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陛下传你过去宣室殿,伺候笔墨呢。来接你的辇车都在殿外了。”
“哦?”范雪瑶讶异起身, 随手把书册放回书案上,往西梢间的寝殿走去。
她进宫也有两个月了, 宫里的情况也了解了大概。皇帝不怎么近女色,这一点她也了解到了。从前皇帝连招嫔妃侍寝都不多, 可以看得出在那事上比较淡薄, 更不可能做那红袖添香的风流雅事。就她所知,可是连身为结发夫妻的皇后都没做过招她伴驾,伺候他笔墨的事。今儿却招她过去伴驾, 与他以往作风相比这也算是一件稀奇事了。
画屏欢天喜地的让巧巧和素娥去取来各式合时节的衣裙首饰,想好好给范雪瑶盛装打扮一番。她们美人要给陛下伺候笔墨呢,这可是头一遭的事,连从太子时期就是陛下嫔妃的万昭仪都没有过呢。真是天大的荣耀!这下子还不得羡煞死那些个嫔妃啊。
范雪瑶一看素娥拿来的那些不是正黄啊真红啊的就是紫的艳丽华丽的衣裙,忙道:“这么闪耀的衣裳穿过去,本位到底是要去伺候官家笔墨, 还是要闪花官家的眼睛?快些换些素净雅致的来。”
素娥连忙哎呦一拍脑门儿,懊恼道:“是哦,瞧奴婢这脑子,真是愚笨。”又连忙去翻找合适的衣裙。
“不是有件月白锻地百花妆素绫衫吗,那件就不错。再把那条湖色素罗裙拿出来。”
衣裙拿来了, 范雪瑶让画屏和巧巧给上下拼在一块儿瞧了瞧, 见配色果然很搭, 就点了下头:“就这套了, 给我梳头吧。莫要叫宫人等久了。”
素娥拿起雕花象牙梳子给她梳了个随云髻,跪在她身后望着铜镜里的模样,询问道:“美人,今天用什么饰物配衣裳?”
范雪瑶进宫前带了妆奁,是她娘娘李蓉尽力攒造出来的,进宫后按制发下了一些,楚楠赐了一套。后来尚功局又孝敬了几件零散的单支首饰,总合起来数目很客观。珠珠把两口收着首饰匣子都敞了开,一层层小抽屉都抽了出来,摆在她面前供范雪瑶挑选。
今天的衣裙很淡雅清新,不大适合戴珠光宝气,光彩夺目的首饰。前些日子她还很认真的说她很喜欢皇帝赏的那套芙蓉石桃花首饰,不好这么快就自打脸,这首饰还是得戴的。不过总戴同一套首饰未免会视觉疲劳,得搭配几样别的首饰。
这次没戴芙蓉石桃花簪子,改用了另一套首饰里的金镶红宝石蝴蝶小插,这簪子比较小巧,也短一点,不过设计很精巧。蝴蝶身子是用红宝石镶嵌的,蝶翼的形状也很精致美观,更特别的是蝴蝶的触须用两根极细的金丝绞成,顶端缀着珍珠。这么一来走起路来时触须就会颤颤的,晶莹辉耀,玲珑别致。
另外佐以几朵芙蓉石桃花花形簪分散点缀在发髻上,又使人去摘了朵形整半绽的茉莉来,别在发髻上。清丽动人,恰如空谷幽兰。并不华丽,却有娇艳之姿,令人见之忘俗。
画屏、巧巧、素娥、珠珠见了这秀丽婉约的妆扮,满面笑容的叠声赞美。
上了小辇,一路往宣室殿而去。到了殿前,外头李怀仁见辇车过来了忙下月台迎接,待见过礼,才笑说:“烦请美人稍候片刻,容小人进殿去通传一声。”
“劳烦李公公了。”范雪瑶矜持有礼的笑着说道。这李怀仁在她面前是愈发的恭敬亲和了,不管他心里头是怎样想的,总归这也是侧面表明了她在楚楠心里的地位。楚楠不在她面前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她也不知道,可李怀仁的态度却能表露一二。
李怀仁一路快步稳走进了殿,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又出来了,请她进殿。
范雪瑶进了宣室殿,发觉楚楠不在当心间里。她第一次来宣室殿,摸不清楚楠会在哪儿。殿里头又奇妙的没一个宫女,站了一会儿,只得试探着往西次间走去,正巧楚楠就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条青墨翘头描金书案,上面垒着几本折子,他手正拿着一本在看。
折子一放,冲着她招招手。看着不远处娉婷曼妙,玉肤鸦鬓,眸若秋水的女子,原先肃穆的脸不知何时扬起了笑容,连楚楠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楚楠原在看政事堂送来的折子,范雪瑶来了,他就把折子放到一边,让范雪瑶也坐到榻上来。
范雪瑶没有推拒,恬静娴雅的笑容多了一丝甜蜜,叉手道了万福上了榻挨着楚楠坐下,挽着他的胳膊亲昵的靠了上去:“官家。”
“有几日没见了,这几天怎么过的?”楚楠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长臂一伸,将范雪瑶揽住。
范雪瑶顺势依偎到他怀里,抿着嘴儿眼神斜飞回忆了一下,细细道来:“有几天没去椒房殿见皇后了,前儿去给皇后请了个安,皇后留妾喝了盏茶,妾没敢喝,就抿了一口。”
“天儿越来越热了,妾是丁点儿脂粉都不敢碰了,眉毛都是素着的。不然日头底下一晒糊了满脸,又是白又是红又是黑的,还不定得把皇后吓成什么样呢。”
楚楠含着笑听她说,说到好笑处连眉眼都溢满了笑意,手不自觉的轻轻拍着她肩头。
“司膳房送来的菜虽好,这时候吃却嫌油腻了些,天也热起来了,吃着总觉着有些腻味。且顾念着总去点膳麻烦她们不大好,就琢磨着把殿里头的内膳房拾起来,以后在自己宫院里头吃也自在些。”边说着,范雪瑶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楚楠的手腕上微微摩挲着。
楚楠出身尊贵,自幼养尊处优,这皮肤比许多平民人家的娘子还要光滑。做那事时她总会抱着他的腰背,肉贴着肉,双手还一直在他背上摸来摸去的,人的背大多非常敏感,这么做会引起一阵酥麻的快-感,每次都能挑拨的楚楠激动不已。
“嫌油腻?”楚楠微微蹙眉,回想自己的膳食单子,一面淡淡道:“没必要那么烦琐费事,你殿里头也不是很宽敞,那边烧起炉灶你殿里头就能立刻闻到烟火气。整日烟熏火燎的,仔细熏着你。”
“我的膳食单子里有几样还算清淡爽口的,明日我着人吩咐司膳房一声,以后每日都往你殿里换着送。”他说的都是御膳,不在美人份例里的膳食。
获得皇帝的赐食是件荣耀的事,虽然做皇帝的总会给太后,皇后,或是一些地位高的,受宠的嫔妃,公主皇子等人赐食,以示恩宠,不过这天天送和偶尔赐食是完全不一样的。换做别人听了这话,恐怕得立刻跪下感恩戴德的称颂了,不过范雪瑶的不仅没有喜笑颜开的谢恩,还嘟着嘴儿摇头:“不了,总让官家往妾宫里头送吃食,这太招摇了,还不得给人心里头嫉恨妾呢?”
真相其实是她根本就不想吃。虽然是给皇帝做的御膳,可那还是司膳房做的。看着分门别类的各种烹调方式,其实都一个味儿。她就想吃现代那些品种多的数不胜数的美食,这时代千篇一律的她都吃腻了。
她跟楚楠说,其实是想知会他一声,往后去供应司领食材时就能挺直腰杆子不怕了。
楚楠无奈地叹一声:“你啊……想的太多。”不是宫里人不会嫉妒,而是不会去嫉妒。后宫嫔妃无论私底下是怎么样的邀宠媚上,人人面上都是恨不得把端庄贤静的字样写在脸上,谁敢表露出妒忌不容人的一面来?
前鉴之例历历在目,不说远的就说先帝,先帝曾经有个姐妹宠妃,姐姐嫉妒妹妹风情万种,备极宠爱。拈酸吃醋,还跟先帝发歪脾气,结果就触怒了先帝,被先帝命人在脸上烙了个妓字,撵出宫去了。
“好嘛好嘛……”范雪瑶抓着他的手摇来摇去的撒娇,眨着眼睛呶着红唇卖萌,美丽的女子这样撒娇撒痴,神仙也招架不住。哄得楚楠点了头。
“不过你殿里头按例只有四名灶火上宫女,闲时做点羹饭尚可,如今你只叫她们服侍膳食,怕是艰难。”楚楠思索着,说:“这样吧,我从司膳房调几个人配给你,掌你宫里的割烹煎和之事,薪俸粮米一概走我的私库。”
“这样可以吗?”贝齿咬住粉嫩的唇瓣,范雪瑶有些犹豫,语带迟疑的说道:“妾只是区区美人,却得到官家这般殊遇,会不会引出什么麻烦来?”
“这点小事,能引出什么麻烦来,你莫要思虑太多了。”就是有什么事,难道他一个皇帝还解决不了吗?楚楠淡淡的想。
听了他的话,范雪瑶才终于舒展了娇颜,嘴角勾起一如既往温暖纯真的微笑,爱娇地将脑袋埋进楚楠怀里。
楚楠身边哪儿会缺的了伺候笔墨的人,原就是打着伺候笔墨的招牌把范雪瑶招来伴驾的。前几日事情多,且皇后正忙于筹备天贶节的事务,他少不得要多过去几趟。因此他有几日没见着范雪瑶了,心里头就有些想念。
晌午照例看政事堂呈上来的折子,莫名的就想起了她。这一想起来她的身影就像黏在他脑中一样,怎么都挥不去了。心不在焉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让李怀仁去把她人接了来。现在人在怀里,搂着那熟悉的柔弱无骨的娇躯,心就好像一下子就填满了一样。
范雪瑶一直在宣室殿待了一个多时辰,宣室殿不比寝宫,是处理朝务的地方,两人都有顾忌,因此只是依偎着说些你侬我侬的话,旁的事再没有多干。
她离开宣室殿前,楚楠告诉她,他晚上会去披香殿用膳。说是这样说,可理所当然的,自然不可能是只吃一顿饭就走的。
这还是楚楠第一次到哪个嫔妃住处去,他唯一去过的就是皇后的椒房殿。而范雪瑶只庆幸自己在这俩月里已经把披香殿装点一新了。
政事堂呈上来的重要章奏并不多,只有七八本奏请死刑的章奏,以及湖南破获数月前发生匪盗事件的请功章奏,很快就批复完毕。楚楠又召见了几位大臣议事,因着山东又发水灾,为了赈灾一事争执不断。等到天色渐晚,大臣们议论了个痛快,潇洒的走了。楚楠却给闹的脑袋疼。想起晌午时跟范雪瑶的约定,抬腿去披香殿散心去了。
想着方才范雪瑶抱怨说燥热,楚楠拦了宫人没叫去知会范雪瑶到前殿来迎驾,自己直接就下了辇车,才换了口气,登时就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还有酸酸的味道。
楚楠一闻就觉得口舌生津,脑袋不疼了,浑身又有力气了。穿过前殿进了后殿。范雪瑶正在东梢间的书房里练字,楚楠挥退欲要行礼问安的画屏、素娥等人,制止了她们上前引路的举动,径自走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