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回来后,姜凌云和姜凌阳就已经大致把姜鹭之的事情简言意赅地说清楚了。
在维护家中小辈这种事情上,姜白从来都不含糊。
人人都以为像姜家这种清贵人家,姜白对家风这种事情必定是很在意的。
但其实在姜白的眼中,家风重要,名望重要,却都不如家中小辈的将来重要。
他沉着一张脸,半天都没有说话。
许久后,当姜凌云以为祖父可能需要考虑一下时,却听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鹭之这孩子,终究还是吃苦头了。”
姜凌阳和姜凌云一愣,忽然想起了姜鹭之成亲之前的事情。
哪怕姜鹭之和沈聪青梅竹马,哪怕刑部侍郎沈鹏是祖父在朝的同僚,他都没有很快答应这桩亲事。
到后来,还是拗不过姜鹭之对沈聪实在太过认真了,只能勉强答应。
再加之成亲之前,沈聪在姜家人面前起了誓,一定会照顾好姜鹭之,并且承诺十年之内绝对不纳妾,姜白这才勉强露出有了几分的满意。
没想到沈聪竟然是个不拿誓言当回事的小人。
“已经知道鹭之在沈家受苦了,自然没有再把人送回去的道理。”
姜白抬眼望着兄弟两人,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浓浓的自责。
儿子儿媳早亡,留下了这几个孩子跟着他长大。就算他已经尽心全力地呵护,却还是让孩子受到了委屈。
鹤念如此,鹭之也如此。
姜白的心中,一阵酸涩。
“祖父,您不必难过。孙儿觉得念儿说得有道理!”
一想起姜鹤念在沈府放的那些狠话,姜凌阳整个人都有些激动了起来。
“鹤念说了什么?”
这孩子自从在东宫受了委屈后,整个人似乎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几次三番做出和从前不一样的举动后,他早就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逐渐习惯了。
孩子大了,总是会变的。
就像是他老了,也总有一天会护不住这些孩子,是一个道理。
他如今只希望自己能活得长久一点,让孩子们能有足够的时间学会穿行在刀光剑影之中。
“念儿说,鹭之就算是不想在沈家过下去了,也不该是被休妻!至多,我们只接受和离!”
“如果沈家不接受和离,那我们就让鹭之休夫!”
姜凌阳说完这些话后,还在得意于姜鹤念的勇敢和机智,根本没有发现姜白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姜凌云比较细心,发现祖父没有接话,马上就用眼神示意姜凌阳闭嘴。
书房内,空气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兄弟俩迟迟没有等来祖父的回答,心中不免着急。
姜白缓缓起身,心事重重地往外走。
“走吧,去看看鹭之。”
姜凌阳不是个傻的,一发现祖父的神情不对,他马上就将整件事情的利弊都分析了一遍。
越是往下分析,他的心里就越是慌张。
姜凌云当然发现了他的变化,没好气地骂道:“想明白了?刚才就让你不要再说了。”
姜凌阳左右为难:“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鹭之继续往火坑里跳吧?”
姜凌云也不说话了。
这件事情对于姜家来说,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全家人都在姜鹤念的院子里坐着。
“祖父,是鹭之不懂事,让您为难了。”
姜鹭之跪在姜白的脚边,消瘦的脸颊上挂满了泪水。
姜白的眼眶有些发红,颤抖着手就将人扶了起来。
“是沈家苛待了你,你又何错之有?快起来。”
姜鹭之泪眼朦胧,抖着肩膀从地上起来了。
京城之中,的确不乏有休妻的情况发生,甚至和离的也不是没有。
但在朝廷大臣中,这种事情还是少见。彼此间伤了表面的和气不说,也很丢脸。
“祖父过来,只是想问问你,如果沈家执意不肯和离,你决定如何?”
一旦沈家不肯答应和离,那就只有休妻了。
但被休弃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实在太伤清誉了。这辈子都会被钉在被休弃的耻辱柱上,难以抬头做人。
这样的结果对姜鹭之来说,无疑又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姜鹭之抬手抹去了眼泪:“祖父,沈家不是省油的灯,如果闹得太凶了,恐对我们家不利......”
如果沈家执意不肯和离,被休是姜鹭之唯一的后路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到那个让她作呕的地方了。
“何为‘家’?”
姜白虽然满头华发,但眼神之中的清明却是一般人少有的。
他和绝大多数读书人都不一样,他不会用书本上的条条框框来束缚住家里的孩子,反而给了他们无尽的自由。
好在这些孩子在他的手底下长大,个个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如果祖父宁愿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名望也不顾你们的安危,这个家就不能被称之为家了。”
“你只管说出你想要做的,祖父定全力为你争取。”
姜鹤念一行人都知道,祖父的理念向来和旁人不同,却也没有想到他可以为了家里的人,连世人最为在意的名望都不想要了。
姜鹭之吸了吸鼻子,不再犹豫:“祖父,鹭之想和离!如果沈家不同意,鹭之就去敲登闻鼓,让陛下做主!”
姜鹤念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终于在听到了姜鹭之的坚定后,松懈了下来。
真好,她的四姐姐马上就能重新活过来了!
姜白点头:“你的意愿,祖父知道了。”
“和离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自己来处理,祖父定能让沈鹏不参与到其中。”
他能做的,能争取的,一定会为他的这些孩子们争取来,哪怕付出一切。
但,需要让他们自己去面对的风雨,他绝不会为他们挡去,因此省去了该有的磨练。
有了陆淮的那番话,姜鹤念知道和离的事情是越早有结果越好。
在全家人商议过后,决定第二天就带着姜鹭之回沈家去拿和离书。
意料之中的,沈聪死活不肯答应。
再加之那胡搅蛮缠的沈母也跟着掺和进来,姜鹭之有口难言。
“沈聪!你如果是个男人就干脆一点!大家好聚好散,都还能留点颜面!”
姜凌阳连最后的耐心都没有了。
沈聪还没张口说话,又被沈母抢了先。
“颜面?亏得你们姜家还是书香门第、清贵世家,竟然养出这么一个不敬尊长、阴险善妒的女人!”
“我呸!”
沈母的气质一点都不像是京城之中的贵妇,反而和乡间的泼妇有的一拼。
“还想和离?你们姜家也真是敢想啊!我聪儿能给姜鹭之写封休书就不错了,竟然还想着和离?简直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