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间房中,顾长卿静静的坐在那里,全身上下都弥散着一种可冻伤十里活物的冰冷气息,他已经坐在那里一个半时辰不曾挪动丝毫,凤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扇门,等待着花媚娘出来,告知顾清惜到到底如何了……
他安静的坐着,彷如与房间中静谧的桌椅融为一体,感受着时间缓慢从心间流过,这等待的时间是这样的漫长,漫长的令他感觉到仿佛度过了几十年……
他安静的坐着,呼吸清浅,看似沉静安稳,可他垂在膝头的掌心一直都是在冒冷汗,那汗将他的衣衫都沁湿成片……
所为的平静也不过是表面现象,实则是内心无比的害怕!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顾长卿的神经仿佛是被人挑拨一下,他蹭的一声从椅子上起身,凤眸紧紧的锁住花媚娘,“她,怎么样了……”
这句话说出口,每一个字都打着颤音,这令花媚娘的心头狠狠的一颤。
她跟随着主子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因为害怕失去一个人而无比的恐惧,以至于素来沉声冷静的他声音都在发颤……
花媚娘深吸一口气,看着顾长卿紧张的神情,她小心翼翼的措辞,“郡主体内被种下了蛊,两蛊冲突,郡主性命堪忧,属下只能暂且用银针刺扎使蛊虫休眠,只是这两蛊极其霸道,属下已尽力为之,却也未能保住郡主腹中胎儿……”
“什么!”
顾长卿心神巨震!
“孩子怎么会保不住!”顾长卿上前一把捏住了花媚娘的手骨,“你知不知道失去孩子,意味着什么!”
顾长卿凤眸充血通红,这小小的生命来到世界上多么的不容易,是他与惜儿恋情的见证!他与惜儿都日日夜夜期盼着孩子的平安降生,现如今孩子却是没了!这让他如何接受!这让他改如何向惜儿交代,如何说出口他们的孩子没有了?!
顾长卿的力气之大,花媚娘的手腕简直是快要被捏碎,然而她面上却是依然保持着面不改色,她知道主子这是一时激怒,一时伤心过度,花媚娘缓慢到:“这俩蛊虫不知为什么蛊,但威力极其狠毒,能保住郡主的性命已经是万幸……”
顾长卿的眉头皱起,“怎么会不知是什么蛊!难道查不出来解救的方法么!”
“属下无能!”花媚娘略微垂头,“这两种蛊虫属下从未见识过,只知它们毒性强大,属下也只能暂时用银针刺穴压抑,使它们暂且进入休眠状态,然而这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等到了京城,太医院中有一位庄太医对这巫蛊之术颇有研究,兴许能从他那里得到救治之法!”
“她几时才能醒来?”
“三日之后!”花媚娘略微沉吟,而后又轻声道:“郡主醒后可能会有些不良反应,还请主子做好心理准备……”
闻声,顾长卿眸色一沉,“什么不良反应?”
花媚娘看了眼顾长卿,心中不忍,但却又不得不告知,“银针扎刺周身三百六十处穴位,在加之两蛊冲突的危害,郡主可能在醒来后记不得任何东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长卿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捅入一刀!
花媚娘看着顾长卿紧张担忧的面容,以及那盯着自己求证的眼神,花媚娘心情异常的沉重,她知道主子对于郡主是怎么样的情感,这个不幸的消息如果可以她万分的不想说出口,然而现在不如实告知的话,只怕等到郡主醒来,那时候的主子会更加难以接受!
花媚娘心有不忍,但又不得不说,她声线略显沉重,缓声道:“属下的意思是说,郡主醒来之后可能会……失忆……”
“失忆!”
顾长卿眼中的光如同蜡烛一样忽然被一阵强风吹灭,他的身子不由向后踉跄一下,捏着花媚娘的手也松开来,脑中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乱响,他扶着桌子缓缓落座,对着花媚娘摆摆手,“你下去吧……”
屋中的夜宸与素问,听到主子失去了小小世子,还要面临着郡主失忆记不记得他的残酷事实,两人的面上同样是写满了沉重的难过。
“主子,郡主与您感情深厚,一定不会忘了你的!一定不会失忆的……”夜宸小声的劝慰着开口。
“你们也都下去吧……”顾长卿声音低沉无力。
“主子……”
“难道听不见么!统统都给我滚出去!”顾长卿衣袖一扫,桌面上的茶具呼啦砸在地上碎成千万片,整人个已经是暴怒的边缘!
夜宸与素问几时见过这样情绪失控的主子,心中虽有担忧但却也只能闭嘴,跟随着花媚娘一道默默消失。
房间之中,一时静谧无声,唯有屋中摆放的烛台在摇曳着昏黄的灯光,滴滴垂泪……
顾长卿坐在那里,许久,一动不动,如同个木头人一样,脑中盘旋挥之不去的就是顾清惜醒后会失忆这句话……
失忆?!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惜儿醒来之后,即便是他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认识他是谁!
这种感觉,想一想,顾长卿的心就一阵阵的疼痛不已!
如果惜儿就此不认识他是谁,记不得与他在一起发生过的点点滴滴,记不得他们携手一路走来的爱情,那么他又该怎么办?!
顾长卿从未感觉如此的害怕,这种感觉令他内心充满着不安与恐惧,他害怕惜儿醒来,用着苍茫陌生的眼神看着他,问他一句,你是谁……
顾长卿难过的闭上了双眼,伏在桌面之上,将头颅压低……
许久之后的许久,他才起身来到顾清惜的床前,看着安静躺在床上,身上扎满银针的人儿,凤眸中逐渐晕染上一层水雾……
“惜儿……”一声哽咽从喉咙中发出,带着沙哑与难过……
他坐在床前,默默的凝视着她昏睡中的苍白容颜……
这一坐,便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顾长卿在静静的等着顾清惜醒来,然而三天时间过去,她却依然在沉睡中迟迟不肯醒……
“惜儿……”
顾长卿在铜盆中拧了帕子,轻柔为她擦拭着面颊,她的脸色还是那样的苍白,就像是冰晶雕刻成的娃娃,浓黑的睫毛在面颊投下一排剪影,这样极致黑与白的对比,更是显得她此刻的憔悴无力……
“惜儿,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怎么还不醒来,你想要睡到什么时候?”
顾长卿自言自语,为她擦完面颊之后,为她擦洗掌心,这三天来,他守着她寸步不离,连饭都不想吃一口,绝色的面容失了昔日里的熠熠光彩变的黯然无光,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黑色的胡茬,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已,他也无心管自己现在是什么邋遢情况,只是想这样守着她,看着她,等待着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惜儿,你醒来吧,我想与你说说话……”顾长卿轻声的说着,这几日来守着不说话的她,心中担忧着如何面对失忆的事情,他难受的都快要受不了了,与其这样担心着还真的不如真实面对醒来的惜儿,他们之间他觉得已经是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了,仿佛隔了半辈子那样的长久……
等到他仔细的为她擦洗完脸颊双手,床上的人儿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顾长卿望着她苍白几近透明的面容,他伸出手指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眉眼,瞳仁深处满是怜惜,他注视着她许久,随后淡淡的笑道:“该吃药了,惜儿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看药煎好了没有……”
顾长卿起身,落步无声。
等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床上的顾清惜手指动了动,眼睫颤了颤,缓缓的睁开了眸子……
片刻后,顾长卿端着药碗回房,见床上空无一人,他心中一惊:“惜儿!”
顾长卿慌忙四下搜寻,猛见窗子垂下的布幔后藏着一个人影,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布幔扯开露出背靠墙壁,双手抱着膝头的惜儿……
此刻,她那一双眼眸清澈无比的抬起,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明亮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的杂质,如同新生婴儿看到这世界的第一眼一般,没有任何的情绪的波澜起伏……
她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扬起的小脸苍白一片……
顾长卿见到这样的她,心仿佛被刀狠狠的割去一块,他望着她,强忍着心头笼罩上来的阴郁忧伤,缓慢蹲下身子来,唇角颤抖着勾起一抹笑意,轻声呼唤,“惜儿……”
顾清惜闻声,眨了眨眼睛,眉头微微蹙了蹙,道:“你是谁?”
你是谁?
顾长卿瞬间,眼眸晕染上一层水汽,真的是这样么!惜儿她当真是不认得他了!
他声线颤抖不已,“惜儿,我是长卿,你没认识我了么?我们是夫妻……”
“我不认识你,这里是哪里?我又是谁?”顾清惜歪了歪脑袋,像个好奇的孩子抛出心中的疑问。
这几日,顾长卿日思夜想该如何面对醒来失忆的惜儿,该如何去回答她的问题,然而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眼前,他忽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逐渐的凝固,他的心好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