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到于管家的屋门前去敲门:“于管家,于管家,醒醒,老爷不见了。你起来和我去找找。于管家。”肖夫人想,这于管家怎的睡得这么死?她又用力敲打门窗。可是屋里还是没有动静。肖夫人将耳朵贴在窗上听,里面一片死寂,并没有于管家的酣声。正在她疑心重重地想不明白的时候,突然于管家的门打开了,肖夫人扭头一看,出来的竟然是肖老爷,此时的肖老爷目光呆滞,脸上却是带着诡异的微笑,肖夫人这才发现他身上尽是未干的血,而手里还拿着一把尖刀,刀尖正往下滴血。
肖夫人倒吸一口冷气,“老爷,你这是干什么?”肖老爷看也不看她,全身僵硬地向着自己的卧房走去。肖夫人没有跟着他,却是扭身进了屋,黑暗里,她什么也没有看到,此时,月光正好从一朵云间移出,肖夫人看清了,她只觉得双腿发软,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她紧紧地扶着门框,努力使自己不要倒下去,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着走出来,然后跌跌绊绊地往回跑。
于管家屋里此时血流成河,一片片的血从他的床上流下来,帐子上、墙上上全是血,于管家大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前方,双手五指分开,青筋暴突着,嘴里向外冒着浓浓的血,而他的肚子已经被剖开,内脏流出体外,被刀划得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肖夫人在屋外呕了好久才进了屋去,却发现肖老爷正拉好被子已经安然入睡,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仿佛这一切也只是个初醒的噩梦。她走一到床边,轻轻推了推肖老爷。并唤着他的名字。
于是,肖老爷张开了眼睛,“这么晚不睡觉,发生什么事了?”肖老爷倒很是惊奇这么晚了,肖夫人站在床边干什么。
他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老爷,你不知道吗?”肖夫人轻声地说。“什么事啊?”肖老爷翻身坐起。因为他看见肖夫人眼神非常诡异,似乎有道绿光一闪。“于管家死了。”
肖夫人这一句没有声调的回答倒让肖老爷寒毛倒立,“什么?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了?你在做梦吧。”“他真的死了。我不骗你。你杀死了他。我看见了,你把他剖开了,还切断了他的内脏。他整个房子里都是血。我看见了。老爷。你杀了他。”“不,你别胡说八道,你一定是做梦了。我怎么可能会杀死他?”
肖老爷被肖夫人这种神秘的表情吓着了,他定定地盯着她,突然,他们又听到一声尖笑,那笑声,来自身边那个婴孩子。那孩子本是睡着,此时却张开眼睛盯着他们,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肖老爷就推被而起,而肖夫人也已经起身,正抱着那孩子在窗前站着。听到动静,肖夫人转过头来,“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他摇摇头,“睡不着。”说着站起来伸伸腰,几日的休息不好,他已经消瘦了很多。“对了,你昨天去哪儿了?”
肖夫人问他。他又想起了昨晚夫人眼中的那一闪而过的绿。“我睡觉啊,总是做梦。大半夜能去哪儿?”休息不好,心情总是烦乱。肖夫人盯着他不出声了。“怎么了?”肖夫人摇摇头。顿了顿又说:“我昨晚做了噩梦,梦见你,把于管家,给杀了。”肖老爷正系着衣扣,听她这么说,忙回头来,肖夫人忙转了眼光。“你说什么?不会的,我,昨天也做了梦,梦到你说我把于管家杀了。”
肖老爷的话着实让肖夫人大吃一惊,因为她深深知道昨晚的事不可能是梦,只是顺便说起想看看肖老爷的反应。但听此话,二人都呆在原地。“我们去看看。”肖老爷说着就往外走,肖夫人也跟着。
他们快步来到于管家屋前,离着几步远时,二人都停下了,相互对视后,才又鼓起勇气进得屋里。肖夫人肯定自己不是梦了,因为上上下下全是血,和昨晚看见的一模一样。可是让她不解的是,那个躺在床上被剖了内脏的于管家此时,却不见了!肖老爷钉在原地发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昨晚看见什么了?”
于是肖夫人将她所看见的一五一十相告,又道:“随之我入房却见你已熟睡,自己暗思怕是又是梦,这才没有叫你自己先睡了。谁知这意不是梦。”“胡说!”肖老爷斥道,“你昨晚明明伏我耳边说我杀了于管家,既然不是梦,那么昨晚,我也应不是在梦中听你所言,你怎的还说一人睡了?”
肖夫人也是一脸迷茫,“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怎拿这事骗你?我是睡了,没有和你说什么啊。”于是肖老爷又将昨晚之事告之,二人这才顿觉胆寒,肖老爷寻思片刻后,忽然脸色煞白喃喃说道:“昨晚那与我讲话的人,穿着红的绣鞋,当时脑子糊涂不曾注意,现在想想,倒是真的。”
再看肖夫人,足下却只是双黑缎面的鞋子。“老爷,你我二人今日就速速离去罢,我一天都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了。昨天是于管家,今天,又会是谁?”肖老爷真是怕了,“好罢,我们先去收拾行李。”“可是,这于管家怎么办?他已然死了,又去了哪?老爷,你又因何杀他?”肖夫人问着。肖老爷抬头看看她,叹息着说:“昨晚做梦,梦到紫瑶,说她初来时,除了我每夜前往外,于猛也偷了我的衣服前去,那黎妈晕睡,只是见了衣服,又不会多问,只当是我,咳,还说这孩子多半也是他的。我在梦中气极万分,才想要杀了他,要将他碎尸万段,只当是梦,谁知,却是真的杀了他,这梦里梦外是真是假,我已经辩不清了。”
说着抬头看天长叹。肖夫人无比惊愕地望着他,这孩子,真的会是他于管家的吗?不可能,他不能如此胆大妄为,可是,谁又能确保这不是真的?肖夫人急急回到屋里看那孩子,眉宇间,似乎也真有些相像。这该如何是好?肖夫人呆望着小婴哭起来。
肖老爷出门雇车去了,肖夫人在家中收拾行襄。
打开衣柜,整叠衣物时,突然在她的衣物里发现了一件红衫,鲜红的绸缎,绣花阔袖,衣襟处还有流苏,那流苏上还串着红色的小珠子,前襟绣着大朵的牡丹,做工精细,这是谁的衣服怎地在自己的衣柜里?肖夫人拎着那件衣服左右翻看着,虽觉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她将衣服放下,又去收拾其他衣服,可是刚拿起一件白衣,忽然发现所拿之处竟然有血印,她再看,手上竟然全是血,她大吃一惊,张大眼睛看着自己布满鲜血的双手,这血从何而来?
她无意中回头看,却惊见那件红衣正在往下滴着血,鲜红的血不断地从衣服上流下来,她的鞋上,地上全是血,再看刚才被污了的那件白衫,血污处竟也在飞快地扩大,整件衣服很快变成了血红色。她举着双手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衣柜,柜中所有的无论黑的、绿的、灰的、蓝的,统统是血红色,并且还有血从衣柜里流出来。
肖夫人尖叫一声转身跑开,直到院落里,站在阳光下不断地发抖,这时,卧房的小婴在哭了,她正要抬步,却又想起老爷说过的那个梦,他不是老爷的孩子,管他做甚?于是她任由他在房里哭,自己就坐在院子里等待肖老爷回来。
太阳偏西时,肖老爷终于回来了,面色很是疲惫不堪。“车雇不到,知道是咱们搬家宁愿不做生意,任我给多少钱都是不肯来。怎么办?”说着将手里的一包食物交给肖夫人,“我是我在路上买回来的,你吃些吧。看来我们是没法坐车了,不如就走吧,出了这个镇,说不定还能雇到马车。”
肖夫人打开纸包,里面是些卤味。刚要用手拈,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没有了血迹,她放下纸包,左右看着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于是她站起来转身回屋。肖老爷在背后莫名其妙地喊她。肖夫人站在衣柜前,桌上的衣服,柜里的衣服全是原样原色,并没有变,就更加没有血迹了。
这是怎么回事?肖夫将衣柜时原衣服全拿出来,也还是什么都没有。“怎么了?你怎么没有收拾好东西?”肖老爷看着她问。于是肖夫人又将事情说了一遍。此时,肖夫人又想那小婴,怎么这半天没再听他哭?
转身进了卧房,那小婴背对着他们,肖夫人走过去,本以为他睡了,可是走到他身畔却惊叫起来,肖老爷忙走近,发现那小婴正拿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在吮,身上、手上、脸上全是血。那些血流得到处都是,肖老爷顺着血迹寻去,却在炕边的放被褥的柜子前消失了。
肖老爷扭头看看肖夫人,而肖夫人也紧张地盯着他,看他扭头,忙摇摇头想要阻止他,可是他还是一把拉开了柜子,肖夫人惊叫一声倒下了,肖老爷也向后趔趄着要晕倒,在那柜子里,竟然是于管家支离破碎的尸体,身体扭曲地挤在小小的柜子里,令肖老爷胆颤心惊的是,于管家此时正大张着眼睛瞪着他,脸上是那诡异的笑容,更加诡异的是,他的身上竟然穿着一件红色的嫁衣,阔边袖,前襟上绣着牡丹花,下摆是红色的串着小珠的流苏。
肖老爷几近疯狂,肖夫人也神情恍惚。天一亮就坐在院子里发着呆。任那小婴哭泣也不管不问。肖老爷对着整座院子大喊大叫,“你害人也害够了,你还要怎样?有什么仇有什么恨你总该有个尽头,你给我来个痛快的,别用这些招术折磨我,你到底想要怎样?你给我出来,出来呀!”说着拿着大铁锹开始砸东西,砸碎了窗,砸碎了门,砸碎了家具,砸一阵歇一阵,哭哭闹闹。
于是,响声又惊了那孩子,他开始不断地哭。肖老爷丢了铁锹冲回房,不一会儿,一手拎着那小婴走了出来,肖夫人抬头见了,忙站起来大声问他:“老爷,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呀?”
“我要杀了他,他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杀了他。”“他只是个小孩子,你不要他,我们送人,你不能杀了他,我们已经害死了那么多人,别再做孽了。”肖老爷双眼通红,用力将肖夫人甩倒在地,然后拎起那小婴用力地摔在地上,那小婴立时不哭了,肖夫人瞪着大眼睛呆望着地上的孩子。
肖老爷并不解地,拿起铁锹来用力地铲了下去,一下,一下,又一下,不一会儿,地上的孩子已经变成一团血肉,肖老爷累了,一屁股坐在院子的石阶上,喘了一会儿,望着那孩子,开始笑,不断地笑,由冷笑变为大笑,继而狂笑。“老爷,你怎么了?老爷。”肖夫人走过去摇着他的肩,他却只管笑。她坐在他身边依着他,诺大的院子,只有他的笑声,不断地回荡在空气里。
一阵阵秋风将树上的黄叶吹落,然后又卷着似黄蝶一般飞远。
一对讨饭的祖孙俩,顶着大风艰难地向前走着。那女孩子抬起脏脏的小脸向右边看了看,然后拉了拉爷爷的衣服,爷爷低头看她。“怎么了?”
那女孩子指指右前方不远处的一扇大门。爷爷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二人加快却步向前走去,小女孩先一步上去拍门,那小女孩的力气太小,拍门声完全被大风的呜咽地声掩盖了。
于是爷爷上去拍响了门上的铜环,可是刚拍了几下门便自行打开了。祖孙俩就势推开门,院子很大,却处处都是荒草,看来是座荒宅,他们应该可以在这里避避风了。他们四下观望着一步步走进了这所大宅子,他们都不明白这么好的大宅子怎地就这样荒废了?
他们一路走进了正厅,厅门洞开着,处处都是蛛网和厚厚的灰尘。但是屋里的家具俱全,他们不知道这所宅子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唯一高兴的就是今晚可以好好的休息,不必担心再受冷了。
于是两个人收拾了一处地方,又找到了厨房,竟然还有些米面,在古厨房后面,还有个小菜园,爷爷心想,这所宅子既然已废,如若住下来,应该是不错的。这样想着,边做了一顿在他们认为最可口的饭菜,有多久他们没有吃过这样的饭食了?看着小孙女贪婪地吃饭,爷爷非常高兴。
吃过,二人做在正厅边的卧房里安睡了。
想必已过了子时了,二人正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听到有谁在敲墙,爷爷张开眼睛仔细听,外面风声埸更大,想必是风吧。他埋头又睡,可是敲墙声又来了,这回爷爷听出来了,声音不是来自外面,而就在屋里。他翻身坐起,想必也有路过的人来此借宿吗?可是又为何敲墙不止?他下了床,点了蜡烛寻声找去。小孙女倒是睡着沉。
那声音间隔着传来,爷爷顺着声音发现,在这屋子尽头还有道门,挂着帘,难怪他没有看到。
于是,他掀起帘子走了进去,里面很黑,只是在墙头有扇窗,不断有风灌进来,爷爷继续往里走,是的,那声音又来了,是来自头顶处,于是他举起蜡烛往上看,这一看不要紧,险些将他吓死,他向后靠在墙上,一手扶着墙,目光却留在上方,在裸露的房梁上并排挂着十二个人,六男六女,其中有脑袋掉了却被气管牵扯着垂在胸前的,有肚子被剖开内脏掉来已经爬满了蛆虫的,还有嘴地里塞着大把头发的,全都瞪着眼睛,虽然已经尸体已经几乎被风干,但依然能看得出来他们的脸上都是一样的充满诡异的、嘲弄的笑容,爷爷再也坚持不住要往外跑,转眸间,却在一张小桌上还发现个小布包,敞开的地方,他看见一团将被风干的肉,他看出,那是个小孩子,可是已经七零八落的了,小小的头颅被砍成三块,又一阵风吹来,房梁上的人被吹得碰撞上墙,便发出了敲墙声。爷爷丢了蜡烛转身跑出,顺手抱了自己的小孙女夺门而逃了。
第二天,镇上的人发现,肖家的那所废宅不知怎地着了一把火,所有的东西都烧光了,只在废墟里找到了十二具尸体,尸体都已烧成焦炭,每具尸体的身上都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小立式领,绣花阔袖,前襟绣有大牡丹,下摆是串有红珠的流苏,人已烧焦,而衣服却安然无恙。于是官府派了人将这十二具尸体就地掩埋,一片宅子被拆为平地。只是夜间,打更的人路过此地,常常看到平地之上有人影幢幢。从此,再也没有人敢靠近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