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杀他?
柳桥嘴边泛出一丝冷笑,旋即看向徐茂,见他面色深沉,并未即可拍响惊堂木,喝止田三的嚣张,显然也不是真的要大义灭亲。
只是……
“大人,既然有人证证明田三事前根本不认识张阿宝,那小女子先前猜测他为了谋害我们易家而一直暗中窥视的推断就不成立了。”柳桥正色道,“不过,他既然不认识张阿宝,却能够在被抓获之后编造出这样一番污蔑之词,因而小女子以为田三必定是受了他人指使,而指使她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想要害我夫君,害我易家之人!还请大人严加审问田三,将那幕后之人揪出,还我易家一份安宁!”
“阿桥!”易之云转身,低声叫了一句,眼中有着极深的不赞同。
柳桥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件事必须这样处理,“大人,那人指使田三污蔑我夫君,只要我夫君定罪伏诛,易家就剩下我们两个寡妇,别说是如今手里头的银钱,就算是手中的豆芽菜秘方也定是保不住!这样那幕后之人甚至不需要公然谋害我们便可以达成目的!大人,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暗藏如此恶毒之人,如果不将其揪出,扬子县往后恐怕再无宁日!我们易家不过是一个凭着祖传手艺赚的一些闲钱罢了都被如此算计,城中的富户岂不是更加日日难安?”
便是到了现在她也还是摸不准徐茂的态度,所以与其让他将来因为那幕后之人或者为了他的小舅子再找麻烦,不如在这里就将这件事说破!
田三却嘿嘿两声,“大人,我有没有被人指使你最清楚!”
徐茂目光扫向田三,冰冷深沉,似乎也泛着挣扎,半晌之后目光凝定,一敲惊堂木,喝道:“犯人田三,谋害张家村张阿宝在先,污蔑易之云在后,如今阴谋被揭露还如此张狂,公然威胁本官,本官若不定你重惩,我大周律法何在?!”徐茂没有沉默多久便沉声喝道,“依照大周律法,杀人者从重处置,你在杀人之后还诿过他人,更是罪加一等,今本官判你斩立决,以张国法,以安死者之灵,来人,将犯人押入死牢,待本官上奏刑部,择日行刑!”
柳桥眯了眯眼。
田三面目更是狰狞,“大人!你……”
“来人,将他押下去!”
“大人,你徇私舞弊!大人!是你的小舅子黄万让我污蔑这易之云的!是他!是!如果有人要害他们易家,就是他!”
这话一出,众人震惊。
田三自知是死定了也不再惧怕什么,“他说只要我说是这易之云买凶杀人,就可以救我!他也知道那五百两的事情!他还收了我一百两!当时他还问究竟是谁这么大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他告诉我的!”
公堂之外众人仍是震惊无比,便是公堂之上的安夫子也不敢置信,徐茂来了扬子县之后政绩还算清明,而他的小舅子……平日虽然纨绔了一些,但是徐茂一直压着,倒也没有生出太大的乱子来,可如今……
安夫子看向徐茂,见他面色铁青,眼底隐隐有着波动,便明了他是知道此事,心里不禁叹了口气,却不知是叹息徐茂竟然有如此小舅子,还是叹息徐茂竟然包庇。
“嘿嘿!”田三看了自己制造的震惊场景,狞笑继续火上添油,既然他活不成,那就多拉一些垫背的,目光射向柳桥,“贱丫头,我是污蔑了易之云,可这指使的人是黄万,黄万是县令的小舅子,说不定这真正的背后之人就是县令大老爷!贱丫头,你想过安宁的日子?我呸!老子会在黄泉路上等你们一家子!当日若不是你们不要那笔银子,我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贱丫头,你们等着!老子就算死了也会化作厉鬼来找你!”
柳桥双手握紧,面色凝重,看向徐茂,“大人,事到如今田三竟然还在污蔑他人,还请大人明察!”
徐茂眸光一颤。
“大人,小女子岂会怀疑大人是那幕后真凶?”柳桥抬头扬声道,“大人来了扬子县之后,如何励精图治,如何对待百姓,都有目共睹!”转身面对堂外众人,“大人为人为官如何,大家都是知道的,你们觉得大人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吗?”
堂外众人愣了一下,旋即纷纷开口,都是谴责田三相信徐茂的,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不想惹事,但都是站在徐茂这一边的。
看着纷纷开口的百姓,徐茂握着惊堂木的手发紧,眼底隐藏的愧色更浓。
“田三,你若是能供出幕后指使,说不定往后下了地府还能够减轻一些罪孽!”柳桥盯着田三继续道,“至于你所说的什么大人小舅子,大人就是那幕后之人,田三,你的这个指控比污蔑我夫君更加荒谬!”
“贱丫头——”
“如果大人或者大人的小舅子真的有心夺我们的秘方钱财,有的是办法,何必费这样的心思?还让你来当这个中间人?扬子县中,如果大人容不下一个百姓,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可以将那人置之死地而且不会落得任何的后患把柄,又怎么会给你一个反咬他的借口?!田三,你将所有都当成了傻子不成?!”
“对啊,大老爷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死到临头还像恶狗一样咬人!”
“我呸!说大老爷指使他,他也不看看他田三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谴责。
徐茂喉咙滚了滚,然后拍响了惊堂木,沉声道:“来人,将田三给本官押入死牢,待刑部核实之后择日行刑!”
“不——不——”田三还在叫嚣,不过一句话也没说完全便被押他的衙役给堵住了嘴巴了,不管田三说的那话是真是假,都不能让他再说下去,更不能去确实,大老爷是个好官,可好官也是官。
田三被押走,徐茂也没就这样揭过这件事,而是沉声道:“易柳氏,你所指控田三幕后有人指使,那人便是欲谋害你们易家之人,本官会彻查,若有结论会知会你们,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本官是扬子县的县令,断断不会允许扬子县出现这等谋财害命之事!”
柳桥磕了一个头,“谢大人。”
徐茂见状竟是松了口气,随后又道:“至于易之云,如今事实已经查清,一切都是田三污蔑,你与张阿宝之死并无关系!不过当日你与张阿宝口角继而动手一事却亦是有错,张阿宝固然不该污蔑你母亲,你维护母亲也是孝道,但是身为读书之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当日你若没因怒而动手,可能就不会给人污蔑之机。”
说罢,看向安夫子,“安夫子,本案的死者张阿宝和易之云都是你们私塾的学生,张阿宝无辜枉死,但既入了学却没有好生念书考取功名报效朝廷,反倒流连烟花之地,还与人冲突枉死,其品行实乃低劣!易之云虽仁孝,可当日捐出大笔钱财却没有后续跟进,让小人据为己有,埋下今日之祸,处事实在不周!安氏私塾虽然不是官方私塾,但是在扬子县也是数一数二的私塾,本官望安夫子往后注意!教书育人,教的不但是四书五经,授弟子道理也是要事!”
安夫子面色有些难看,但是也没有推却责任,从出了这事之后他就知道私塾的名声一定会受损,再多的掩饰最后只会更加的不堪,还不如堂堂正正认了错,他当即鞠躬,言往后一定更加注意学生的一切。
柳桥扯了易之云一把。
易之云看了看她,然后也伏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表示以后一定改正。
徐茂也没为难,将话题转向你了本案关键的证人燕红,目光凝定会儿,沉声道:“燕红,念在其最后出来作证,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这一次姑且饶恕。”
燕红俯地谢恩。
就此,这件买凶杀人的案子便落了,至少面上是落了,至于田三幕后之人,柳桥知道不会再有如今这样当众审问的机会。
徐茂或许不像狼狈为奸,只是如今观他的行为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易家而铁面无私。
易之云身上的枷锁解了,云氏连忙上前查看儿子是否有事。
徐茂看了看云氏,并没有上前,正欲退入后堂,却发现一道目光也在审视着他,看了过去,却是柳桥。
柳桥咧嘴一笑,审视的目光收起,像是注视不过是为了感激。
徐茂一愣,目光之中难免又添了惊讶,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子,竟然能在公堂之上做出此番行为,这……徐茂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形容,但是也没有多想,只当她是聪慧或者被逼入了绝境,所以才会如此,不过,他倒是感激她最后的那番话,否则他如今就算不会真的沦为这桩案子的幕后黑手,恐怕名声也毁了,想至此,他的目光也多了审视,这小丫头是真的相信他还是……目光转向云氏,今早她的那番话,那句婚书……徐茂又想起了昨夜到访的那人,最终叹息,此事,终究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他如今能够做的,能给为他管教不善而给出的弥补,便只有还易之云清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之下照看一下易家。
寻思到此,心蓦然沉甸甸的,神色也有些颓然,转身回了后堂,这才入了后堂,面色又沉了,还有一件事可以做!也必须做!当即唤来了府邸的管家,责令他一定要将黄万找出来!
……
却说公堂上,大老爷退堂了,衙役散开,围观的百姓看够了热闹也开始散了,林小燕冲了进来,脸上有着兴奋还有残余的担忧,“阿桥,太好了!太好了!没事了!”
柳桥笑了笑,然后转身面色不好的安夫子,上前鞠了一躬,道了谢,“今日如果没有安夫子,我夫君恐怕不会这般轻易洗脱嫌疑了。”
安夫子却冷哼一声,没领她的谢,“老夫不过是尽了老夫为人师表的责任!如果你夫君真的清白,就算老夫不来,他也不会有事!”
柳桥没在意,看向易之云,眼睛眯了眯。
易之云看了看她,然后上前,跪下,“学生给夫子给私塾添了麻烦,请夫子恕罪。”
安夫子看向他,面色严肃,“此事容后再议!”也便是说私塾方面还有处置。
柳桥叹了口气。
易之云垂头应了。
“不过……”安夫子又道,“你们易家倒是真的有福气,你的这个童养媳这两日为了你的事情上跳下窜的,虽然失了体统,但是也是一心为你,易之云,好生待人家!”
童养媳本就第一人等。
“我会的。”易之云抬头道。
安夫子见他神色坚毅,倒也消了几分怒意,又扫了一眼一旁似乎若有所思的云氏,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带着一帮学生走了。
“阿桥……”这时候陈捕头走了过来,“没……没事就好……”刚刚他听了她要揪出幕后指使的时候顿时生了冷汗,好在最后她没有继续,“不过阿桥……田三的话……”
“陈捕头,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柳桥正色道,“你放心。”
陈捕头脸色有些僵硬,嗫嗫半晌,还只是说了一句那就好。
“这丫头的确聪明。”这时,跟在陈捕头后面的一个老头插了话,柳桥看过去,竟是李状师,不想他也来了。
“只是可惜,是个女娃儿!”一边说着一边可惜地走了。
柳桥笑了笑,没放在心上,就算不是女娃恐怕也不会跟着他当状师,转身看向眼前的公堂,虽不能揪出那幕后害人之人,甚至连黄万也不能追究,可如今的结果已经是很好了。
“我们走吧。”她转过身看着易之云。
易之云深深地看着她,“嗯。”
一旁云氏眸光微微一沉。
一行人离开了衙门,被关了两天的易之云看着外面广阔的天,愣了会儿,他以为他再一次走出衙门便是行刑那日,可是如今……
“走吧。”柳桥握住了他冰冷僵硬的手,微笑道。
易之云眼底有什么东西晕染了开来,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嗯。”
一行人上了驴车,走离了衙门之后,柳桥才问向了林贵,“阿贵叔,你怎么找到那个证人的?”
“是啊爹,你怎么找到的?”林小燕也问道。
林贵这时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件事没跟柳桥说,“啊……是金玉满堂的掌柜将那女子交给我让我带来衙门的,对了阿桥,掌柜说你事情结束之后让你去一趟金玉满堂,说是他们东家找你!我……我刚刚着急……差一点就忘了……”
“爹,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说忘就忘?”林小燕不满道。
林贵讪讪,“我……我上了公堂……脑子就……就……”
“小燕。”柳桥笑道,“这不怪阿贵叔。”
林小燕自然也知道自己爹是什么人,“我也没怪,只是说说,爹,你别生气啊。”
“不生气,不生气……”林贵笑道,“那阿桥,现在是去金玉满堂还是……”
柳桥看向易之云。
“去金玉满堂,我陪你去!”易之云声音深沉。
柳桥看了看他,“还是我自己去吧,你被关了两天,先回家梳洗休息一下,还有……”转眼看向云氏,却见云氏也是在看着她,可目光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娘的脸色不太好,你陪娘先回去。”
“可是……”
“我让小燕陪我去!”柳桥道,“不会有事的。”
“易家大哥,没事的,我陪着阿桥!”林小燕道。
易之云眼底仍是不愿意,可盯着她半晌,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柳桥让林贵先送她到金玉满堂门口,放下她和林小燕之后,再让他送易之云母子回村里。
柳桥入内,掌柜便上前说君世轩已经在等着她了。
林小燕没跟着柳桥一起去,而是在楼下等着,柳桥也没勉强,而且,她也不希望林小燕上去,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牵扯到她的好,那燕红,究竟是真的是证人还是君世轩找来的,如今还不好说,不过,不管是哪样,君世轩对她的帮助似乎有些过了点,而他如此做,不是另有目的便是真的是好人。
她希望他真的是好人。
进了雅间,便见君世轩坐着,身旁仍是胡叔陪伴。
柳桥上前,先是鞠躬致谢,“多谢君东家仗义相助。”
“举手之劳。”君世轩道,“听闻柳姑娘在公堂之上唇枪舌战,只是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
“无奈之举罢了。”柳桥道,“幸好没闹出乱子,只是,那燕红,不知君东家是怎么找到的?”
君世轩淡淡一笑:“君家虽然是商户人家,但是在扬子县扎根几辈子,要查一些事情找一些人不是难事。”
“君东家如此帮忙,柳桥担心往后恐怕还不起东家人情。”柳桥道。
君世轩道:“无妨,慢慢还就是了。”
“好。”柳桥也没有再多说,傥荡地接了这桩人情债,“只是有件事还请君东家仔细告知。”
“何事?”
“那燕红……”柳桥神色凝重,“她真的是证人?”
“你这是什么话?说我们少爷收买人证?”胡叔喝道。
君世轩扬手,“胡叔。”
“少爷!”
“君东家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而已。”柳桥正色道,“如今那陷害我夫君之人还在暗处,柳桥实在不安。”
君世轩看着她,“君家虽然有些闲钱,但是绝对不会用到不该用的地方。”
“可为何衙门当时没找到这燕红?真的只是吓坏了所以没敢站出来说?”柳桥又道。
君世轩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柳姑娘,你们易家跟州府萧大人有往来?”
柳桥一愣,旋即睁大了眼睛,“州府萧大人?!”
“不久前州府萧大人身边的长随去过万花馆,而昨夜,他还去了县令的府邸。”君世轩道,“燕红虽然是我送去衙门的,可我想就算没有我,你夫君也不会有事。”
“君东家的意思是……有人也在暗中帮我们?”柳桥蹙眉,这不对啊,如果说那陷害他们的人就是州府大人那还说的过去,可如今却说在帮他们……
君世轩又道:“不过有意思的是半个月前州府萧家也来了人,而且似乎在打听你们易家的消息,也和黄万接触过。”
柳桥更是不明,如果是州府的人要害易之云,可如今又在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很想弄清楚,看向君世轩。
“柳姑娘,此事我只能帮到这里。”君世轩道。
柳桥明白,“君东家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君世轩没有再说什么,拿起了桌上的那个包裹还给她,“我说过我不做亏本生意。”
柳桥上前接了过来,那正是她让林贵交给君世轩的,看包裹的样子是还没打开来看过,“你放心,只要我柳桥活着一日,君东家就不会亏本!”
“那我拭目以待。”君世轩道。
柳桥拿着包裹再次郑重向君世轩道了谢,然后才离开。
“少爷,一个小小的易家怎么会牵扯到了州府大人萧家?”胡叔神色凝重,如果不是他们和州府大人有过往来,认得他身边的那个长随,恐怕也发现不了这件事,“少爷,这件事牵涉的人……我们莫要再管下去了!”
“嗯。”君世轩应了。
胡叔松了口气,他就担心少爷会因为从前的事情而对这个柳桥帮的太过,“只是这易家……似乎有些诡异,少爷可还要……”
“胡叔,我说过我不会做亏本生意!”君世轩道,眸色蒙了一层氤氲。
……
柳桥怀着满腹的疑窦下了楼,可却没见到林小燕,反而是见到了易之云,“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小燕呢?”
“她陪娘先回去,我留下来等你。”易之云道,面色虽是有些僵硬,但声音却是温和的。
柳桥看着他,随即笑笑,“好。”
“回家。”易之云伸手拉过了她的手,道。
柳桥微笑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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