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这里,千百年来,都是天气转暖的时候,把稻种直接扔进浸泡好的水田,然后覆盖上一层干土,待得稻种发芽,稻苗长出地面再灌水。
如今要把稻苗在旱地上培育好,直接插进田里,也就是说把稻苗在田里发芽和窜苗的前期都省略了。不但节省了大半月的功夫,还保证了出苗率,可是比撒种子入田靠谱太多了。
林家老少爷们都不是笨蛋,脑子里一琢磨,就几乎预见了自家秋日的大丰收,欢喜的真是恨不得手舞足蹈。比之方才的林大海,可也没好到哪里去。
林老爷子虽然行事有魄力,但家里正是大发展的时候,稳妥也很重要。他同儿孙们商量了一下,就把田地分成了两部分,一半按照娇娇的新法子,施用新肥料,采用育苗插秧的法子,一半还是延续往年的老法子。
这样,即便新法子不成功,也保证了一半的收成,不至于颗粒无收。
对此,娇娇半点儿意见都没有。毕竟这些法子都是她从书里寻到的,没有经过实际验证,成功还好,若是失败了,家里颗粒无收,她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林大海和林保急匆匆吃了饭就下田去了,眼见天气转暖,这个时节正是堆肥的好时候,赶紧试试新法子沤肥。
林老爷子照旧是背着手出了家门,先去京华堂看看,同一般清闲的几个族老碰个面儿,说几句话,然后就转去了几个工地。
林家的三个新院子,已经建好大半了,不出意外的话,七八日后就能上梁,摆酒席了。
宗祠那边,里正也带了人开始清理一些祭祀器皿等物,只等三个院子建好,就把祖宗们的牌位请出来,好好修葺一下宗祠,以后祖宗们也就住新房子了。
就如同这春日一般,林家村的一切都在苏醒过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化生长…
林家村里的工程浩大,一口气修建的院子足足有五处,用料多,用工也不少。特别是京华堂,居然收纳了一百个学童,这在方圆百里内也是第一份儿。
免不得消息传出去,众人茶余饭后就要说上几句。
有人说林家是“瘦驴拉硬屎”,过不上几月就要关门,毕竟那可是一百张嘴,一般大家族的族学都没有这些孩子,都不敢说每日供给饭食,而且还是两顿。
但也有人赞颂林老爷子守信重义,林家发家也不忘带挈乡亲,实在难得。
总之,一百个人一百个说法,倒是给县城添了几分热闹。
再说王立,先前被如意赌坊追债,耍赖不成,反挨了几顿胖揍,耐不住疼痛之下,到底还是寻法子钻进赵家后院,死活哭喊着求了姐姐帮忙,还了赌债。
赵夫人如今哪里还有当初的威风,因为她以死相逼,求着夫君救不成器的弟弟,赵家颜面尽失,公爹偶尔出门听得外边的传言,气得差点儿中风瘫痪,婆婆恼怒之下,虽然没有休了她回娘家,但也剥夺了她管家大权,使得她像没牙的老虎,再也威风不起来。
这会儿虽然不能看着弟弟被逼死,但也实在厌烦弟弟的惹祸不断,于是拉着他的手哭泣。
“猫哥儿啊,姐姐如今自身难保,不被休弃出门就已经不错了。以后,你不要再寻来了,姐姐尽力了。”
王立听得简直是心里疼如刀割,又不能不要姐姐最后一点儿银子,毕竟他不还赌债,刀哥那帮人绝对会打折他的腿。
出了门,他这份愧疚,不但没有让他励志痛改前非,反倒都转化成了不平和怨恨,尽皆归到了林家头上。
若不是林家那群泥腿子暗中使了手段,坏了他的大事,如今他又怎么会是这般丧家犬模样,姐姐又怎么会在赵家苟活?
林家该死,有林家一日,就没有他的好日子过。
他打定主意,要报当日的仇怨,于是暗中就使了银钱,让人打探林家的各种消息。
林家根本不知道王立这般厚颜无耻,打人不成,还怨怪人家没有把脸主动送上来,他们一家人的日子早就过得安宁又平和。
不,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一件事让林家上下都有些心思复杂。
因为,京华堂里这几日多了一个编外学童。
不,也不能说是学童,毕竟谁也没见过三十几岁的“童子”啊。
虽然是春初了,但晨风还是有些凛冽,一百个学童,天色不等凉透就赶了过来。这会儿在演武场上列了队伍,正双手紧握端在腰侧,双腿哆嗦着在寒风里扎马步。
但他们的眼神总是忍不住望向队伍右侧,那个魁梧彪悍的身影。
刘师傅手里拎了一根藤条,见到哪个学童分心,就抽上一记,疼得淘气小子们直抽冷气也不敢出声喊痛。
原本课堂上,谁有个疏忽或者不认真,被小先生们打手板,他们就觉得丢脸又苦痛。
没想到开始晨练之后,他们才回到,相比于刘师傅的藤条,小先生的戒尺只能算是挠痒痒。
有人忍不住疼,回家同爹娘抱怨,结果被老爹脱了鞋,又抽了一记鞋底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玩意儿,当年老子为了吃顿饱饭,每日进山挑石头七八趟,肩膀肿的像馒头,才能得两个糠馍馍。你倒好,如今一日两顿白馒头吃着,吹气一样长肉,居然为了偷懒不想学本事!老子还不如直接打死你得了,在家里瘫一辈子,再也不用受苦算了!”
淘气小子结结实实吃了一顿鞋底子炒肉,再也不敢抱怨一句,但坚持不过半个月,他们就发现晨练别的效果没有,倒是力气变大很多,同村里伙伴打架占上风不说,就是逃跑都快了三分。
于是,再晨练时候,就认真了许多。
不过这几日分心,可不怪他们。实在是新来的这位同窗,太过特殊了。
城西如意赌坊的老大,刀哥!
听说这位可是杀人如麻,手黑心狠,北茅县有一个算一个,谁没听过这位的大名啊。
如今却死皮赖脸进了京华堂,同他们一般读书习字,晨练扎马步,这简直是一匹狼混入了羊群。他们这群小羊,怎么能不害怕,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