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儿要见人, 范雪瑶今儿是盛装打扮了一番,不仅弃了惯穿的褙子而换了衫裙, 发髻首饰也无不精美。
她梳着小三鬟飞仙髻,戴着一套儿金丝八宝祥云样赤金首饰。簪钗上镶嵌着红蓝宝、水晶、绿松石、琥珀、玛瑙和碧玺等各宝石。而耳上坠的小云朵嵌黄水晶的耳坠子与额间的金丝细链坠镶红宝云朵的华胜尤其别致。整套首饰色彩纷呈, 富丽华贵,光彩夺目。其价值更是非同寻常。
身上穿交领窄袖的织金襦衫儿, 领间微露领内锁骨处水红抹胸儿, 下着月白地绣玉兰蝴蝶纹罗裙,腰间系着一条薄罗云水帷裳,裙边系着象牙真红二色交缠蝴蝶结宫绦, 臂间挽着一条金线绣花披帛。
锦绣辉煌,仪态高贵,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原本心里还有些紧张慎重的李蓉见状不仅好笑又悄悄松了口气,原以为女儿会像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嫔妃一样,美貌端庄,一眼瞧去就觉贵气逼人呢。结果美是更美了, 却还是她的小奴奴。
“阿娘原先还当美人大了,结果还是这样孩儿气,都是堂堂美人了还这般,也不怕叫人瞧去了笑话。”李蓉笑的和蔼慈爱,眼角笑出不明显的细纹。她怜爱的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只觉得心里都软成一摊了。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本该捧在手心里呵护的, 怎知她就一门心思要进宫, 拦也拦不住。哎,也罢,幸好女儿是天生有这个富贵命的,看女儿气色红润的,可见这宫里头的日子是得意的,只要女儿日子痛快了她也就放心了。
范雪瑶听到这一番内心话,险些红了眼眶。她自幼打定主意要进宫,自然是不会更改主意的。只是听着李蓉有些心酸的心声,她心里头也酸溜溜的。李蓉若是多一两个女儿就好了,好歹叫她膝下有个贴心小棉袄,不至于在后院里头孤单单的。
“对了,嫂嫂还没有好消息吗?”想起李蓉寂寞的事,范雪瑶就联想到了兄嫂,不禁询问道。
李蓉脸上的慈爱之色一顿,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抱怨说道:“你那嫂嫂没那福气,阿娘每日里给她龙眼、栗子、红枣羊肉的吃着,她就是不见好消息。上个月要换洗的迟了,害阿娘以为她有了,欢欢喜喜的把大夫请来,结果只是误会一场,她根本没怀上!”
范雪瑶还记得进宫前与嫂嫂商量好了,再给她两年时间的,现在两年之期还没有到,即便李蓉急着抱孙子,她也不能毁诺。因此也只能劝她宽心。好一番宽解之后,又问了家中父兄的近况,得知一切安好。
她怕母亲在自己不在后受了气,又问家里可有什么麻烦事?
李蓉回答一切都好,她在宫里有宠,范家就好像一处净土一样,现在二三房都争着讨好她,哪还有什么闲气可受呢。
该问的都问完了,范雪瑶便提起了正事,“对了,女儿先前跟娘亲说的东西,乳姆可有交给娘亲?有没有带进宫?”
“带了,美人特意写信嘱咐的,阿娘怎么会忘?阿娘方才进殿的时候,你那个脸颊上有粒小黑痣的小宫女接过去了。”李蓉说起这件事,忽然笑了起来,略显得意地说道:“还是阿娘的奴奴有福气,才进宫多久就得了宠,连你阿娘都跟着长脸了。先前进宫的时候,那负责检查的小黄门一看阿娘的牌子,那张脸就一下子改了,那个恭敬卑顺的劲儿哦,直接就请阿娘进了宫门。”
范雪瑶闻言也笑了,凑趣儿道:“这宫里头的人都是惯会做那见风使舵的事儿的,阿娘往后只要进宫时,看看那守门的小黄门什么脸,就能知道女儿在官家面前得不得脸儿了。”
李蓉笑的愈发厉害,笑着又有些担心,忍不住关怀的说道:“阿娘知道你现在在官家面前颇有些宠爱,只是美人可还记得阿娘以前说过的话?美人要时刻记着谨言慎行,莫要因为一时得宠就飘飘然了。要收收心,可千万别行那恣肆跋扈的行径,由古至今,不知多少宠妃和权臣就栽在这上面。纵使一时得意又如何呢?起初情深的时候,官家兴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着你,可往后爱弛,腻了,翻起旧账来也是不带眨眼的。”
“阿娘莫要担心。”范雪瑶笑得艳光四射,口角眼梢流露出自信与矜持,姿态十分艳丽。“阿娘曾多次夸女儿是最持重稳当的了,阿娘都忘了吗?”
“阿娘怎么会忘。”李蓉感慨而轻叹,保养得体的白净面上浮现与有荣焉地自豪与骄傲,她女儿打小就分外乖巧伶俐,从没让她多费心过。只是做母亲的,儿女到了中年在她们眼里也是需要嘘寒问暖,万事牵挂着的稚童。
“阿娘是担心你被官家的宠爱,和旁人的巴结奉承迷花了眼。你自小就是阿娘和你耶耶的掌中宝,疼着爱着娇养大的,没受过什么大挫折,到时候若是……阿娘怕你受不了那个落差。”
“放心吧阿娘。”范雪瑶轻轻拍了拍李蓉的手,柔声说:“女儿心中有数,女儿深知持盈保泰,安不忘危的道理。女儿图的不只是一时荣耀,为了能够长长久久的,女儿必定会将克己慎行奉为圣言,时刻谨记。”
“这就好,这就好。”李蓉连连点头,在宫里头的逗留时间有限,难免见到女儿一面,李蓉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担忧上。笑容明朗起来,拉着女儿说起了家常话。
李蓉怕女儿年纪小,怕羞,在房-事上抹不开脸。她想着女儿既然成了嫔妃,生死荣宠都系在官家一人的喜恶上,她自然是希望女儿能牢牢抓住官家的心。便低声问范雪瑶,她与官家在床上的私密事是否和谐。
范雪瑶微微颔首,略带羞赧地回道:“如鱼得水。”
李蓉顿时笑的春风满面的,叠声道:“好。”不枉费她在女儿进宫前费心搜罗了上等的嫁妆画和压箱底,那可花了她不少银子呢。
李蓉又留了一会儿,后面画屏就过来说郭公公要来催了,李蓉便起身准备离宫了。
“画屏,本位让你准备的东西,是否都准备好了?”范雪瑶问道。
画屏屈膝回道:“回美人的话,奴婢都准备好了。”
范雪瑶满意的点头,转而拉着李蓉低声说:“阿娘,女儿这里有一封给嫣然的信,阿娘出宫去后就尽快交给嫣然,莫要耽搁。往后嫣然若是有话或是有什么东西要给女儿的,她就会到咱家去。到时候阿娘只管接着,再递牌子进宫,凡是私密之物,都用女儿进宫前给阿娘和耶耶的那几样东西夹带进来。”
李蓉听了忙不迭点头道好。
母女俩又拉着手说了一番叮嘱的话,外头郭公公就过来催了,李蓉便说得走了,画屏赶忙把她来时带的提盒拿给她,还当着郭公公的面把提盒打开来,露出里面装的一盏各色果子。
“这是美人研究了做法,然后特意嘱咐膳房制作的糕点,可作早餐小食点心。”画屏指了指里面油绿如玉的说:“这是青团,糯韧绵软、香糯可口。”里面色如琥珀,半透明,晶莹剔透的说:“这是玛瑙糕,口感甜蜜,入口即化。”又接连指了剩下的,有“玫瑰百果蜜糕、紫米糕、香滑芝麻糕、莲蓉甘露酥、藕丝酥、松子百合酥。”等七八种。
郭公公在旁边一面笑一面点头道:“范宜人有口福了,这些可都是十足美味的点心。”他刚才在偏殿的时候画屏也给他上了两盏一样的果子,都不是司膳房里有的花样,他从前也从未尝过。觉着新鲜,他就一样尝了一个。没想到外表新奇,味道又很好吃。他就着茶一不小心回过神来就发觉自己竟把果子吃了个大饱,顿时羞了个大红脸。
李蓉笑容满面的提着提盒跟着郭公公走了,范雪瑶亲自送她出了披香殿,站在殿门边处目送李蓉远去后才回去后殿。
“我阿娘带进来的东西呢?”范雪瑶一进后殿便问画屏。
“奴婢收到库房里去了,奴婢这就去拿过来。”画屏随后便出去了,不到一刻钟便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梅子青的罐子,手里还拿着三层匣子的雕绘藤草鸟虫花样的紫檀珍宝盒。这是楚楠前不久给她的,原是楚楠自己私库的东西。
范雪瑶将殿里人都屏退了,方才打开匣子,只见匣子最上面两层各摆着十二支细颈圆肚儿的青瓷瓶,里面装的是各种花露。她拉开最下面一层,里面同样装着十二支细颈圆肚儿的白瓷瓶,这里面是精油。虽然花露这玩意儿宫里头也有,但是她总得防防人。这玩意儿采自鲜花,谁都能做些小动作,到时候出了岔子就是事后杖毙下手的人也没用了。
反正她也有自己的庄子,里头一大片的花地,每天采的花露都够她泡澡了,何必冒着危险用宫里采办的?
况且这玩意儿不过是美容的,既不是药也不是什么危险物品,她娘就能够光明正大的从宫外带进宫,何乐而不为?
不过她想要看的不是这些,范雪瑶将每支瓷瓶儿一支一支取出来,一支一支摆到桌子上立好。
这些瓷瓶儿都是用红绸裹着软木塞塞住的,她拔下第一支瓷瓶儿的软木塞子,然后随手取下髻上的一朵小巧的花形簪,簪头又细又薄,她捏着还没她拇指大的软木塞子,就用这簪头在一个地方轻轻一挑,塞子立刻掉下来小指甲盖儿那么大。
这软木塞子里面是空心的,又很仔细的原样封了口子,从外表是看不出来里面是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