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发财赶紧摇头,他这辈子就怕死人和鬼,这老头儿死的如此怪异他哪儿敢过去?牛二柱就知道他不敢,刚才不过是故意挤兑他,现在见他打蔫儿,心里好不得意,大模大样走到尸体跟前儿,撇着个大嘴说:“行了,没这个胆子就直说,麻溜儿的滚到一边儿去,看二爷我的!”
卜发财不服不忿,躲在一边儿嘀嘀咕咕,牛二柱也没心情理他。二柱子一阵忙乱,终于在死者身上摸到一块铜牌,样式古拙,绿锈斑斑,却是一件古物,牌面上篆体刻着“公输”两个字,居然是山东匠门鲁氏的掌教信物。大少一惊,搜索的更加仔细,只片刻功夫,便又在破旧不堪的炕席下摸出一本书,除此之外,便一无所获了。
牛二柱将书翻开,只见墨迹斑斑,竟是一本手记。大少将油灯挑亮,凑在灯下细看,书上字体倒也工整,只是年代久远,笔迹模糊,好在尚可辨认。
此书正是那死者所作,记载的乃是他生平经历。屋主原名公输平,乃是山东鲁门的嫡传后裔,战国鲁班的后世子孙。山东鲁家原是齐鲁一代的世代豪门,手下弟子无数,历来被江湖人士敬重,推其为“农”、“医”、“匠”三门盟主,势力日盛。鲁门中人也不甘寂寞,意欲在乱世中成就王侯大业。
此时正值庚子年间,义和团骤然崛起,横行京、津、鲁、豫一带,打着“扶清灭洋”的旗号,连那老妇慈禧也惧怕三分,不敢明令剿灭,只得假意安抚,令其驱灭洋人,希图坐收渔利。鲁门一时眼热,又被义和团多次怂恿,便趟了这浑水,本打算搏一场富贵,谁知竟惹来了八国联军,那义和团虽然有些神通,但那半通不通的神打功夫毕竟敌不过洋枪洋饱,几场鏖战,损失惨重,又被清军所卖,落得全军覆没。
鲁门也遭了灭顶之灾,只走脱了一个少年,便是那已死的公输平。公输平几经辗转,便在此地定居下来,靠祖传的木工手艺过活,日子倒也自在,只是他若小年纪,便目睹满门俱灭的惨祸,心中不免凄凉不平,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睚眦必报的狭隘性情。方圆百里之内请他做工的人家,若是殷勤招待便罢,如果稍有不周,便怀恨在心,暗中在房屋器具里做些手脚,下些镇物,必叫本家家破人亡方才称心如意。
由于性情怪异,他不理人,人家也不敢理他,自然找不到妻室,只落得孤老终生,无儿无女,公输平年老之时,无人照应,便做了两个傀儡,伺候起居,做些家务,这本来也是无奈之举,但他脾气古怪,竟做了和自己一般模样的木人,也亏他是鲁门后人,手艺精湛,有巧夺天工之妙,那两个木人竟和常人一般不二,又和他一样举止古怪,久而久之,村中便有些传言,轻易不敢登门。
十数年后,公输平命归黄泉,那木人却不知主人已死,仍和往常一般劳作辛苦,村里人也把他当做公输平本人,见他老而不死,因为又有有两个,不免神出鬼没,显得神秘兮兮,村里人更是恐惧,渐渐就有了鬼屋之说。这几十年来,也幸亏木人悉心照料,尸体受了滋养,居然也不朽不化,木人也受了些日精月华,渐有知觉,近于妖物,那一身汁液黑血便是它的精华所化,再等得些时日,那黑血流遍全身,自创出奇经八脉,便真正有了生命,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手记末尾还记了一些琐事,大都无关痛痒,只是最后几页有些蹊跷,公输平自称身份暴露,被一些人秘密劫持,到某一豪门望族中做工,那工做的却十分诡异,不但不许声张,最后还割了他的舌头,以防消息泄露,至于做了些什么,到谁家去做,书中倒有记载,只是越来越模糊,到了最后根本分辨不出。?? 鬼不语55
牛二柱心下一动,也顾不得恶心,掰开死者的嘴一看,哥儿俩顿时一声惊呼,果然见他口中空空如也。看来这个舌头的事儿必然是真的了,可是这里边儿又有事儿了公输平做的什么木匠活儿倒无所谓,可这手记里,说是有两个木人,这儿怎么只有一个?难道还有一个暗藏在某处?这可不行,一会儿他在从哪儿冒出来,这俩人可是猝不及防!
卜发财见牛二柱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家伙是个不知死的货,涎皮赖脸的问大少:“那老头既然是鲁家传人,为何却姓公输,莫非是私生子?”牛二柱气的一笑:“你果然不学无术,鲁班原本就姓公输,单名一个班,只因为他是鲁国人,世人才叫他鲁班的,难为你连这些都不知道,以后在外人面前还是少说话为妙!”
卜发财脸一红,也真难为他,居然还知道害臊!牛二柱见卜发财面有愧色,不免有些得意,指着那本《鲁公书》道:“耗子,如今这老头也死了,这书却怎么办?”卜发财头也不抬:“爱咋办咋办,关我屁事!”
牛二柱虽然学啥啥不行,四个名师教他一个人,最后还教出一个二五眼,这倒不是他不聪明,而是对一些打打杀杀、画符布阵的东西兴趣索然,对那木工匠艺等奇技淫巧之术倒大有兴趣,如今一看卜发财毫不在意,心里就有了想法儿,见三耗子撅着个嘴,根本不理会,便悄悄将书藏在怀中,瞪着眼睛愣充不知道!
这木人虽然已经死了,可手记上明明说有两个,哪一个要是找不着,俩人也别想安心,牛二柱和卜发财红着两只眼睛,一个劲儿在屋里乱翻,还是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到了最后,连大少都有点儿泄气,这是什么鬼地方,巴掌打一块地儿,难道还能藏一个人?大少又累又烦,索性躺倒在炕上,翻看那本手记,希望能找到点儿线索,这一翻不要紧,立刻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手记上有一部分情节和语句上不太连贯,似乎还有事情没说,从时间上判断大概是公输平搬进村子之后倒给人家做工之前,从直觉上看似乎是少了几页,可又看不出被人撕过的迹象。牛二柱有些纳闷儿,合上书仔细思索了一阵儿,忽然一笑“一定是这么回事儿!
当年牛二柱有四位恩师,其中一个就是张小半仙儿,其实他要跟其中任何一个好好儿学能耐,今天早就了不起了,可这家伙根本就不上心,对于正经能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反而对那些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儿十分感兴趣,张小半仙儿曾经就教过他这么一个小把戏,叫做附射,这玩意儿看起来挺深奥,其实跟变戏法儿差不对,最大的作用就是把一个东西在你眼前藏起来,明明就在身边,你却看不见。
听起来悬乎儿吧,其实这玩意儿挺简单,还不如那障眼法儿,不过是利用了人类视角和思维上的盲点,顶多算是魔术,连法术都算不上,而且还有个限制,被藏的东西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重,破解起来也简单,用一根头发沾点儿口水,往消失的书页儿上一搁,据说这玩意儿能把虫这东西自身带着书卷之气,会主动爬到消失的那几页儿书上,这种戏法儿就不攻自破了。
牛二柱从小没少玩儿过这东西,既然想通了,自然就不在话下,大少如法炮制,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手记里就凭空多出来几页,牛二柱欣喜若狂,得意洋洋的翻开这几页儿细读,这一看不要紧,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书上说这公输平虽然离群索居,但也不是没有朋友,当初有一个道士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到这里投宿,公输平见这个道士谈吐不俗,也动了谈兴,破天荒的和他攀谈起来,这一攀谈,俩人都想见恨晚,不知不觉中惺惺相惜,最后竟然拜成了以兄弟,那老道道法通玄,本事着实不小,算出公输平命不久矣,为了尽兄弟之谊,暗中留下了一颗珠子,以用来保存老头儿的尸体,以供自己瞻仰,这也是老头儿尸体不腐的原因!
俩人盘桓多日,最终不得不洒泪分别,临行之时,公输平将木人送给道士一个,以作纪念,道士早就羡慕公输平巧夺天工的技艺,也就没有托辞。到时走后不久,这公输平就被人劫持,虽然千辛万苦逃了回来,但已经油尽灯枯,不久后就一命呜呼了。
这倒不是重点,关键是那道士的名字,老道姓张,叫张德江,这人可和牛二柱有莫大的关系,正是牛二柱的师父之一,张小半仙儿张老爷子,当初卜发财的师父草上飞死了之后,众英雄神伤不已,铁算盘刘青、勇金刚马龙、铁娇娘杜青青先后病逝,只剩下一个张小半仙,也流落他乡去了,这几十年不知是死是活。大少和这位师父感情最深,这几年一直挂念不已,谁想到今天竟然出乎意料的得到了他的消息?大少勉强按捺住兴奋之情,又把手记拿过来细看,希望能找到师父的去向,可翻了半天,居然啥都没有,也不免兴趣索然,这十几年过去了,师父仙逝了也不一定,世事无常,哪有个准儿?牛二柱暗暗抹了一把泪,也罢,最起码师父带走了另一个木人,自己和卜发财此时此刻倒是毫无危险!-- by:|4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