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中午再次不知趣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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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大多才起床,人基本都在。兰姨笑呵呵地进来拉着秋霞的手说:“你看你,好有福气哦。老板对咱们特别好,知道你现在受伤了。特意安排了后勤工作给你,每月有固定工资800块!”
事到如今,对秋霞来说已经不错了。秋霞没有做声算是默认,兰姨从桌上不知道拿了谁的一根烟,屁颠儿屁颠儿地走了。此后秋霞白天到处打杂,晚上其他姐妹都睡了,她才开始清理各包房的垃圾,第二天一早再把这些垃圾扔掉。
珠儿催我拿眼霜,我抽了个空赶了过去。
几日不见,珠儿魅力又是大增,上点年纪的女人满身成熟的韵味实在让人着迷。她把眼霜拿给了我,叮嘱说:“慢慢用,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珠儿卧室的化妆台前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看的我应接不暇。近几年来她花在衣服、化妆、保健上的钱还真不少,这日子过的还真是滋润。
我问她:“你的护肤品还真多啊。”
珠儿说:“这算什么啊?我有几个朋友比我还厉害呢,自己一个人过,钱留着不花,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把自己保养好一点。”
珠儿又要我做肉末炖粉条给她吃,我便亲自下厨,顺带做了几道小菜。吃完午饭,珠儿说她前几日连打了几场麻将,颈椎疼的难受,要我陪她去按摩。
还是上次那个女按摩师,不过这次看上去她心情不是很好。见我进去后,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往日的灿烂和愉快地聊天。珠儿问她:“你今儿怎么不说话?愁眉苦脸的,怎么了啊?”
起初按摩师只是说:“没事,没事。”后来经不住珠儿再三追问,按摩师这才开了口。
按摩师带着前夫的孩子改嫁了,现在的丈夫却不怎么待见她。她只好领着孩子出来打拼,现在孩子慢慢到了上学的年龄,可是当地的学校那一家都不肯接受她的孩子。除非她能付几万块的赞助费。
说到这里,按摩师对我说:“我再苦再累都无所谓,只想能让我的娃想你一样读个大学,别再受苦。可是为啥城里人的娃可以读书,我的娃却不能呢?哎,咱是乡下人,到哪儿都不被待见。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了,我当妈的却不能让他上学,你不知道我这心有多难受,我觉得我害了我的娃!”
珠儿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只有安慰她几句。
按摩完后,我问珠儿:“真的要多套几万块?”珠儿点了点头说:“没办法,现在都这样!来这里混的好一点的外来人口的孩子都不好进学校,更别说她一个乡下来的按摩师了。”珠儿说着递给我一串儿钥匙,说:“我最近公休,要出去旅游一趟。这是家里的钥匙,你想过去玩儿就去吧。别带其他人去就好!”
听珠儿要去旅行了,我拉着珠儿找了一家银行又取了些钱还给她,怕她在外面玩儿钱不够,还剩下一些没还清的只有以后再说了。珠儿推辞不过,接过钱和我分手,她说王哥、陈怡他们约她去打球。
陈怡?这不是那个令我讨厌的女人吗?怎么还没死!心里这么诅咒着,我觉得自己有点龌龊,坐上公交车,mp3的耳机戴好,哼着歌往回走。
走到半道儿,大雨滂沱。
下了公交车,我一如自己的人生般穿梭在风雨中,等跑进员工房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换了身衣服,刚把眼霜拿出来,兰姨进来了。一扭一扭地跑到我跟前,看着眼霜说:“小静,早知道你要去买眼霜,也给我带一瓶儿了。最近为了你们这群姑娘啊,可累死我了。你看看这黑眼圈儿。”我心想得了吧您就,黑眼圈儿算什么,您的眼角纹都跟铁轨似的清晰而深刻地烙在了脸上,还真以为自己是兰妹妹啊。
“这样吧,这瓶眼霜我先用,改天你再去买眼霜的时候告诉我,我给你钱昂。”
瞬间,伊丽莎白雅顿离我很近,眼霜离我很远。自己的东西被兰姨抢走,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但是又无可奈何。兰姨的爱占便宜估计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就当施舍了吧。
这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老天如一个积怨很深的妇人,无休止地哭着,满腹委屈化作辛酸的泪水,洒满人间……
因为天气原因,几乎没有客人。姐妹们三三两两地聊天,打牌。
秋霞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和谁都不搭话,就那么坐着。不知道是在回忆那不算美好但还能忍受的过去,还是在憧憬那遥遥无期却有一丝念想的未来。这个女人之前就徘徊在被社会边缘化的角落,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不止是秋霞,相信每一个姐妹都能感觉到,她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忍受。咎由自取也好,逼不得已也好,她们就那么沉默着、等待着、期盼着。而如今,在这个低人一等,饱受歧视的行业里,她却更加卑微。连这些被主流社会歧视的女人们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高贵。而她,如一只丧家之犬,在孤独的流浪中,漫无目的的狂奔,目标不是终点,而是死亡。对她来说,死亡不是归宿,是一种解脱。
而那个眼睛残疾的按摩师如何才算的了解脱?秋霞孑然一身,可她还有个孩子。那孩子已经耽误上学一两年了,就算现在开始读书都会明显比同学年孩子大一些。孩子失去的年华,如何弥补?作为外来人员,难道无权做这个城市的主人?更或者童蒙的孩子也没有了读书的权利?是不是教育也是一种资源,被地域化垄断,如一道挡在外来人员面前的墙。是不是那个无权受到教育的孩子,就应该将他母亲内心的自卑与责难夹杂着缺乏教育的无知原原本本地继承,然后一代代传下去?怪不得我第一次去按摩师就羡慕我是个大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