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理锷的说法,参谋部已经确定了对手的据点了,是这样吧。”专属于中央行政官的办公室中,仪容整肃的田海国一面翻阅着手中的报告,一面问道。他的声音虽轻,却颇具长者的威严。
“是的,按照理参谋长的意思,参谋部经过数日的调查取证,将奥菲以诺的据点定位在战区防线之外的灰色地带内,目前,听说他们已经通过战务部,让游骑兵的人做好行动准备了。通报我们,就是希望能由行政部批准针对据点的大规模清剿行动。”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钱东义正端坐于此,面容神情却有些许阴沉:“不过,田书记,请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啊。”
“你觉得哪里奇怪?”田海国放下手中的报告,目视钱东义问道。“这次的袭击事件,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我据我所知,参谋部这几天的重点都放在了战区内的布控和情报分析,怎么又冒出了战区之外的消息。这是不是,有点突然呢?”钱东义向前倾身,双肘抵膝:“而且,我还特意暗地里调查了一下参谋部。从联盟组建伊始,理锷就坐阵参谋部,运筹帷幄了十余年之久。在此期间,虽然他们也多次打探到了对手的情报,制定了一众战术帮助联盟破敌,但大多数,都和这次一样,近乎空穴来风。这未免有些,太过奇怪。”
“你的意思是说,参谋部可能会有问题?”田海国沉默片刻,声音也更为低沉。“不,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也没有证据,而且,参谋部一直以来为联盟作出的贡献也是实打实的。”虽是矢口否认,但很快,钱东义却又话锋一转:“不过,田书记,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留个心眼。毕竟,从那次高文区的事件开始,理锷和参谋部都一直参与其中,尤其是在张总长牺牲后,理锷几乎就掌握了一切行动的主导。无论于公于私,我们都必须有些防备。”
钱东义的言下之意,田海国自然心知肚明,毕竟自始至终,他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为了让早逝之人得已瞑目,他被迫投身于这片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却发现,那团笼罩在自己眼前的黑暗,远比想象得更加浓密而可怖。但现在,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也不可能抽身而出,无论是作为联盟的中央行政官,还是作为一个父亲。
“我明白你的意思,钱书记。”缄默良久,田海国做了一次深沉的吐息,这才开口道:“这次的行动,就先按照参谋部的部署,等一下,我们就去找一趟杜厅长,和战务部协商一下布防问题。接下来,如你所说,我们确实要对参谋部多加关注了。”
“我明白,田书记,我会一一照办的。”钱东义颔首应答,随后又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您汇报。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今天清晨,在联盟的夜芷仪巡监和易彬巡察的协作下,联盟的头号对手,代号魔龙的收割者已经被击毙。”对于任何一个联盟成员而言,本应是振奋至极的好消息,却因为那个名讳的加入,而让田海国紧锁眉头:“易彬……又是他吗……”
“据报道,易彬在这场战斗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他又一次使用了极其强大的力量,那个迥异于其他骑士系统的力量,独属于Delta,甚至说独属于易彬的力量。”钱东义说着,由不得吁叹一声:“田书记,我感觉,这个,会不会就是……”
“先不要妄加推断。”然而,田海国却立刻制止了钱东义的话:“这种事情,光靠感觉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您说的是。”钱东义赶忙将嘴边之话咽回,转而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易巡察和夜巡监此次行动,还带回一个平民。”
“平民?战区之内的平民不是应该都撤走了吗,怎么还会有人留下?”这样的消息,无疑让田海国大为愕然,不由得站起身来,此时此刻,战区内的局势仍是不容乐观,倘若确有平民隐居于此,一旦被那些敌寇抢先察觉,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田书记您先别慌,这应该只是个例外。而且,最后并没有造成伤亡,那位平民也已经得到了联盟的保护。我也已经通知了战务部,让他们派出几支部队,再把战区内的居民区排查一遍,一定要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钱东义赶忙劝慰,但很快却又压低了声音:“不过田书记,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人的身份。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在高文区的那次事件中,有一名被害的生物学家,叫刘东政。”
“有印象,怎么了?”无需多想,田海国自然忆起。“这次被救的平民,正是刘东政的父亲,叫刘岩金。”当钱东义报出那人的名号时,田海国更是惊异:“怎么会这样?”
“太巧合了对吧,田书记。”钱东义双手抱臂,沉声道:“而且,一切的线索,似乎就要串起来了,不过我总觉得,在我们看不见的背后,有着一股神秘的推力,他一直在推动着整起事件的动向,向着我们,或者是他们所期望的方向前进。”“如果这股推力真的存在……”,田海国摘下那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将其掷于几案之上,随后缓缓说道:“那它和联盟,一定脱不开干系。”
与此同时,在杜符伟的办公室中,同样的信息也正被逐一汇报。只是在听闻刘岩金的身份后,杜符伟的愕然同样溢于言表。不过,借助背向汇报人的契机,杜符伟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神情。他清了清嗓子,继而申令道:“对待平民,一定要尽职尽责,无需追问他为什么还在,当务之急是为他提供最安全的保障,知道吗?”
“是的,杜厅长。”汇报的战斗员毕恭毕敬地答道:“我们已经为他安排了单独的寓所,并安排联盟卫队提供保护,请您放心。”“还有,易彬战胜魔龙这件事,论功行赏,不要亏待人家,他对联盟做出的贡献也不在少数了。”杜符伟的话,也令战斗员连连点头:“是,我马上就通知给相关的部门。”
“好了,没有其他事的话,就先下去吧。”杜符伟说着,便坐回办公椅上:“等一下,我和田记有个会,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和战区布防。”“好的杜厅长,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战斗员鞠下一躬,便向着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红木大门闭合的声音响起时,杜符伟便已收敛那副浅淡的笑意,伸手轻揉太阳穴,暗自思忖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刘东政的父亲,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现身……难道说,一切都是那个人安排的吗,那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还有易彬,他的实力,越来越强了,这明明是我一开始就希望的情形,可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作别陆星宇后,易彬便来到了技术部,穿过迂回的楼道,前往那扇红木门扉。其实,早在数日之前,他便希望与那位长者攀谈过往,只是因为战事频发,未能如愿。而现在,自己的身世已有所揭晓,虽然目前仍然难辨真伪,但作为那段峥嵘岁月的亲历者,易彬秉信,他能获知一些隐匿的过往。
行至门前,易彬先是深沉地吐息一声,以此平复心境,随后,便将木门叩响。“请进。”当安置于门框的扩音器中,传来一声宽厚的男音时,木门应声自行开启,时隔数日,易彬终于得以重进其中。晨光映照下,窗明几净,素净庄严,剑重勇衣冠端正,危坐于几案之前。而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人,身着淡金的联盟队服,正挺身侍立。
身后的响动,让他回首望去,当易彬目睹面容之时,便发现,他正是剑炽风。虽然对易彬的突然造访,剑炽风显出几分惊讶,而对于易彬而言,彼者在此,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哦,是易彬啊,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剑重勇向前微微倾身,随即问道。
“哦,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勇叔您现在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先去外面等一等。”易彬恭敬说完,便要向着门口退去,但剑重勇却立刻抬起手,将他拦下:“不必不必,大家都是隶属联盟的战友,没什么好回避的。剑巡监,他只是来向我汇报一下前几天的战斗情况的。”
“我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么多了……勇叔……很抱歉,我还是没能消灭那个剑螯……”剑炽风的作答几度迟疑,虽多有掩饰,但他的心境却早已昭然若揭。“毕竟是一只活跃了十七年的奥菲以诺,肯定没有那么容易消灭的吧。”或许是忌惮易彬的在场,剑重勇也并未点穿,只是轻叹一声。不过对于知晓隐情的易彬而言,两人心中的悲怆,他亦是感同身受。
“我一定会消灭他!”刺骨的沉寂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剑炽风大声打断。此时,剑重勇几乎是立刻张开嘴,劝阻之语方到嘴边,却又被他勉强咽回。良久,剑重勇才如同妥协一般,轻声对剑炽风叮咛道:“既然你的心意已决,我也就不好劝阻了,下一次战斗之前,你好好休息吧,然后,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剑炽风断然回应,毫无迟疑:“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再度鞠下一躬后,剑炽风便转过身去,欲要离开。只是在途径易彬身边时,他突然站定,似有些许犹豫,但还是对他说道:“易彬,我听说你消灭北腾的事了,恭喜你。不过,我也不会输给你的。”
其实,易彬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剑炽风的身上:“我同样相信前辈的实力,也相信前辈能够成功,需要的话,我将竭尽所能,辅助前辈!”易彬沉声许诺,便右手叩胸,对剑炽风施以骑士礼,而后者亦在回礼之后,便迈向门口。但就在此时,剑重勇的声音却再度响起:“对了,炽风!”
这声呼唤,不仅让剑炽风立刻站定步伐,也让一旁的易彬略微一怔。“我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有点多余,但我还是想对你说……”剑重勇故作停顿,随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一味地看向遥远的前方,多把目光放在自己的眼前吧,只有这样才能看清楚,自己脚下的路,有没有被人设下绊子。”
剑炽风似是稍有愣神,如同咀嚼着来自至亲的嘱托,但一时之间,他也难以读懂其中道理,只是压低声音,对剑重勇道:“谢谢您……”随后,他便拉开门把,身形随即隐没于闭合的门缝后。而一旁的易彬,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在知晓了剑炽风和剑重勇的过往后,两人的言谈举止,亦令他倍感沉重。
“好了,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易彬?”不多时,剑重勇才面向易彬,开口问道。“请恕我冒犯,勇叔。”易彬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酝酿许久的问题:“既然您在十多年前,曾经参与过第四代骑士系统的开发,那您知道Delta的开发者吗?”
“你要问的,应该是穆申望教授吧。”剑重勇似乎已经知道了易彬的心意,他抬起眼睛,轻揉眼眶道:“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他当时的诸多设计理念,及时在今天都鲜有人能企及。只可惜,天妒英才啊。”“那,关于他的家人,您有了解吗?”稳妥起见,易彬并未将自己知晓的一切和盘托出。
不过,听闻此言的剑重勇,却显出一副怪异的愕然神情,手头动作也随之停下,但很快,他还是复原如常:“当时为了保险起见,所有人的家庭信息都是受到严格保密的,所以我对此并不知情。虽然现在想起来,所谓的保密,也根本没什么作用就是了。”剑重勇苦笑一声,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他好像有个儿子,当时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吧,但谁都没见过。如果他安然活到现在的话,估计和你,还有剑巡监他们差不多大了。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