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车站里三个人抱着高善予,哭得稀里哗啦。
当了快五年的室友,现在高善予要回北城,田汁和曾瑶瑶也都分别要去不同的城市,只有方宜还留在A市,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不舍。
从没有人跟高善予这么道别,之前的每一次毕业,她都很潇洒地一个人走了,如今是真的感到了不舍,也觉得青春年岁里,能遇见一群可爱的女孩,真的很幸运。
尤其方宜哭得最惨。
因为她知道高善予跟宋时年分手了。
呜呜呜好突然,她的cp竟然塌房了!!!
这简直是双重打击!!!什么人间疾苦啊!!!
“好了,不哭,以后常联系就是了,祝愿我的三个小可爱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高善予拿出纸巾,手忙脚乱地给她们三个人擦眼泪。
“有机会再聚,呜呜呜......”方宜扔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
田汁和曾瑶瑶见那边已经开始检票了,只好上手把她拉开:“高高,你快去吧,一路平安。”
“嗯,再见。”
......
列车轰鸣进站,高善予上车寻到自己靠窗的位置坐下。
比起飞机,她一直更喜欢坐火车,虽然坐的时间长会腰酸背痛,但她很享受看着沿途的风景从窗外掠过,一路变化个不停。
列车还没行驶出A市,城市公路上下交错,如银灰的绸带无尽蜿蜒,绿化带上的树枝丫嫩绿,坠着小巧玲珑的花朵,像是繁星点点,江上那座熟悉的大桥,笔挺矗立,也隐隐约约从树叶缝隙中透出。
追风赶月莫停留。
可是高善予此刻无比想为眼前的一切停留。
高中毕业的时候她不懂他们为何如此不舍,时光注定在流逝,人注定是要往前走的,要奔赴那一座座春山。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们真正不舍的,是那些有重要的人存在的时光,她以前从未有过什么重要的人,自然能潇洒说再见。
她此刻不是在追风赶月,也不知道能不能奔赴属于自己的春山,但宋时年的春山明朗,她相信他一定能奔赴。
他是那样阳光灿烂的人,身上所有的气息都纯粹,眼睛澄澈明亮,从不吝啬自己的笑意,傲娇得可爱。
所以她不忍心让他卷入她烦琐的生活,她也害怕高锐会对他无穷无尽地索取,这些原本就只是她一个人该承担的。
她也万万没想到,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人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自卑的情绪。
他没什么羁绊,是要迈大步往前走,一心一意实现他的理想信念的,可是她被生活牵绊着脚步,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没办法和他同频共振了。
夜越来越浓郁,列车被包裹在一片墨色之中快速行驶,耳边是乘客们的交谈声、列车的广播声交织在一起,窗外的景色已经难以看见,偶有路灯闪过,刺得她眼睛一酸。
温度也在慢慢下降,她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喝了一口温水,却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远离了晴天,留下的可不就是这黑暗与孤冷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蓄满了眼眶,她轻眨眼眸,一颗滚烫的泪水滴在手背上,灼烧感从皮肤一直传导到心里,像是要把心脏烫出一个洞来。
终于,泪水不受控制地决堤。
坐在对面的一位中年男人看她哭得伤心,又强忍着没有发出哭声,看起来很是让人心疼,就给她递了张纸巾。
“姑娘,你是去外地工作吧?哎我女儿每次离家去外地上学的时候也像你这样,但长大了,总得出去闯一闯自己的天地不是,做父母的也会不舍,但总归是希望孩子走好自己的路,你要是想家了,有空就常回来看看呗。”
高善予接过他的纸巾点了点头,但没办法发出声音感谢他。
离家吗?可她现在是回家啊,为什么会这么伤心难过。
......
高善予回到北城,从车站出来。
人流将她裹挟,她独身一人处于这茫茫的世界之中。
众人在她身边步履不停,行色匆匆,她立在原地看了半晌,就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梦。
是梦吧。
那个叫宋时年的少年,是梦里的人吧?
太不真实了。
那些怀抱和温暖、安慰和亲吻、关心和保护。
她真的曾经拥有过吗?
有些人生来幸福,有的人注定孤独。
她向来认为自己是在一条孤寂的路上从黑走到亮的人。
她并不觉得悲伤,反而极其适应这种孤独,并自认为乐在其中。
遇到他,是生命中最美丽的际遇。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那样晴朗的人,不应该出现在她枯败的生活里。
......
从车站出来,她乘坐地铁回家放置行李。
路上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短信电话不断,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除了看见高尽帆,还有几个并不陌生的面孔。
高尽帆此前一个人的时候还有些害怕他们,但看见高善予的那一刻突然又不害怕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过去,张开双手挡在高善予面前。
“姐你别怕。”
高善予轻嗤一声,搁这演电视剧呢?
她伸出手轻轻将他拨到一边。
对面三个男人双手抱胸看着高善予,为首的很健硕,痞里痞气的,手臂上印着纹身。
高善予也看不懂那纹身的图案是什么。
只觉得乌漆嘛黑的,丑得离谱。
这人品味真差。
男人舌尖抵了抵下颚,开口质问:“高锐呢?”
高善予冷声道: “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你老子你会不知道?别在这儿跟我装。”
“别找了,他快不行了,有事烧纸。”
高尽帆听到高善予这番话被吓得不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手无意识地发抖。
高善予“啧”了一声,刚才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打发走他们,没想到倒是把自己人吓到了。
她敲了敲高尽帆的脑袋:“愣着干嘛,报警啊。”
“报...报过了...”
青天白日,公共场合之下,他们倒也没打算怎么样,为首的男人恶狠狠的眼神在高善予和高尽帆身上来回转动,最终抬起手用食指指着他们,放了句狠话:
“父债子偿,找不到他,你们就等着。”
随后就大摇大摆离开了。
高尽帆待他们走后才反应过来,慌乱地抓住高善予的手臂,声音轻颤:“姐...爸真的快不行了吗?昨天不是还好好的...那我们赶紧去医院啊...”
高善予:“......”
“骗他们的。”
“这些人和来追债的不是同一拨人,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高尽帆深吸了好几口气,这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没有...就是...看起来挺凶的。”
半小时后两个人一起去了医院,高锐刚做完常规治疗,半躺在病床上,姜淑敏在一边给他削苹果。
听见动静,高锐抬了抬眼皮,目光先是落在高尽帆身上,停留数秒之后再转到高善予身上。
高善予注意到了,但她早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不冷不热地陈述着:
“之前联系的那两家医院,给出的答复也一样,不建议手术。”
高锐微微颔首,话题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你那个男朋友,跟他相处得怎么样了?依我看,要是他家庭条件还可以,对你也不错,你们今年就可以结婚,这样你也......”
“他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和他分手了,你别再打他的主意。”
高锐听到她这么说话火气涌上来了,眸中流过一瞬的惋惜,紧接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又慢慢愉悦起来。
“分了就分了吧,我之前有个客户还有份合同没签,你到时候去帮我签一下,小帆年纪小,懂得没你多,他去我不放心。”
“知道了。”
......
宋时年火气上头,嘴硬答应了分手,三天之后渐渐反应过来就后悔了,他买了飞往北城的机票,除了手机和必要的证件,什么也来不及拿,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去了。
可是落地之后打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所有信息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了回响。
事实上,高善予原来的联系方式被追债的人知道了,她不堪其扰,回到北城立刻去办理了新的号码,原来的就停用的。
新的联系方式也只给了一些以后联系得到的人,这里面,自然不包括已经分手的前男友。
宋时年漫无目的地在北城走着,偌大的城市里,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去了北城医科大学的门口,被保安拦在门外,等了一天,去她实习过的医院晃荡一圈,天色渐晚,他知道自己应该见不到她了,又失魂落魄地回了A市。
罗彬安慰他说,毕业季常言道也是分手季,不就是分个手吗,没谈恋爱之前他不也照样过得很好。
是啊,不就是分个手吗?他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狼狈。
从机场出来,已经晚上十点,他打了罗彬的电话:“出来喝酒。”
语气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张扬和恣意。
罗彬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二话不说就去了他给的地址。
酒吧内的光线很昏暗,耳边是驻唱歌手动情的歌声,台下一片忘我的欢呼和呐喊,喧嚣热闹的世界里,他在角落坠入一片孤寂。
他没有很爱喝酒,也是第一次来酒吧,像是不打算清醒,他一直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宋时年,别喝了,想进医院是不是。”罗彬看他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喝越猛,不得不制止他。
他一把拍掉罗彬的手,仰起头又喝了半杯,胃里隐隐有灼烧感。
可是疼痛不会此消彼长,胃痛了,心口还是在痛。
“你说她有没有心啊,说分就分,说走就走了,甚至一点儿缓冲的时间都不留给我。”
“呵,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给她厉害得,真就一点儿也不管我的死活。”
“我他妈准备等她毕业了就求婚,她跟我说分手!你说说,这种行为是不是耍流氓!”
宋时年发泄完之后也不喝酒了,趴在桌子上,眼神迷离。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又坐起来,瘪着嘴,委屈巴巴,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
“她不要我了,我都说了让她等我,我可以去北城,但她说她的未来规划里没有我,走得那么干脆,一点儿都不带留恋的,我有那么差劲吗我!”
说完之后,彻底安静了,醉得不省人事。
“喂你别睡啊,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宋时年眼皮都不抬一下。
罗彬只得打开他的手机,翻找着通讯录,打了宋时岁的电话。
宋时岁接到电话,发现对面不是宋时年的声音,怔了一瞬。
“妹妹,我是你哥的朋友,他喝醉了,你家在哪儿呢?我送他回去。”
她压低声音跟罗彬说了地址,还嘱咐他到的时候不要摁门铃,给她发信息。
这要是把她爸吵醒,知道他醉得不省人事,指不定第二天他就被扒皮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