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公子无双
离别似乎总忧伤相连,正堂之中,一群人正在依依惜别,今日是丽华和绍湛起程回新野的日子。
一贯爱笑的丽华乌溜溜的大眼之中,雾气氤氲,绍湛紧抿着嘴巴,似乎一开口就会落泪。
“月亮,绍湛,到哥哥身边来。”绍渊招手,将弟弟、妹妹唤到了跟前,温言道,“小月亮是最开朗快乐的,回家之后,一定要做母亲的开心果,让母亲日日开怀。绍湛,你越长越像父亲,要像父亲一样成为母亲和姐姐的依靠。”看到两人连连点头,绍渊宠溺的摸摸他们的头又说,“母亲年纪也大了,你们不要让母亲操心,我不在家里,你们要替我向母亲尽孝,可好?我生病的事,回去之后不要和母亲说,免得她担心。”
“哥哥,你也要保重自己,我和弟弟会听母亲的话的。”
“我会好好读书,让母亲开心。”
“上回听母亲说睡得不实,我缝了几个药枕,你们带回去。”一边的鑫云又拉过两人交代了起来,“等得空了,我和阿渊就回去看你们。”
最后,刘秀从怀中取出两件礼物,一块是男子用的佩玉,送给了绍湛,希望他成为如玉君子,一串红珊瑚的手珠送给了丽华。
喜爱红色的丽华一见便爱不释手,戴在了左腕上,衬着瓷白的肌肤分外的好看。
“刘秀,谢谢你!”丽华嫣然一笑,把离愁吹淡了几分。然后又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掏啊掏的,掏出一块手帕,想了想,摇了摇头,又掏出一个小荷包,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最后在袋底掏出一块黑白双色的小卵石来,把它放在了刘秀的手中,“这是我那天在桃林捡到的宝贝,送给你了,它叫……就叫他桃夭吧,好看吗?”
刘秀看得自己手心的这个黑白两色的石块,挑眉问道:“桃夭?”
“你看嘛,黑底上白色的图案,像不像一朵桃花,又是桃林中捡来的,当然叫桃夭啦!多好听的名字啊!哥哥、嫂嫂,对不对?”
刘秀凝眉看了半天说:“确实,依稀,仿佛,有点像一朵桃花……不论怎样,也谢谢你了,小月亮。”
丽华一副“我就是说嘛”的表情,众人皆嘴角轻翘,离别的愁绪又淡了几分。
交代柳辰等人路上千万当心,注意安全后,一行向新野出发了。
三日后,泠易回来了,奇怪的是,小青居然同他一起回来,还邀功般的在绍渊身边飞了好几圈。
可绍渊却没空理他,他全部的心神都被眼前的男子所吸引。
他一袭白衣,长发披肩,朝着自己缓步走来,双眸之中,风华流转,眼珠呈深碧色,带着些许妖异的光泽。
白衣男子见绍渊吃惊的样子,长眉轻轻挑了下,一声轻笑溢出喉咙,脸上的神采更兼卓越。
“绍渊,初次相见,请多关照!”
绍渊脸上的表情已由吃惊变成了欣喜,“恭喜大哥痊愈,小弟不胜欢喜。”
泠易右手轻抬,口中发出一个音节,一直围着绍渊转圈邀功的小青便飞到了泠易的右手之上。他用眼瞄了一下小青问:“绍渊,你让小青急急的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绍渊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小青,苦笑着说:“大哥不在家,我们与小青沟通不畅。”随后,简单地将邓禹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又问道:“小青找你,没有打扰你的正事吧!”
“小青找到我的时候,我们正准备返程,没耽误正事,不过是回程时赶了一些。”说这话时,一行人已行至正屋坐了下来。
“大哥一路劳累,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我们晚上再谈。厨房里还有些菜,你们先随意地用一些吧。”鑫云说。
“吃过干粮了,我们先回房休息。”泠易边说边用手轻轻锤着右腿。
一边的婉婷立即上前扶起泠易,向卧房走去。绍渊又仔细看了看泠易的步态,发现左腿已与常人无异,右腿仍显得有些无力,但较之前也好了很多。
到了晚上,泠易精神尽复,长发用丝带束了起来,换了身月白色长袍,没有束腰,宽大的衣摆,随着身体轻轻摆动,他只这么缓缓地走来,可四周的万物就失了色,连斜挂于天际的那轮明月似乎也黯淡了它的美。
“大哥怎么一个人过来了?”绍渊见他一人走着,右腿迈动中有些滞涩,忙上前扶住。
“在外几天,她们两个都累坏了,我让她们好好休息。”泠易没有拒绝绍渊的扶持,走入了室内。
还没等泠易坐好,一边的鑫云已走上前去,“泠大哥,让我诊个脉吧!”
泠易伸出右手,鑫云将手指轻放在他的手腕上,闭上了双眼,凝神感受着泠易的脉象。
稳健有力,生机勃勃,过了好一会儿,鑫云才睁开眼睛,将手指收回,“泠大哥,这几日有什么奇遇吗?怎样的高人能将大哥的眼睛和腿治好?我好想一见,若能求得他收我为弟子,那就更好了!”
绍渊也好奇地看着泠易,显然对于他这几日的遭遇很感兴趣。
泠易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
“大哥,我们只是好奇,若大哥不方便说,千万不要勉强。只要大哥身体痊愈,这就是天大的喜事!”绍渊说。
“没什么不方便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泠易摆了摆手,又想了一会儿才道。
“自我来了临山居,陈叔一直对我另眼相待,先以青玉笛相赠,又将绍渊的大事相托,确实是因为我就是他所说的‘凰之子’。”
“传说中的凰之子竟是真的?”
泠易点了点头,深碧色的眸中露出回忆之色,缓缓的道:“凰之子,百鸟认之为主,世人以为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能力觉醒前所需经历的苦楚与付出的代价。”
绍渊凝神静听,鑫云给泠易添了一杯茶,泠易举杯,一口饮下。
“我外公本是前朝名将,30年多前不知何故,大罪入狱。满府之人,男子被杀,女子为奴。可怜我的母亲,当时将要及芨,却从一个闺阁小姐,一夕之间沦为乐坊歌舞伎。其中酸楚,有谁能知?”
泠易又停了一会儿,才道:“幸好还有一些外祖旧友庇护,有‘长安才女’之誉的母亲才逃过了倚门卖笑的命运。刹那的巨变,让一个不知愁之味的天之娇女,成为了寄人篱下的失群孤儿。母亲在倚月楼中为人伴奏,她自幼学笛,本是个人爱好,后来却成为了她的傍身之技……再后来就是千篇一律的落难女子多情郎,痴情姑娘负心汉的故事了。”说到此处,泠易淡淡的笑着,深碧色的眸中有着极淡的一抹讥诮。
屋内一片静寂,偶尔响起杯碟交碰的清脆之声。
“生了我之后,母亲在倚月楼的日子更为艰难,想脱离奴籍极为困难,外祖的故友们也曾努力过,却都不了了之,随着时间流逝,老友日渐凋零,母亲只能凭着自己,努力的养活我。可她无论多辛苦,对那个男子却无一句恶言。我生的并不像母亲,想是更像他吧。”
“后来呢?”见泠易停住,鑫云冷不住问道。
“后来,曾是外祖副将,又成了他管家的泠大叔,在我十岁时找到了我们。而此时,母亲已被艰辛的生活折磨得病体奄奄。在日复一日回想着那个男人离去时说的那句‘泠儿,等我!’中油尽灯枯。泠大叔只来得及将母亲入殓,将我带了回去。也许母亲坚持这么多年,只是不愿我自幼失怙。”
泠易又饮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开口时,语气已极为平淡。
“泠大叔待我极好,至死都坚持对我执主仆之礼。他一辈子没有娶妻,婉茹、婉婷是他收的义女。此后八年,我们在长安边上一个小山庄中平稳度日,泠大叔一身武艺,悉心教导我们三人,我却学的不好。勉强学了个剑舞,大叔说看着还成,若上战场,则全是无用之招。我没有兴趣的事,大叔也不强求,我爱好的,他便千方百计地满足我。这才让我学得那一身无用之技。”泠易自嘲了一句。
“大哥如此胸襟才识,又何必妄自菲薄,那八年,定是极快乐的。”
“是啊!”泠易微微笑了下,“长辈疼爱纵容,伙伴温柔和睦,我是真正的快乐无忧啊!泠大叔并不常在家,外祖获罪时,他正好在外办事,没有受到牵连,事件平息后,他开了个镖局,一边维持生计,一边寻访着我的母亲。找到我之后,大叔更多的精力便放到了镖局上。我满十八岁时,便常爱外出游历,当时婉茹快十五了,脾气又和顺,我便常常带着她,婉婷小两岁,性子又急,总是因为我不带她出去,吵吵闹闹的。想想当年,真是恍如隔世。”
泠易脸上的笑容极其温柔,青葱岁月,添香红袖……
“祁远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小我两岁,我们意气相投,兴趣相近,没几日便成了好友。此后数年友谊日深,我通鸟语之事,除家人外,也就他一人知晓,我每回奏笛,总引得百鸟起舞。大家只当我笛艺高超,便传扬开去,才有了我‘无双公子’之虚名。”
“可是陈叔也懂鸟语,为什么他不是凰之子呢?”鑫云疑惑的问。
“世上奇人本就多,懂鸟语的又岂止一二,我也不知为何独独我是。大难之后,我时时梦到一个地方,那里四季如春,鲜花满谷,各色鸟儿翩翩起舞,似乎都在召唤着我,可每回醒来又总不知该怎么办。一直到了我们赏桃花回来的那晚,睡梦之中又有召唤,我以为还是南柯一梦,不曾想却是真的。”说到此处,他转向了绍渊,“次日一早,我就来找你了,之后带着苏顺他们,随着鸾凤去了那里。”
绍渊了然颔首,又为泠易将茶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