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事。”
玄衣少年虽是这么说，额前的冷汗却在缓缓滴落。
察觉到不对劲的祈颜不由分说，扒拉掉了面前少年肩膀上的衣物。
里面的景象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还是人的皮肤和血肉吗？肩膀上的血肉混作一团，散发着轻微的腐朽的气味，之前他们一直保持着点距离，导致她一直没有闻见。
“什么时候弄的？你哥弄的？”
祈颜张口问道。
玄衣少年神情变得有些黯淡，他拢起衣物，遮住肩膀处的狰狞。
“我哥没有伤害我，恰恰相反，一直是我拖累他。”
“...啊？”
祈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似乎，另有隐情的样子。
“我得了一种怪病，身体会慢慢腐烂，先是一点，然后是一部分，以后会是大片大片的腐烂，从前，有个怪医在的时候，他的药还是能压制住我的病。”
“但，他后来死了，却没留下药方，我绝望了。”
“走投无路又不愿坐以待毙的哥哥听说炽夏不乏医术高明之辈，这才带着我横穿交界之地，来到这里。”
“其实走到一半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已经开始腐烂了，炽夏天热，这种情形，只会腐烂得更快。”
“本来我因为自己的病就心情阴郁，而这种心境，恐怕也影响到了哥哥，这也许是你之前对他抱有偏见的缘故。”
“你口中的笨蛋哥哥是我哥哥亲自救下，又培养出来的，带着他，在凶险的地界，哥哥也能多分出心来护我周全。”
“我的哥哥是全天下最称职的哥哥，我知道你因为他曾经要杀你而讨厌他，当时他已经被我的坏心情影响得心境出了点问题，好在后来，在我的劝说下，他止住了。”
“我也知道你无法真正原谅他曾经对你的冷漠，但无论你怎么看他，我都希望你看在我的份上，内心不要那么讨厌他。”
“他只是......被我拖累太多了。”
玄衣少年娓娓道来，说着说着，他的眼眶中，已经是多了些晶莹。
祈颜看着他薄弱的身板，以及落寞的神情，不知怎么，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乔连溪的几句话，极大地颠覆了青衣人在她心目中的固有形象。
原来，他是一个永远不会抛弃弟弟的好哥哥；原来，笨蛋哥哥是被那个坏家伙救下来的；原来，当时杀劫匪，正是他内心濒临崩溃，需要发泄的时候。
但即使那样崩溃，他也最终冷静下来，放过了自己。
原来，他并没有那么坏，他只是不善于表达，就连对自己疼爱的弟弟的玩笑，也会落荒而逃。
他真的...我哭死。
瞬间，那个叫青灵的少年，在祈颜的心目中，变得高大伟岸起来。
亏得自己还想带走笨蛋哥哥，那不是直接断人家的生路吗？
愧疚、了悟、感动...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祈颜伸手抹掉眼角的泪痕，盯着面前的少年，信誓旦旦道：“连溪，你放心，我可是这个国家的郡主，等我进了蓉城，立刻叫城主飞书一封让我爹召集炽夏最好的大夫来给你治病。”
“不，也许，到了蓉城，你歇息歇息，身体会好点也说不定。”
玄衣少年再度拢了拢肩膀上的衣物，无谓地笑了笑，那笑，怎么看都不像是抱有希望的样子。
“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怪医死之前，我哥跪着求他留下药方，但被他拒绝了。”
“他只留了一个根治的法子，但我哥哥跑遍了其余两国，散尽家财，也没有找到。”
“来到这里，说实话，我已经不抱有希望，也许这就是命。”
“一个人的生命注定要走到尽头，另一个人再怎么疯狂挽留，也留不住。”
“我只希望，我死掉的时候，哥哥不要太伤心。”
“我——”
玄衣少年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紫裙少女捂住了嘴，祈颜在疯狂摇头。
“呸呸呸！别说这么丧气的话，你老实告诉我，那个怪医说的根治的法子是什么？我可以帮你，真的！”
“我可是郡主！相信我！”
看少年犹豫不决，祈颜又强调了一遍。
面前的少年可是当初拉着他哥才救下自己的，说什么这个忙她也得帮，不然她心里都过意不去。
“他说，我的病，说好治也好治，只需要一味药，那就是——命。”
“啊？命？难道是...以命换命？”
祈颜当即拿开搭在玄衣少年身上的手，后退两步，她可不能死啊。
虽然面前的这位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她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愿意牺牲自己来救他。
她的这个动作无疑又伤害到了玄衣少年，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
“那个...真的是以命换命？”
过了一会儿，回过味来的祈颜一拍脑袋，觉得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
要是真的以命换命的话，乔连溪不早就好了。
别的不说，就他那个哥，为他跑前跑后，真说不准肯为弟弟献出性命。
再者，还有笨蛋哥哥在呢，他随便杀个人，那还不是轻轻松松，跟喝水一样。
要死也轮不着自己。
玄衣少年闻言，抬起头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祈颜总觉得他笑得有点虚弱。
“我不希望是以命换命，不过要真的是以命换命，哥哥他也许又要多造一桩杀孽了。”
“那个怪医说，那一味药，是一枚纽扣大小，能救人于死地，能叫人生还的药。”
“他说得玄妙，当时我就在想，有了这药，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谁又会把这宝贝拱手让人呢？”
“大抵...我是命数已尽。”
这话说完，祈颜就看到乔连溪面上有一种坦然。
也许，他是真的对生死看淡了。
这叫她忍不住打心底佩服。
但那笼罩他周身的绝望感，似乎并没有散去，离得近了，她仔细嗅着，甚至能闻到些许腐烂的味道。
这让她心里莫名难受。
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
手不经意间触碰到袖口的纽扣，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听这描述，怎么感觉和自家便宜爹交给自己的保命珠子那么契合啊......
反正这都进入炽夏国界了，这珠子，大概率也是用不上，不如...
手已经放上了珠子所在的地方，玄衣少年维持着面上的表情，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是在窃喜。
多亏了青灵剑提供的信息，让她知道，威胁感的最终来源。
现在这珠子，马上就要到手了。
祈颜内心纠结了一番，在女鬼满怀期待中，又将手收了回去。
她也很舍不得这个宝贝啊，毕竟复活甲谁不爱？
看现在乔连溪这个样子，好像...还能再坚持一下？
如果炽夏的名医医治也无果的话，到时候自己再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