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旁人开始说道,盯着她的眼神带着一点点的阴郁,比起那样开朗积极的好孩子,这个总是满口瞎话的怪胎,更加没有说服力。
对方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是还不用她开口,就立马有人帮她辩解。
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甚至到了最后,很快耐下心来,对着灵町反驳道:“你有证据吗?”
灵町没有。
她只是根据自己的揣测,说出了她的怀疑,然而这个人物似乎并不符合小偷这个标签。
女孩子开始哭泣。
周围的人也变得一团乱。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灵町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光影从外面落进来,她本来只是想早点结束回家,没想到这么一弄,反而留到了更晚。灵町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的鞋子半晌不能动作。
锐利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打量了她一圈。
跟着说道:“灵町,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灵町抬眼看了老师一眼,摇摇头。
沉默几秒。
对面的人跟着叹了口气,像是觉得她无药可救一般,“你是我的学生,我自然是会管着你的,但是灵町,你要分清现实和假象的区别,不要学着电视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都是假的,你不能拿这个来冤枉同学。”
灵町说道:“老师,我没有。”
“那好,那你说是班长偷得,你有什么证据吗?”
“……”
“没有是吧?”老师头疼地扶了扶额,说道,“是,我知道班长人好,平时在班级里的表现优异,人家是个好孩子,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嫉妒,就这样对待她。”
灵町心想,她为什么要嫉妒那样的人?
被训了好一顿,天也逐渐暗了下来,到了饭点的老师才像是做够了思想工作,放她走了出来,灵町背着包,只觉得肚子很饿,走到教室的时候,正准备走人。
却发现教室里班长还在。
她正坐在位置上,翻着书,翻过了一页,听到响动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眸对着阳光,反映出微微的褐色,十三四岁的年纪,她长得很可爱,皮肤雪白,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微微动了动。
灵町心想,这人可真糟糕。
漆黑的气雾缠绕在她周围,一瞬间也没有松懈,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显然,灵町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是压抑着怒气。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收拾了书包,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灵町走进教室,想拿自己的东西,结果刚没走两步,就让人喊住了。
“喂。”
和往常不一样的冰冷语气。
灵町没有回头,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转过身来。
“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冤枉?
灵町说道:“难道不是事实吗?”
对方像是试探她,“你亲眼看见我偷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我?”
灵町看了她一会儿,就在人以为她不会继续说的时候,只听到冰冷的一句,“难道不是你吗?”
“……”
那一瞬恶毒的眼神看过来。
灵町从来没有忘记过。
之后她本不怎么平静的校园生活,就更加困难了,那个班长本身家底就不错,家里也是富裕人家,那个年纪还讲什么小团体,班长人缘好,懂得装委屈,大家就都觉得她可怜,而灵町是恶人,让人恶心。
校园冷暴力本来就没有什么原因。
只是大多数人开始执行的时候,久而久之就不会有人再去打破这层关系了,灵町像是被包裹在一个无形的墙壁中,无论做什么,都会遭到嘲笑和排挤。
事情越闹越大,到了最后,连同老师和家长都知道了。
他们跟她说,“灵町啊,同学之间的关系你要好好处理,如果有人欺负你了,也要好好和老师说,你在班里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灵町低着头不说话。
“没事,你可以和老师说说。”
“没什么。”
“你看看你就是这样,老是阴着一张脸,谁会来和你交朋友呢?灵町,你也要想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你去跟班长道个歉吧。”
“为什么要我?”灵町不解。
“不是你上回冤枉了人家嘛,你不知道她家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根本不缺钱花的,而且班长是个好孩子,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灵町直勾勾地看着班主任,问道:“家里有钱就不会偷东西了吗?”
“什么?”
“我不会道歉的,老师,不是我不和同学处理好关系,是班长从中捣乱……”
“够了!”她也听不下去了,一个拍桌而怒,“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怎么就这么……”
灵町彻底不说话了。
她确实比别人想得多,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好骗一点的人,也就乖乖去道歉了,她不相信老师看不出这里的异样来,只是相较于她,班长的形象实在是太好了,所以就算有那么一丁点的奇怪,也就简单的忽略不计了。
那么做的后果就是。
灵町成了一个性格阴暗,没有朋友,还总是以恶意揣测他人的坏孩子。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嫉妒。
就算灵町说自己最开始只是想要早点回家,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那么多年前她就吃过这个教训,但是没想到,如今还是因为多嘴,带来了这么多的不方便。
在厨房里弄完了吃的,灵町就给端了上去。
刚走进房门,就看见言宸正坐在那里,盯着容清清看,等反应过来有人来了,才恍然转过头来,皱着眉头也没有看她,直接拿过盘子,说道:“你下去吧。”
灵町点了点头。
正准备转身离开,然而走了两步,脚步还是顿了顿。
她想,她是喜欢容清清这个人的。
虽然年纪大了之后,也看不到人的灵魂了,但隐约还是有些感觉的,没有比容清清更能让她觉得舒服的人了。光是站在她的身边,就能感受到她的心思。
很纯净。
这个宅子里表面上光鲜亮丽,相处和谐,但是暗地里怀着坏心思的人太多了,虽然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事情,但是细碎的恶意掺杂缠绕之后,也足以让人难以忍受。
灵町停在了门口。
最近容清清的情绪也不太好,她倒是想回去,但是又碍于言宸坐在那,也不怎么敢动。
也是巧。
正在这时,屋里的电话铃声响了。
言宸接了起来,和那头的人说了一阵,灵町觉得这是有事要出去了,悄悄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言宸把手上的东西放下,盯着容清清看了好一会儿。
才艰难地挪开了视线。
如果说只是这份感情的话,言宸也真算是无欲无求的活菩萨了。
可惜这个人太过复杂,以至于灵町有时候总是觉得,容清清跟他在一起,应该会很累。
“你还没走?”
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灵町连忙附身道歉,跟着迈开脚准备离开。
刚走了两步,又让人给喊住了,言宸的表情不太和善,但是看了看她,估计是想到了床上躺着的人,抿抿嘴说道:“算了,你还是呆在这里吧。”
“先生?”
“好好照顾她,如果等会儿还有什么问题,我拿你是问。”
“是。”
这个威胁一点也不吓人。
倒不如说她正好想呆在这里。
也有些高兴。
低着头等着言宸出去,人走了一半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许多嘴。”
“是,先生。”
…
容清清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睡死过去了。
睁开眼愣愣地看了会儿天花板,转而被身边的响动给吸引了过去,灵町正弯腰在收拾东西,看见她醒来了,微微一笑,“您醒了。”
说着将她扶了起来。
容清清还觉得有些难受,五脏六腑翻腾汹涌着,让人静不下心来,正低头的时候,面前端来一杯水,“喝一点吧。”
容清清接过水杯。
倒也真的有一丝缓解。
哑了哑声,和人说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大约是晚饭的时间了,灵町老老实实地说完,又跟着想起了什么,道:“夫人,您睡了有一会儿了,经纪人小姐打来过一个电话,说想问问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容清清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想着待会儿就回电一个。
但是比起去摸手机,她现在到是更想吃些什么,掀开被子就要从床上爬下来,灵町连忙过去扶着她,容清清怀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拿她当什么珍贵的花瓶来对待,一怕磕着,二怕碰着,估计如果可以,都恨不得直接把她关在一个玻璃牢里,让人一日三餐,吃喝玩乐地坐着,其他什么也不能干。
事实上容清清也差不多了。
光是她坐在椅子上,周围就有十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帮她夹菜,甚至刚开始还有人要亲口喂她,在她再三反复拒绝之后,终于只是把菜夹到她碗里。
更可恶的是,言宸看到这一幕,似乎也没有任何反应。
反而像是赞许一样的,隔日还给那几个人发了奖金。
但是这天容清清的脾气不太好,大约是饿着了,等人再跟着上来的时候,一声厉喝把人给轰了出去,只剩下她和灵町。这人也算是很早就伺候她的了,就算十年不见,也伺候得相当顺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当年给人印象太深的原因,灵町记着的习惯和喜好,竟然也一如她当年。
伺候完了吃喝,容清清坐在沙发上发呆。
屏幕里放着的,还是她的电视剧,或许对面还真的喜好《霸道》和《花魁》这类的女角色,容清清每次打开电视,都能够看到这两部剧。
这个台放完了那个台放,相当热火。
灵町在一旁陪她看,偶尔还说两句闲话。
容清清一时兴起,便问道:“怎么样?我演的不错?”
灵町笑笑,“是比较特别。”
转而又看了会儿电视,看着旁边的人抿了抿嘴,唇色有些干,又给倒上了一杯水,递了过去,说道:“夫人是怎么演出来的?”
容清清喝了一口。
“我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变成这样了。”
灵町笑道:“那还真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
“还想听听夫人的指导,或许我学了,也能去做这样的角色呢。”
容清清听了哈哈大笑。
只是唬人开心的。
灵町自己心里也知道,但嘴上倒是说的很真。
三言两语把容清清说的高兴了,勾着嘴角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她的目光冷清的很,周身的气息也稍微有所柔和,容清清大约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她不需要外界的压力,也不需要外界的赞赏,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受到委屈了,也会努力挣扎着走出来。
她活的一点都不麻木。
不像灵町,总是聚集在一个角落里,只求过完安稳的一声。
可是出乎意料地,容清清盯着画面看,说道:“要是能做这样的人,也就好了。”
“……”嗯?
“我是说,演戏。”容清清转而跟她解释道,“你看啊,演戏的时候,能把自己想象成另一个人吧?等到了摄影机前,出现的也不再是自己了,我当初演《花魁》的时候,也是一边被这个女人的魅力折服。”
“是吗?”灵町在一旁笑笑,说道:“说来也奇怪呢,明明这人已经坏的不行了,但似乎还是有很多粉丝喜欢。”
容清清挑眉问道:“你不喜欢?”
灵町也没有直说,“我比较喜欢善良的人。”
“是吗?我倒是很欣赏她。”容清清笑了两声,说道,“这个女人坏透了,也讨厌透了,可是从来只有别人讨厌她的份,没有她给自己找难受的时候。”
灵町在一旁说:“这是没心没肺。”
“倒也是。”容清清低头笑了笑,大约是觉得有点难过,她心想,她这么活了一辈子,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拥有的也比一般人要来的多,但为什么还是不能觉得满足?
她倒是羡慕这种没心没肺的人。
不去顾虑谁,怎么高兴怎么活着,倒也算得上是一种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