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直到所有人都退到了外间,只留下她一个人坐在了陆淮的床边时,她都没有想到这个世间究竟有什么值得陆淮留恋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母妃,后来连最疼爱他的父皇也驾崩了。再后来等明帝登基后,就连仅剩下的兄弟情谊也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了如今这不死不休的结局。
再然后,就是他费尽心血也想看到的国泰民安。
国家泰然,百姓安居乐业,但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陆淮在默默地付出,几乎是他一手造就了如今的国泰民安。
人们只记得,大齐有一个人人都为之唾弃的大奸臣,欺上瞒下,只手遮天,无恶不作......
最后,就连他的未婚妻都是带着目的嫁给他的,可他明明知道这一切,还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为她默默付出......
姜鹤念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心中一阵阵的揪痛。
原来,这个傻瓜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最可怜的人。
连活着,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陆淮,你振作起来!”
姜鹤念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他的大手。
这双大手从前能拉弓能提剑,能写诗还能弹琴。如今却了无声息地任由着她握着。
“陆淮,只要你振作起来,活过来,我就原谅你了......”
姜鹤念轻轻地啜泣,她害怕,她真的害怕了。
比起让他活着,什么过错,什么原不原谅的,她真的可以全部都不在意了!
只要他能活过来,她愿意做他昏暗的人生中最亮的那盏明灯。
夜深人静,姜鹤念的声音很轻,可外间的人还是能全部听清楚。
“你不是说大婚将近,让我什么都不必烦忧,你能为我安排好一切吗?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的,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这一次,你如果再骗了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外间的人个个都心痛不已。
明月咬紧了唇,眼眶通红。
她一直都以为姜鹤念的心肠太硬,硬到可以随时将心思从自家主子身上抽离出来,毫不眷恋。
到如今她才明白,姜鹤念会如此,完全只是她个人的一种底线和执念,没有人有资格去责怪她。
但如今,为了能让主子醒过来,她已经全然放弃了自己的执念和底线,只为了他能活着。
望着屏风内的影子,明月看不清两人的面容,却看清了两人的心。
她对他的情,未必会比他少上分毫。
烛火摇曳,众人都无心睡眠。
姜鹤念就这样趴在床边,握着陆淮的手不曾松开。
当她看到陆淮的脸颊上出现了第一抹红晕时,豁然起身。
用自己的手轻轻地触摸了陆淮的脸颊,滚烫得吓人。
“二嫂......二嫂!陆淮发高热了!”
外间全部人立刻清醒了起来,孟茶央一脸严肃来到了床边,检查了一下面色越发沉重了。
“快,去将熬好的药端过来!”
“准备温水,开点窗户通风!”
一行人手忙脚乱地根据孟茶央的指示,各自把事情做好。
等到了喂药的时候,却出现了难题。
陆淮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药根本就喂不进去。
“如果不把药喂进去,高热只怕不好退下。”
至于不能退热的后果,不用孟茶央多说大家的心里都很清楚。
姜鹤念沉声:“把人扶起来,让他向后仰着靠在我肩膀上!”
明月反应最快,完全没有犹豫,手脚利索地将陆淮扶起来。
“明月,用筷子将他的嘴撬开,硬灌进去,能喂多少就喂多少!”
明明已经很害怕了,可真的到了这种境地,她反倒冷静了下来。
姜鹤念的要求,对于一个亲王来说,不仅失礼,还是大不敬。但性命攸关,只要人能活下来,随便他计较。
明月下了狠手,连陆淮的唇壁都弄出血了,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将他紧闭的牙齿撬开。
姜鹤念心中一痛:“你来扶着他。”
两人相互换了位置,姜鹤念把手上的筷子丢掉了。
她抬手捧住了陆淮的下巴,轻轻地凑了过去。
几人都在猜测,她是不是想要嘴对嘴地喂药。
然而姜鹤念终究还是理智的,她伸出手指,轻轻地进入陆淮的口中,然后试图分开他的上下牙齿。
他生来硬气,强硬的态度不行,就只能换个软办法了。
可试了半天,依旧没有进展。
姜鹤念的声音终于带了哭腔:“陆淮!你就这么想死吗?”
“你向来不是最高高在上最骄傲的人吗?如今这么胆小吗?连信任我一次的勇气都没有吗?”
“你信我这一次,我以后也相信你,好不好......”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了陆淮的手背上,烫得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却无人发现。
与此同时,一直紧咬的牙关,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姜鹤念把心一横,趁机将两根手指伸了进去。
不等众人松口气,陆淮的牙关又紧紧地咬住了。
这一次,他咬的是姜鹤念纤细的手指。
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快,把药灌进去!”
来不及多想,几人迅速地将药往陆淮的口中灌进去。
跟随黑乎乎药水进入到陆淮腹中的,还有姜鹤念手指上迅速流出来的鲜血。
药总算是灌进去了,而姜鹤念的两只手指却被陆淮咬到连指骨都露了出来。
孟茶央心痛不已,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如果躺在床上的人不是陆淮,她真的不确定在自己是不是在下一刻就能将人药死。
“你是不是傻!他是习武之人,再用些力你的手指头就别想要了!”
姜鹤念吃痛地咬紧下唇,不敢发出一点痛呼,任由着孟茶央数落。
只要能让陆淮活下来,她真的不会计较这两根手指的存在与否......
明月才从里间出来,就看到姜鹤念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此刻挂满了汗水。
再一看那鲜血直流的手指,连她一个习武之人都于心不忍。
娇滴滴的女子,如何能承受这般痛楚?
回眸一看,自家主子依旧紧闭的双眼,明月忽然垂下了眼帘。
主子和姑娘之间,相互欠下的债,只怕要一辈子才能还清楚了。
但前提是,主子得先能活下来。
接近天明时,陆淮的气息越发地微弱了。
姜鹤念跌跌撞撞来到了床边,看着他浑身上下都插满了孟茶央为他施的金针,慌乱不已。
她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了一枚玉佩,然后塞进了陆淮的手心里。
“你不是说,这个玉佩能换你的一个许诺吗?我现在要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