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高善予和宋时年他们的课题研究需要到乡村去进行人群调查,同时也是完成一个公益项目。
年轻人外出拼搏,乡村里留守老人居多,很多老人自认为身体总会有点小毛病不碍事,不太愿意去医院,很多潜在的疾病就无法筛查出来,他们在做调查的同时,也要提供免费的义诊和宣传服务。
出发当天,是所有相关人员一同乘坐医院安排的大巴车去的。
宋时年上车的时候人基本已经来齐了,他径直往最后排走去,发现没位置了,顾白那小子斜躺着,一个人占了两个座位。
宋时年踢了踢他的脚,不满道:“你怎么霸占两个座位?”
“年哥,我有点低血糖,躺一会儿,前面应该还有座位吧。”顾白说着,伸长脖子往前面看,发现高善予在中间靠窗的位置坐着,旁边还有一个空座位。
“呐,不还有座吗,高老师旁边那儿。”顾白声音不算低,在车里很容易被听见,高善予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扭头看向窗外,看起来对此事并不介意,宋时年眉毛轻挑,而后走到高善予旁边的座位坐下。
全员到齐之后司机开车向目的地出发。
车上坐得近的人也在不停地闲聊,说笑声不绝于耳,唯有宋时年和高善予安安静静,有些低气压。
宋时年原本举着右手刷手机,累了之后换成左手,右手就顺势搭在了座椅的扶手上,高善予看着窗外,没注意到,也想将左手搭在扶手上。
结果落下的一瞬间,并不是木质扶手的凉润触感,她猛然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搭在了宋时年的手上,于是又赶紧抽离。
“高老师,你占我便宜啊。”宋时年一脸玩味地开口。
“抱歉,不是故意的。”
“那是有意的?”
高善予:“......”
大概过了个十多分钟,大家聊得累了,车上的笑谈声逐渐减弱,漫漫路程,有些无聊。
“师傅,能放歌不?开车不听歌多无聊啊。”顾白在后排跟司机喊了一声,看起来是已经不低血糖了。
“好嘞。”司机应了一声,开始放歌。
舒缓的音乐一首接一首,听得人身心愉悦,疲劳消散。
五首过后,音乐类型发生改变,放了一首《凉凉》
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护着我
浅浅岁月抚满爱人袖,片片芳菲入水流......
古风浓郁却也曲调悲凉。
阳光开朗宋时年是听不得这么伤感的歌的,于是跟司机商量道:“师傅,能麻烦您换个歌吗?”
司机切换下一首。
然后是更伤感的歌声传来......
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何来亏欠,我敢给就敢心碎
镜头前面,是从前的我们
在喝彩,流着泪声嘶力竭
宋时年:“......”
真是邪了门了。
他瞥了高善予一眼,发现高善予也在看他。
“这...这师傅不太会放歌...”
高善予见他还是不满,忍不住“教育”他:“你哪来那么多要求,不喜欢就自己戴耳机听,那师傅别开车光给你切歌好了。”
宋时年:?
被骂了,但是居然有点开心?
“没...没有...挺好听的。”
......
两小时车程终于结束,他们先去了民宿放置行李。
高善予从车上拿下自己的行李,正打算自己搬到房间,徐岸洲朝她走来,伸出手:“善予,我帮你拿上去吧。”
“谢谢徐老师,不过这个不重,我自己可以。”
宋时年把自己手里的行李箱塞给顾白:“帮我带上去,谢谢。”
而后径直走向高善予,直接提过了她手里的行李。
“高老师,徐老师这手里不是还有东西吗,怎么能麻烦人家呢,我来吧。”
高善予张了张口:“宋医生......”
宋时年出声打断她:“不用谢,助人为乐,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而后迈大步往楼上走,生怕别人追上他似的。
远处一手拎一个行李箱的顾白将一切尽收眼底,这什么操作?
他原本还以为他年哥有什么急事的。
结果自己的行李箱不拎,丢给他,转头就去提别人的?
......
下乡义诊主要是医生负责的内容,而老师则是要去学校和村里做知识宣讲,所以第一天的时候宋时年和高善予就不在一块儿上班,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岸洲和她一起离开。
“老人是冠心病的高发人群,随着年龄增长,动脉粥样硬化发生率也逐渐升高。当动脉粥样硬化狭窄,会导致冠心病出现,引起心绞痛,甚至心肌梗塞。”
“但通过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坚持锻炼,不抽烟,同时定期体检,查血脂血糖和测量血压,早期发现高血压或者糖尿病一类的现象,积极干预,可以有效预防冠心病的发生。”
徐岸洲的声音像一缕春风般柔和细腻,底下的老人和小孩尽管有些名词不太理解,但都听得很认真。
高善予和几个学生发着捐赠的一些家庭常备药品和宣传小册子,一个小女孩突然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阿姨,你能多给我一份药吗?”
高善予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当然可以,给。”
小女孩拿着药,一脸欣喜,蹦蹦跳跳着离开了。
之后是一些器官的模型展示,徐岸洲和高善予一起配合着进行讲解它们的功能及保护方式。
两个人耐心细致,谦虚有礼,可不就是老人家最喜欢的类型嘛。
他们平时没事也就带带孩子,聚在村里某个小店门口一块儿聊聊各种八卦。
所以宣讲结束高善予和徐岸洲就被他们围了起来,各种关心不断。
“小高小徐,你们是两口子吗?”
两个人尬笑着摇了摇头。
老人家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主要是刚才高善予在上面说话的时候,徐岸洲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哟,不是呀,看着你俩还挺般配的,模样都生得俊俏。”
宋时年过来找人,听见这句话平白又给心里添了不少堵,般配什么般配,他模样更俊俏呢。
“高老师徐老师,结束了吗?还有别的活要干呢。”
“马上就走。”
三人成行,本来是高善予站中间,徐岸洲和宋时年分别站两边的,结果宋时年直接一把扯过高善予的手臂将人拉到了一旁,自己站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高善予本来走着好好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
“我这边蚊子太多了。”
高善予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合着就让我替你挡蚊子去了是吧?
徐岸洲看着他们的互动,眸色暗了暗。
......
高善予下午工作结束之后回去洗了个澡,然后拿着手机和房门钥匙就一个人出去闲逛了。
乡下的空气很清新,夏夜的傍晚总有各种昆虫的吟唱,交织成一首生命的交响曲。
生活在城市里,很少有机会亲近这样朴实的大自然,每每她从火车窗口看见成片的稻田时,都会很想在田埂上走一走。
稻田蔓延开来,仿佛金色的海洋在微风中波涛起伏。每一棵秆子都挺拔有力,它们严阵以待,等待着太阳和雨露的滋润,为农夫带来最丰收的喜悦。
高善予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本书中很喜欢的一段话:
【收割后的稻田再无人问津,留下了稻茬独自枯萎,整齐地诞生,整齐地绽放,整齐地迎接死亡。水稻的生命被人类摆布和掌控,但是,生命又是无法被完全掌握的。
干枯的稻茬上会冒出新的生机,人们收割走的是它们的种子,不是它们生存的欲望。
这些稚嫩的再生稻苗,在即将到来的冬季中没有太多存活的概率,但向死而生,这是水稻脆弱的生命中隐藏的刚强,或许有个不太冷的冬天,它能有机会继续生命的下一个轮回。】
她右手攥握成拳,一些回忆翻涌而上,冷漠的,无力的,失控的,黑暗的,血腥的,她现在已经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淡然一笑。
她想,或许她就是这样的稻茬。
稻田旁边,一条清澈的小溪静静地流淌着,如同一条银色的绸带缓缓展开。小溪两侧,一排排翠绿的树木,像是守护者般静静注视着这条小溪。
偶尔,几只小鱼儿从水中跃出,掀起了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芒。
高善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结果手上的钥匙没拿稳,掉进了小溪里。
水很浅,仅仅没过她的脚踝,她穿的也是凉鞋,就直接踩下水去捡了。
拿起钥匙腰还没直起来,就听见背后一个声音大喊:“高善予!”
她差点没被吓得一个跟头栽水里。
不回头她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宋时年,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你下去干嘛呢?不知道危险?”他边说着边走近她,脸上隐约还有些怒气。
“危险什么?你指望这点儿水能淹死我吗?”
宋时年忽然又笑了,这么跟他说话,感觉比一口一个“宋医生”、“谢谢”、“抱歉”好多了。
“找我什么事?”
他摸了摸鼻子,什么事?还非得有事才能找她吗?
他就是看见她一个人往这边来了,不由自主就跟上来了。
“那个...有点...有点问题需要讨论一下。”
“行,那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高善予遇见了今天多问她拿了一份药的小女孩,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呜呜咽咽的哭声不断,听得叫人心疼。
高善予上前给她擦着眼泪:“小朋友,你为什么哭呀?就要天黑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很危险,阿姨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缓缓地向高善予伸出自己的小手,手里拿着今天高善予给她的药,又抬头看了看宋时年,好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时年意识到大概自己这样站着看着她,有点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小朋友会害怕,于是也走过去,跟高善予一起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高善予很有耐心地给她擦着眼泪,“不哭了,哭得阿姨可心疼了,跟阿姨说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
【小蜜有话说:本章中所引用的关于“稻茬”的那段话,来自书本《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第二章稻米之旅:从自交到优势杂交
我高中的时候看完的,现在还记忆犹新,个人很喜欢的一本科普类型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