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筹谋
等绍渊再回到书房时,其实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林炜却姿势都没有变过,手里捧着的书册,约看了有三分之一。
绍渊咳了两声,他毫无察觉,只得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少将军!”
林炜这才抬起头来,以为绍渊要收回书册,恳求道:“阴公子,再让我看会儿吧!”
“今日时间仓促,你也无暇细细琢磨,此册我赠予你,你带回去再细读吧!”
林炜面现狂喜之色,“真的!阴公子不是诓我吧!”之后又觉不妥,狐疑的道:“此书如此珍贵,你为何要给我,你我非亲非故……你,你想让我拿什么交换?”
“我要的,少将军怕是给不起!”绍渊声音有些飘忽,神色淡漠。
林炜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让绍渊不高兴了,又道:“阴公子帮我的理由刚才说过了,只是,景桓候手记如此珍贵,我无功受禄,实在是……”
“手记是家中长辈收藏,我略略读过,只是我不谙武事,也无法上阵征战,实在不忍明珠蒙尘,这次有幸来凉州,又认识了少将军,所以便复录了下来,少将军若能习得前人精髓,便不负我赠书之深意。”
林炜站起身来,对着绍渊深深的行了一礼:“先生厚义,请受我一礼。”
绍渊并没有避开,只是道:“少将军客气了!”
“若你不弃,叫我广安吧!”
绍渊回了一礼,笑道:“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广安兄!”
“绍渊,书中注解可是你所写?”
“不怕广安笑话,我自小身体不好,多年被拘于一室之间,除了读书,别无它好,长辈怜我,便给我搜罗了许多书,兵法谋略也读过几本,这次默景桓候手记时,便忍不住写了些自己的想法。”
“冠军侯作战天马行空,无迹可寻,每战必胜,而且是大胜,真不知他如何做到的?我刚才看到他十七岁时随舅舅卫青出征漠南之战的手记,第一次参与大战,他怎会那般的无惧果敢!直入敌营,一路狂飙,又胜得那样漂亮,完美!”
“他是个天生的战神,在战场上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而自信又来源于对卫青的信任,对自己部下能力的信任,他对自己军队的指挥绝对可以做到如臂使指,非常迅疾。”
“河西之战中,与他协同作战的公孙贺因为迷路没有在预定时间到达,冠军侯孤军深入,又是大胜。可实际上,这与帅令是不符的?”
“很多时候,结果比过程重要,广安,战时情况瞬息万变,作为一个指挥者,必须有准确的判断,及时调整作战计划,不可拘泥不变。”
“绍渊,你看这里,你说‘分而化之,避强趋弱’,这儿你说‘用人所长,无分敌我,求利益最大’,你给我说说具体怎么做!”
绍渊忍不住捏了捏眉心,道:“广安,时间不早了,婚礼晚宴马上开始,你确定还有时间和我慢慢谈?”
林炜看了眼外面,“啊呀,这个时辰了?时间过得太快了,绍渊,我去去就来!”然后珍而重之的把书卷收起,贴身收了起来。
林炜走后,苏顺道:“公子,晚上你还要见他啊!会累着的。”
“还有一事,刚才没来得及谈,小顺,给无忧的信笺发了吗?”
“柳大哥已经去柳条里了,按时间算,已经发出了。公子头痛吗?再睡会儿吧!”苏顺看绍渊揉捏眉心,担心的问。
“有点事想不明白,所以多想了会,不要紧的,你来帮我捏一下,就不睡了,再过会儿该去主院了。”
喜宴开始后,绍渊敬完酒,待宴席过半,便托病离席了,祁度止见他确实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就安排人送他回了竹园,又怕他没吃饱,安排厨房送了些好消化的饭菜过来。
“少爷,蒙义有急信传至临山居中,无忧不敢擅断,传了过来!”看到绍渊回来,去柳条里传讯回的柳辰禀报道。
绍渊接过密信,迅速看完,眉头紧锁了起来。
“少爷,怎么了?”
绍渊坐到了软椅上,闭着眼睛,脑中思绪飞转,青州临淄的徐乡候、台乡候、平广候均为刘氏宗族,欲密谋反莽,家奴、护院加起来不过五千之数,都不用青州太守出手,临淄令手里的兵便足以平叛,西汉以武立国,刘氏一脉大多雄韬伟略,传承不足十代,子孙怎么如此不济,没有实力,盲目叛乱,岂非螳臂当车,自寻死路,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要受池鱼之殃!思及此处,又觉胸口闷得厉害,忍不住咳了起来。
柳辰赶紧帮着拍背,绍渊稳住气息道:“传信给蒙义,让他速速脱离徐乡候府,免受牵连!然后就隐于当地,见机行事,安全为上!”
“是,少爷,你别急,不会有事的。”
绍渊复又放松身体,靠于软椅上,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
“王莽通过刘婴禅让得登大宝,这么多年来,朝堂被王家把持,一门十候,权势滔天,新帝表面上善待刘氏宗族,但是心中必然忌惮,此时出现反叛,新帝会如何处置?又会对目前的大局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
……
“新帝必然以此为由,清理刘氏宗族,一来集权,二来震慑,三来除隐忧!”
……
“不好,文叔还在长安!危矣!”
柳辰只看到绍渊一直凝眉沉思,却突然间脸色大变,陡然坐起,“柳辰,速去传信,让文叔立即离开长安!”
一句话的功夫,他就觉得眼前发黑,额上已一层冷汗。
“是,少爷,我马上过去!”柳辰把绍渊扶着躺下后,立即出了门。
喜宴刚结束,林炜便急匆匆的来到了竹园。
“少将军,我家公子身体不适,让您直接去卧房见他,您呆会儿尽量长话短说,不要让我家公子多劳神!”苏顺把他迎了进去,又小声的拜托道。
进了内室,见到绍渊靠坐于软椅上,果然脸色惨白。
“抱歉,广安。”
“你这是怎么了?”
“旧疾,无妨,精力有限,就不说无关的话了,继续下午的谈话吧!”
林炜有些不忍,但多少问题又确实亘于心头,不吐不快。
这一谈又是小半个时辰,林炜忍住了继续询问的欲望,“绍渊,你怎么这个时候生病啊!太遗憾了,我以后有机会再来请教!”
“广安,相信你自己,他人之经验可以借鉴,却不能抄袭,你回去细读手记,但千万不可被手记固化思维,我刚才所说更是纸上谈兵,只是让你从更多几个角度去看待问题而已!”
“绍渊,要不你多制几个锦囊给我,让我有难的时候打开来看。”林炜开玩笑道。
“锦囊我没有,不过,我要给你一个人,是我手下第一高手,最善隐匿追踪,这次西征,让他保护你。”
“这如何使得?绍渊给了我手记,这个大恩我已无以回报了,怎能再受恩惠!”林炜连连拒绝,当然,拒绝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你怎么看华仁堂?”绍渊突然问。
“国医圣手,仁心仁术。”
“华仁堂乱世行医,以葫芦为记,不求名利,只愿人间多福禄。”
“华仁堂自在凉州开堂以来,行事端方,医术精湛,收费合理,活人无数,仲先生更是对我有救命之恩。”
“华仁堂以葫芦为记,是我定的,华仁堂的心愿亦是我的心愿!少将军不必担心我给你护卫,是想对你不利。”绍渊声音极淡。
林炜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讷讷的看着绍渊,脸红了起来。
绍渊坐正了身子,正视着林炜,道:“广安,不怪你不信我,是我过于急进了,只是,你明天出征,实在是没有时间慢慢来了!你信华仁堂吗?”
“华仁堂济世救人,我自然信它不会害人。”
“我是华仁堂的少主,那么你信我了吗?这样吧,什么时候华仁堂有求于你,你也帮华仁堂一下,你就可以不欠我的情了!”
“绍渊满心磊落,我却……实在是无颜啊!你不要怪我,我信你!”
“磊落”二字在绍渊心里转了个圈,让他微酸了一下,他所做的一切,都对林炜大有助益,却受不起磊落这二字,“明天一早,他会去找你,你让他贴身护卫吧!他叫风枞。广安,我实是有些熬不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绍渊的声音已是低弱非常,林炜听得都难过了起来,匆匆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