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知道这姑妈的脾气,笑了笑没再说话,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因为在城里没多远,他骑马而来,下人得了嘱咐不管他怎么说话,也不肯让他纵马行驰,只是牵马而行。
陈清坐在马上,看着街上的人群,感受缓慢的行进速度,街边有人投来好奇的视线,如果那姑娘瞧见了,一定又是讥笑….
一个大男人家,竟然坐在马上被人牵着走,陈清似乎已经听到那姑娘说的话,他的心里一阵恼怒。
“松开松开。”他抬脚踢开牵马的小厮,扬鞭催马疾驰而去。
身后的小厮们一阵急呼,陈清充耳不闻,一口气进了家门。
见他如此进来,家里人又是一阵惶恐。
“我又不是纸糊的,鞑子的刀箭都杀不死我,骑个马还能死了?”他没好气的说道,驱散围着自己闹哄哄的人,径直向自己的院子而去。
这个院子虽然小但亭台楼阁皆备,见他进来,四五个娇俏的丫鬟立刻迎出来,掀起云霞似的纱门帘,室内泥金山水围屏闯入视线,一旁两个白如玉的盈字白瓷熏香瓶中正缓缓升起若有若无的烟。
陈清随意自然的伸手,由丫鬟解了他的外衣,皱着眉望着中堂的画出神,当一个丫鬟跪下去褪他的靴子时,他忽地回过神了,推开丫鬟,大步向内室走去。
此时一个长相柔美肌肤细腻十**岁的丫鬟捧着一个青瓷茶盅走进来,看着丫鬟们涌向内间,她不由皱皱眉头,再看陈清在内正翻找着什么。
“少爷。要找什么?”她快步走过来,问道。
“我带回的那些衣裳…”陈清皱眉道,原本他一个人在卫所没有丫鬟什么的伺候,东西倒也整理的挺好找的,一回到家。反而总是不知道自己的东西在哪里了。
“在这里。”丫鬟笑道,将茶递给陈清,“少爷先吃茶。”
陈清嗯了声。接过茶,看着那丫鬟打开一个立柜,里面衣物分隔整齐。
陈清忙放下手里的茶。几步过去。就在那专门放扇子套香袋的一处翻来找去,玲琅满目各色各种材质的饰物满满,却是找不到自己要的那个。
“我的绢帕呢?”他的面上有些急躁,看着那丫鬟喝问道。
其他的丫鬟闻言都忙上前来帮着找,那丫鬟却是若有所思的一怔,旋即起身走出去,不多时手里拿着一条白绢帕。
“少爷可是找这个?”她问道。
陈清看到了,面上送了口气。眼中浮现几分欣喜。
“谁让你们拿走的!”他说道,过来一把拿在手里。
丫鬟的面上闪过一丝忧伤又几分委屈。
“我看脏了,便洗了下…”她低声说道。
那陈清却已经不理会她了。一脚踏在凳子上,就将那白绢帕狠狠擦起靴子来。满屋子的丫鬟目瞪口呆。
那丫鬟脸上忧伤疑虑顿消,忍不住笑起来。
“少爷,这靴子让我们来擦就是了。”她说着便招呼丫鬟上前,帮陈清褪下靴子。
陈清愤愤的擦了几下,觉得心中郁气消散了许多,便任由丫鬟拿了靴子,给他换上软布鞋。
那丫鬟又顺手来接他手里的绢帕要递给那拿了靴子的丫鬟,却被陈清瞪了眼。
她一怔讪讪的收回手。
“去洗干净了。”陈清说道,将绢帕一递。
丫鬟应声是接过。
“别给我乱放,洗好了就给我收起来。”陈清又说道。
丫鬟再次应声是,低着头看手里的绢帕,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料子,粗劣的不能再粗劣的女红,只怕三岁的小孩子才绣得出这样难看的….花?如果这也算花的话…..
但确定无疑的是,这是女子的用物。
她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陈清换了家常衣裳,见了父母,父母担心他身子未痊愈,便早早的让人送回来歇息。
秋风吹打在雕花窗棂上,钻进室内,让桌案上的灯火跳跃不停。
丫鬟忙轻轻的用手拢了拢,看着眼前专心低头看书的陈清。
烛光下,青年面如刀裁棱角分明,白皙的面上因为军旅蒙上一层粗糙的风霜,更增添了几分让人心动的味道。
丫鬟看得有些入神,烛火跳跃舔了下她的手,她不由嘶了声。
被打断的陈清抬眼看她。
“你小心些。”他说道,看了眼她的手,微微皱眉。
这是关心..丫鬟的脸上浮现一丝甜甜的笑。
“少爷时候不早了,歇息吧。”她说道。
陈清抬手晃了晃肩背,看看屋子里的滴漏,点了点头。
见他同意了,丫鬟很是高兴,洗漱的水都早已经备好了,陈清站在屋内,很自然的由两个丫鬟服饰解下衣裳,青年瘦削但健壮的身躯让年轻姑娘微微红脸。
陈清跨入木桶,被热水包围发出一声舒坦的叹息,微微闭上眼。
一个丫鬟给他撩水洗身,另一个为他洗头。
洗着洗着,陈清觉得都要睡着的时候,听到轻轻的啜泣。
“哭什么?”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为他洗身的丫鬟抬手拭泪,皱眉问道。
“少爷伤的这么重…..”丫鬟哽咽道。
那前胸后背上疤痕如同扭曲的蛇。
陈清皱眉,站起身来走出浴桶。
“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又不是玩呢。”他说道。
丫鬟立刻为他披上袍子,站得如此近,闻着浴后的清香混杂着男子的气息,丫鬟的脸越发的红了。
“奴婢就是觉得难过…少爷这么重的伤..得多疼…”她哽咽道,鼻音浓浓中别有一番香软的味道。
伺候洗浴丫鬟换上了简便的衣裳,此时被水汽热气打湿贴在身上,让玲珑的曲线越发诱人。
丫鬟伸过手。从陈清的腋下穿过,要为他系上袍子,那高耸的胸部便似乎是无意的贴上陈清的身子。
陈清的喉咙动了下,呼吸有些急促。
另一个丫鬟见状早已经低着头轻轻的退了出去。
“恩,也没那么疼…”陈清顺口答道。声音已经有些干涩。
话一出口,眼前似乎浮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以及一个勺子….他不由哆嗦一下,真疼!
身前的丫鬟似乎察觉到陈清的变化。呼吸也急促起来,胸脯更是有意无意的擦着他的胸膛,带来让人血气上涌的触感。
“素英…很想少爷呢….”她低声呢喃道。
这一声。让陈清再忍不住抬起手。就要环住她的腰身。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重重的一声咳,让屋内意乱情迷一触即发的二人陡然清醒过来。
“少爷睡了没?”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响起。
丫鬟有些慌乱的忙退开几步。
“还没。”陈清答道,从内室走出来。
门帘响动,一个老妇带着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面色含笑,似乎并没有看到紧跟在陈清身后低着头却依旧掩饰不住红晕的丫鬟。
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碗盅,老妇便说这是太太特意为少爷熬的补汤。
陈清道谢,亲自接过一口一口的喝。
老妇满意的看着他。
“少爷重伤归来。看着是没事了,其实底子还是虚的,可不敢随意….”她说着话。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那站在一旁的丫鬟。
丫鬟低着头,也能感觉到这老妇的视线。将头低的更低了。
“眼瞧就要入冬了,正是将养的要紧时候,少爷要早睡早起….”老妇接着说道。
陈清点头应了,那老妇又絮叨嘱咐一番,这才起身。
“时候不早了,少爷早些睡。”她说道。
“妈妈走好。”陈清亲自送出来,看着老妇由小丫头提着灯引路慢慢的走了。
放下锦缎帷帐,陈清枕在缎面的锦绣软枕上,还是家里舒服啊,他满意的吐出一口气,合上眼。
丫鬟轻手轻脚的吹熄正中的几个盏灯,只留下墙角一盏,便慢慢的退出去。
站在屋檐下,夜深了,夜风吹来她不由打个寒战。
“素英姐..”一个丫鬟在旁说道,“你快去睡吧。”
被唤作素英的丫鬟并没有动,望着漆黑的夜色出神。
“少爷该娶亲了吧….”她忽地喃喃说道。
她的声音很低,一阵风吹散了,身旁的丫鬟并没有听到。
“我去值夜了,姐姐你快去睡吧。”她说道,打着哈欠走进屋内。
夜色笼罩了屋檐,一片肃静。
而此时的京郊大营的一处营房里,依旧热闹的很,这里临近马房,夜风中各种奇怪的气味混杂,令过往的兵役不由掩鼻皱眉加快脚步,而屋门大开的一间屋子里的人却丝毫没有感觉。
“驴球的,也没下地也没走路的,洗什么脚…”付老三将脚从水盆里拎出来,滴滴答答的水落在地上,跟原先就溅出来的水迹混成一片,说着话他猛的一扬手,接住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臭小子,偷袭我,你还嫩点!”付老三咧嘴笑道。
另一边的张顺嘿嘿笑,他已经上床了,正用布擦脚。
“哥,九哥说了不许说脏话。”他一面说道,一面将脚抬起来,用鼻子去嗅,“咦,果然不臭了..大人说的对,每天洗脚就不臭了….”
“老子又不是娘们,要那么香做什么!”付老三说道,一面穿鞋站起来,将木盆端到门口,看也不看就泼了出去。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门外传来一声叫骂,“当这是你家地头啊,拉开裤子就尿!”
门外两三个兵丁,穿着光鲜整洁的大红兵服,气急败坏的低头擦溅到腿上的几点泥水。
付老三眼一瞪,张口就要骂,一旁走过来一人。
“对不住了,兄弟,天黑没看清。”卢岩说道,一面抛过来一吊钱。
其中一个兵丁准准的接住,在手里掂了掂,很满意这分量。
“给兄弟们喝茶。”卢岩说道。
“注意点,这可是在京城,不是你们山西。”兵丁说道,晃晃悠悠的走了。
“一群土包子…”
风中传来几声嘻笑。
“这驴球的..”付老三气的跳脚。
“闭嘴!”卢岩身后的王九瞪了他一眼喝道。
付老三就老实了,将洗脚盆随手扔在廊下,进屋子里去了。
“大人,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去见皇帝?”顺子见卢岩进来,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带着期盼问道。
卢岩的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他身后的王九皱了皱眉,显然心情不算很好。
那位何大人的灵柩以及俘虏的首级缴获都进了城门,那些随行的武官兵将也进了城门,只有他们这一百人以及辎重车队被留在京营,丢下一句不可乱走一呆就是七八天,如果不是日常吃喝还有人管,他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忘了。
师爷口中预测的京城街市,震慑威严的太庙,身居高位的官员们,神授天子皇帝,他们一个也没看到,就每天看着这一群眼睛都长到头顶的京兵晃来晃去,如同看什么稀罕物一般看着他们,还嘻嘻哈哈的指指点点的笑。
笑得这些从没出过门的河东兵都有些发怵,每次出门都有些不会迈步了。
“见什么皇帝,咱们就是护送来了,等他们见完皇帝咱们跟着回家就是了。”王九沉脸说道。
“啊?”张顺和付老三一脸失望,“那京城总能进进吧?”
好吧,皇帝那么尊贵的人,见上一见祖上不知道得烧多少高香呢,不见也正常,只是总不能连京城也没进,那回去跟大家吹什么?
“怎么进?咱们是兵,是山西河东兵!没有上官批令,你进京城?找死啊。”王九喝道,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向卢岩这边撇了撇。
你们说进京不过是惦记着看景玩,大人这里进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你们嚷什么,你们还急,大人才是最着急的!
张顺和付老三也领会了,忙不敢再说话。
“没事,咱们找找上官,给批令就是了,既然来了,总不能让大家就这样回去。”卢岩笑了笑说道。
一直以来,卢岩说什么就一定能办到,大家都已经形成惯性理念,闻言都忍不住高兴起来。
“那找哪个上官?”王九问道,“这京营的人我找了,他们只推三阻四,说我们不归他们他们管,做不得主,咱们的大人们又都进城了,也没人告诉咱们他们在哪里呢….”
卢岩望着屋门外目光闪闪。
“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他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