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还想问几句,却发现娇娇闭上了眼睛。
“丫头!”
疯爷大喊一声,手里馒头也扔了,窜到跟前就掐了娇娇的人中,可惜娇娇并没有醒来。
夜岚想起方才娇娇曾探手下去摸什么,就直接拨开了她腿上的迷彩色裤子。
裤子下,枯黄的草地已经被彻底染红,血腥味随着山风飘散开来,也让众人白了脸。
“娇娇!”
夜岚疼得是肝胆欲裂,抱了娇娇就开始往山下狂奔。
胡天明和疯爷随后也跟了上去,留下两个听到声音扭过头来的兵卒,却被眼前山大一堆的食物惊得差点儿栽下悬崖。
这是做梦吗?
饿了四五日,饿出了幻觉?
两人梦游一般上前,一个抓了馒头塞进嘴里,一个直接空手捞了炖菜,直到一个馒头下了肚儿,胃里不再空的火燎燎,他们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呜呜,有吃的了!是馒头,馒头!”
“还有肉,还有肉啊!”
两人乐疯了,这会儿也忘了将军等人都去了哪里,分了一个回去报信,让兄弟们来抬食物,一个就守在山顶寸步不离。
而半山腰的营地里,只有孤零零的十几个帐篷,这几日都让给了伤兵们暂住。
刀箭的伤痛,加上没有食物,让二百多个伤兵都是无精打采,依靠在帐篷壁上,各个脸色灰白。
身形精瘦的军医正挨个给他们检查伤势,他的眉头皱的紧紧,大伙儿已经困守在这个孤山快五日了,山下都是蛮人,而大越的援兵却一个都没见到。
最严重的是,他们出战的时候,本以为是突袭,每人只带了两日的干粮,如今早就吃光了,活活饿了四日。
而治伤的三七粉更是所剩无几了,治疗发炎和发热的药片也彻底没了。
昨晚有两个肚子中箭的兄弟,已经合上了眼睛,若是再不能突围,或者拿到伤药食物,别人不说,这二百多伤兵,怕是没一个能活下去。
谁也不是傻子,虽然军医没有说什么,但伤兵们也明白这些。
有人手里揪着地上的枯草,忍不住小声说道,“咱们将军,前日在哪里寻来的肉粥,真是好喝啊。我还想喝一碗,再去见阎王爷。”
“说什么傻话呢,我累死累活儿的把你们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就是为了把你们再送去啊!”
军医翻个白眼,手下麻利的捆着绷带,嘴里却笑骂道,“放心,咱们将军的本事大着呢。既然前日他能整来大桶的肉粥,兴许过会儿就给你们送白馒头和炖肉来了。说不定还有果子呢,我这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什么滋味都没有。”
伤兵们都是笑起来,被他说的勾起了精神头,有人就道,“将军真是厉害,当初我们训练时候,他就拿了果子给我们当奖赏。那果子真是好吃啊,甜的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切,你们也是少见多怪,果子好吃,但最好吃的,还是西瓜。我也是去年夏天时候,从将军手里抢了那么两块。结果,吃完就后悔了。”
军医撇嘴,神色里三分后悔七分怀念,果然惹得兵卒们追问,“为什么后悔啊?”
他就道,“因为,这西瓜太好吃了,以后再吃旁的西瓜,根本不觉得是西瓜。”
“啊,当真那么好吃?”
“当然是真的,你们啊,只管好好养伤,跟着将军打了胜仗,什么好吃的都有。”
“嗯,小时候进城看到西瓜,我闹着要吃,我娘说她也没吃过。以后若是得了将军赏赐,我一定送回去给我娘尝尝。”
“成,将军最是慷慨,待你们又体恤,肯定不会吝啬一个西瓜的。就说前日的肉粥吧,满营都饿着呢,肉粥就提进帐篷给你们吃了。”
军医揉揉咕咕叫着抗议的肚子,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一众伤兵们却是沉默了,好半晌才有人应道,“我们已经是半个废人了,不如给外边的兄弟们吃了,还能护着将军杀出去。”
“说什么话呢,跟着将军这么久了,你们还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也没扔下一个兄弟,就是战死也要把骨灰带回去,更何况你们不过是受点儿小伤。就是没了腿脚,总能坐在轮椅上挪动吧?
到时候将军成家立业了,你们给将军守个门房,看看别人往将军府里成车送金银财宝,或者照管着满院子跑的小少爷小小姐,难道这点儿事还做不了啊。”军医说着话,手下绑完一个伤兵的腿,抬手拍了两下,疼得那伤兵,惹得众人都是笑起来,这才又道,“你们都等着吧,好日子在后头呢。要相信将军,将军…”
他不等说完,营帐外却是突然骚动起来,众人都以为蛮人攻上来了,下意识去摸身边的长刀。
不想疯爷却窜了进来,扯了军医就往外拖,“快走,丫头伤了!”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军医更是被勒了脖子,根本问不出来,丫头是谁!
夜岚的帐篷里,并没比伤兵的营帐好多少,除了一个帐篷遮风挡雨,连张床都没有。
这会儿,他倒空了迷彩背包,直接把娇娇半抱在怀里,只有双腿放到背包上。
两尺长的背包,衬得娇娇身形更是小巧了。她长长的睫毛扇子一样,这会儿紧紧合在一起,显得脸色更是苍白,就是往日红润的嘴唇也暗淡了下去。
夜岚疼得紧紧咬住牙齿,才能控制自己不再哆嗦。
军医被扔进帐篷,摔得晕头转向,一抬眼见到将军居然眼角有血泪,他惊得立刻就清醒了。再看他怀里的少女,显见受伤了,于是他顾不得问什么,上手就开始检查。
“哎呀,这腿上应该是箭伤!”
伤处在小腿,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撕开了半截裤腿,众人也看清了那伤口的模样。
娇娇虽然是农家丫头,但自小被家里娇养,什么活计都没做过,后来得了空间,更是吃好住好,养的一身皮肉雪白娇嫩,如今腿肚子生生被贯穿了一个铜钱大小的洞,这会儿虽然已经不太流血了,但伤口处却血肉模糊,甚至还掺杂了一些碎石屑。
军医忍不住低声咒骂,“该死的蛮人,居然用的倒刺箭!”
骂完,他又恼了,“到底是谁给她拔的箭头,不知道要剪断箭杆,从箭头往外拔吗?这么生生拔出去,伤口不愿意好不说,里边少了一条肉,留疤难看,阴雨天也要酸疼…
他每说一句,夜岚的脸色就白一分,只有他知道,箭是娇娇自己拔出去的,她定然是被钉在山壁上了,不拔出箭,他就不能抱她上去,多耽误一瞬,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倒刺箭头勾出一条肉,他不必想象也知道有多疼。娇娇却没有多说一句,就那么拔了出去,上了山崖,甚至没忘了和他打招呼,没忘了取食物出来…
原本娇气的被他敲一下额头,都要噘嘴闹半天的丫头,如今却像钢筋铁骨打制。
他提了一口气,吩咐道,“不惜一切,治好她。”
“放心,老大,我这不忙着吗?”军医也是看的心疼,医者父母心,平日治疗糙汉子们习惯了,这会儿他极力把手脚放轻,就是怕惹得少女更疼。
“不过,老大,三七粉还有,但是药片都没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夜岚就在娇娇身上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堆东西。其中几只白色的小瓶子上用黑笔标了几个古怪的字,他辨认了一下,就打开一只,倒出药片塞到了娇娇的嘴里,胡天明赶紧扯了腰上的水壶递了过去。
夜岚望了他一眼,猜得能陪娇娇一起过来的,定然是值得信任之人,于是他点了点头。
娇娇求生意识很重,药片和水送进嘴里,她就努力吞咽了下去,这让夜岚稍稍放了一点儿心。
倒是军医突然很好奇,这个受伤的少女是什么身份,她居然和老大一般,随身备着那些特效药片。而且老大抱着她,一直不离手,仿若珍宝一般,难道这是他们未来的主母?
这般想着,他就免不得激动了,抬眼偷看的时候,手下略重,疼得娇娇皱了眉头,夜岚一个眼刀就甩了过去。
军医吓了一跳,干笑着赶紧低头继续忙碌。
好不容易清理干净伤口,撒药包扎好,娇娇还是没有醒来,夜岚就急了,“她怎么还不醒?”
“老大啊,你淌这么多血,也要昏半天啊。”军医被逼无奈,赶紧解释,生怕老大以为他不尽心,把他杀了一起放血。
“我保证只要半天,不,三个时辰,这姑娘就能醒来。”
夜岚勉强相信了他的话,低头看着娇娇苍白的脸色,干瘪的嘴唇,他想了想,把娇娇小心放了下来,转身出了帐篷。
帐篷外,几乎所有食物都被从山顶抬了下来。
雪白的大馒头,飘着油花儿的炖菜,浓稠的肉粥,红艳艳的果子,馋的所有人都在抹口水。
饿了四五日的肚子,在疯狂叫嚣着,嗓子眼里恨不得伸出一个小巴掌去抓那些馒头和肉片。
但所有人都死盯着,却没一个真正动手,他们都在等命令。就如同昨日,将军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些肉粥和馒头回来,肉粥给了受伤的兄弟们,他们每人只分了半个馒头。
大伙儿从上了战场就在一起,舍生忘死,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有命一起活,有饭一起吃,就是饿死,黄泉路上也是有伴一起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