生你的气。”
云氏眼睛一睁。
“第一次。”柳桥继续道,“第一次他对我动手,我忘了,可娘应该没忘的,可是,我醒了之后,娘却像是根本没发生过似的,我记得我问过娘,我好像不怎么舒服,而你当时脸上没有半点的不安和担心,娘是不是觉得我记不起来就永远忘了?你们就可以不再在乎?还是觉得我不过是你们买回来的一个童养媳,你们那样对我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所以那件小事不需要理会?这次,如果不是你儿子喜欢上了我,你是不是也不会对我这么照顾,对我说这么多的话,几乎是在向我低头?”
当日穿过来,她试探过云氏原主为何而死,可云氏没有丝毫的知晓的迹象,所以,她以为她也不知道,甚至以为是因为她的到老而让原主必须死,认为一切都是注定的。
原主既然死得了,当时的情况一定很严重。
可云氏却无半丝的表露。
是冷血还是根本不在乎?
是,她是补偿了,对她更加的好,可是……在她的心里是不是根本不在乎?
“阿桥。”云氏缓和了脸色,“当时我已经说过了云儿,也罚了他,你不也没事吗?”
柳桥笑笑,“是啊,我没事,所以娘不必担心。”
“阿桥!”
“娘真的不必担心,我不会动手报仇的,杀人是要偿命的,而且,这事也没到让我谋杀亲夫的地步,娘,我很惜命的。”柳桥笑着继续道。
云氏面色又沉了,“你……”
“至于娘交给我的重任,阿桥真的无法胜任。”柳桥继续道,“阿桥虽然聪明,多智近妖,可真的不是妖怪,我被掐着会断气,我被推了会摔伤,我会流血,会痛,会死,我不是妖怪,没有通天的本事!什么心魔妖魔,我没本事对付!”
“你——”云氏动了怒,“你是想逼疯我儿子吗?!”
柳桥又笑了,“娘,你是在说笑吗?我今年七岁,不,八岁,刚刚八岁,我有什么本事逼疯你儿子?没错,他是喜欢我,可是娘,他今年也不过是十四岁,就算他喜欢我,也不会喜欢到为我发疯的地步吧?娘,我都没被他接连两次动杀机而吓坏,他怎么会被我逼疯?而且,我做了什么了?我做了什么了?我一枚骂他凶残成性,二没四处败坏他的名声,我还帮他掖着藏着,我怎么逼疯了他了?”
云氏盯着她,目光渐冷,“没有报仇?阿桥,你已经在报仇了!比动手更狠的报仇!”
柳桥仍是笑笑,沉默。
“云儿刚刚明明已经要说出来了,他明明已经想要给你解释了,你却阻止了他,柳桥,你知不知道我儿子为了说出来努力了多久?他已经要对你敞开心里最阴暗之处了,你为什么阻止?”云氏声音字字指责,“你是在报复!这就是你的报复,你毁了云儿解除心魔的机会!柳桥,你比我所想的还要心狠,还要可怕!不要再说什么你还小,只有八岁的话!这些只会让你更加的可怕!”
“就算真的如娘所说的,那又如何?”柳桥看着她,还是笑笑,“我不能报仇吗?”
云氏大怒,上前扬起了手似要打她。
柳桥没有闪躲,反而是抬高了脸,一副等着她打上来的样子。
云氏的巴掌硬生生地顿住了。
“心狠?可怕?”柳桥继续笑道,“娘,你觉得我不能心狠,不能可怕吗?”
云氏胸口起伏不定,震怒非常。
“我知道我是你们易家的童养媳,就算有婚书在,可仍是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低了你们一等,可是——”柳桥敛去了笑容,一字一字地道:“你觉得柳桥真的欠了你们的吗?!当日你们帮柳桥脱离了柳家的苦海,免去了柳桥被卖去窑子的命运,可柳桥来易家不也是给你儿子冲喜成功?你养着我,可后来,养家的人是我,你儿子给了我婚书,可是,我也付出了,他如何待我,我努力回报!就算是论命,至少也还了你们一条了!娘,我从来不欠你儿子的,更不欠你们易家的!既然不相欠,为何我要低你们一等?为何我不能记恨?不能心狠?为什么我不能报复?为何我伤心愤怒却得不到一个我想要的解释,还得替你儿子去解除那所谓的心魔?好了,我不愿意了,却成了十恶不赦!娘,我将你们当成家人,我想要跟你儿子一辈子过下去,可是在你们的心里,我算什么?我究竟算什么?”
云氏胸口的起伏仍是没有平息,可是扬起的手臂却放下了,双掌握成了拳头,目光复杂而颤抖。
温热涌出了眼眶,柳桥的视线被模糊了,水珠坠落了脸庞,“娘,我也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云氏脚步踉跄了一下,合了合眼睛,“阿桥,云儿不是故意的。”
“可我还是难过。”柳桥继续道,声音已然沙哑,“娘,我还是难过,我还是愤怒,还是失望,你说他的心魔我可以解,可我呢?我的难过我的失望谁来解?”
“阿桥……”云氏看着她,“娘求你……”
“娘,我也求你。”柳桥打断了她的话,“我也求你不要逼我。”
云氏盯着她。
“你放心,我不会逼疯他的,我也没这个本事。”柳桥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我也不会逃出易家,我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身家不会白白送人的,不过如果你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赖着,但是,是我的人,谁也夺不走,我宁愿毁了也绝对不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云氏一口气又窜上了胸口,可最终还是没有宣泄出来,罢了,只要她不走,就罢了!可是……只是一个孩子!她只是一个孩子!为何就不能像一个孩子一样闹一场就过去了?可是……若是她真的如一个孩子一般,她又如何能寄希望她帮云儿接触心魔?
柳桥,你进易家,于我们而言究竟是福气还是冤孽?!
云氏无法确定。
走出了屋子,便见易之云站在门口。
“云儿……”
“别怪她,不是她的错!”易之云开口道,眼底泛着微红。
云氏眼眶湿润,“娘知道。”
“她不会走?”易之云问道。
云氏点头,“你也听到了,她不会走的。”
“我不会让她走!”
“她不会走的,也没有地方可以走。”
“我不会让她走的!”
……
自这一次争吵过后,易家的气氛便更加的低迷了,又过三日,柳桥头上的纱布拆了,虽然伤口上的痂还没有脱落,但是基本上是算好了。
而自从纱布拆了之后,柳桥每日一大早便出门,她还是将早饭给做了,可是,却不再和易家母子一同用,然后一整个白天都呆在了作坊中。
而就在初五开市之后的次日,鸿运派人来定了一千斤的豆芽,所以作坊又忙碌起来了,只是大部分的功夫还是林小燕在做,而林贵这些日子也日日在作坊帮忙,可是却比之前更加的沉默,而家中,王氏依旧骂骂咧咧的,渐渐的,村里便有了传闻说林贵是避了王氏才躲到了作坊里面去的。
大伙儿都等着王氏去找麻烦,可王氏却不知道是还没知道这事还是顾及孩子不敢出门,一直没有动静。
至于柳桥,每日呆在作坊中围着那石磨转着。
磨着黄豆,却不是做豆腐也不是做豆浆的,至于做什么,林小燕也不知道,柳桥也没说,林小燕看着弄的很认真,定然是在做什么好东西,见她不说也没有继续追问。
而易之云,自那日之后,便又没有正面出现过在她的面前,可是每天她一大早来作坊,身后总会跟着一个尾巴,而在太阳落山她回易家的时候,前方总是有人在引路。
可两人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就像是没看见对方似的。
林小燕自然也发觉了两人的不对劲,可是这一次柳桥没有因为她而改变,也没有给她解释,林小燕担心之余能够做的也只有做好作坊的工作。
日子在压抑中流逝,一晃,便到了元月末,而这时候,鸿运的一千斤豆芽已经出了一半,这时候,鸿运又下了新的订单,而这一次更是要五千斤。
生意陆续上门,作坊更加的红火。
而柳桥历经半个月,无数次的失败,差一点就想放弃的时候,终于也成功地做出了她想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