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斩击落下的毫秒间,易彬却立刻抬起左手将那柄锐利的镰刀擒在掌心。烁现的血光转瞬散佚,而镰刀则像是击中了一块磐岩一般,无论薛晗何其用力斩动,皆是岿然不动。“怎么会,他就靠一只手,就能拦下我的斩击?”接二连三的受挫,令薛晗心底的惶窘渐渐弥散。
这时,薛晗猛然意识到,在易彬的掌心,竟凝聚着一团形如液滴的银色游光。镰刃受其阻滞,似乎都未曾触及他的手掌护甲。“这莫非是,他的护盾!”然而,就在薛晗冥思对策时,却愕然察觉,那团银光竟逐渐吸附在了血镰之上。而那团裹挟利刃的血光,竟在银光的蚕食下,一点点变得黯淡。
“他在侵蚀我的力量!”这般景象,令薛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羞恼交加之下,薛晗便欲要将长镰抽回,再行反击。但知道这时,薛晗方才发觉,镰刃早已被易彬死死擒拿,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将移动方寸,不得斩下,亦不得取回。仿佛此时的易彬,已经没有一丝痛觉,亦仿佛是在那团银光的钳制下,自己视作底牌的力量,也已是变得微不足道。
“你这个疯子,给我松手!”薛晗怒喝着,便腾出左手,重重地擂打在易彬的胸口。但拳落之时,却只在易彬的甲胄前打出一团形势涟漪的光纹,那是一面无形的屏障,即便只差毫厘,薛晗的攻击却全然落不到易彬的身上,也无法将令动摇分毫。
“不要以为,只有你会用这招!”正当薛晗哑然失语时,易彬忿然呵斥,随即扬起右手配枪,将枪托猛然捶击在薛晗的胸膛。虽然那片赤红的坚盾浮动,仍然挡下了易彬的进攻,但强悍的冲击,仍令薛晗连退数步。这时,易彬松开左手血镰,却又快步赶上,紧接一击迅疾的侧踢。
战靴之上,一团闪灼银光悄然浮现,在踢中护罩的瞬间,一片蛛网一般的龟裂骤然显现,须臾间,护盾便如琉璃一般碎裂崩解,而易彬的一击,则径直踢中了薛晗胸前的核心。受袭之后,薛晗踉跄几步,才单膝跪倒在地。此时,几道苍白的电光,正在他的胴体上盘踞蔓延。
结束进攻后,易彬挺身屹立,随后便向着薛晗而去。但方行数步,易彬的身形却突兀地颤动一下,伴随喉间低沉的哽声,易彬顿觉五脏六腑间如有一柄利剑攮刺,剧痛如同骇浪般渐次袭来,令易彬不免停下了步伐。少顷,易彬轻咳一声,一股温热而腥甜的浆液涌上喉间,直至滴落嘴角。
“吼?看来我果然没猜错,你的伤势好像已经由不得你继续乱来了。”薛晗爆发一声狞笑,原本的衰败之躯似乎又充溢着动力快速站起,随后扬起镰刀,便向着易彬斩去。“不,还没结束!”虽然语气尤为虚弱,当易彬的战意却没有丝毫颓唐。面对落下的利刃,易彬强忍痛楚,快步赶上,随即伸出手,一把攥住血镰的长柄。
而就在薛晗意图将其抽出时,易彬挥动右手,一拳捶下。随着一阵清脆碎响,那柄长镰竟被易彬折为两截。“这家伙!”兵刃被毁,薛晗正是惊惧难消,而易彬却一把将半截镰刀抢过,随后便迅速朝着薛晗挥去。一道斜向的火花,随着镰刃的劈斩,在薛晗的身前溅跃,又迅速湮灭于雨中。
“嘁!”重击之下,薛晗闷哼一声,再度向后撤步。这时,易彬将手中半截残刃抛开,又疾步迎向薛晗。“别太嚣张了,你这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凶器被毁,显然令薛晗愤懑难耐,挺起左手腕刃,他便向着易彬猛然刺去。而这时,易彬却在近身之时,纵身一跃,从薛晗的头顶翻身而过。
薛晗一击落空,正欲要追击时,易彬却在薛晗的头顶,扣动了扳机。数到光束挟同密雨,从薛晗的头顶飞驰而落,接二连三的炸响不断爆起,火光涌现,如同囚笼般将薛晗吞噬其中。待骤雨将其浇灭时,薛晗惨白的身躯上,遍布着焦黑和创伤,Undead的翠绿体液溢淌着,又被雨水稀释着,绘成一抹诡秘的色彩。
弹指间,易彬便落在了薛晗的身后。而就在薛晗回首张望时,易彬便是一击回身旋踢,战靴的银芒,拖曳一道流光,重击在薛晗的头颅,伴随一阵闷响,薛晗脸上那一方透明的赤色面罩便被易彬一击踢碎了半逾,剧痛和眩晕,令他颤颤巍巍地向后退开。
但在他方才,勉强站定时,又是几道光束轰击在了他的身上,火光炸裂时,薛晗像是终于油尽灯枯,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而这时,双手持枪的易彬,也正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着身形。两人身边的滂沱大雨,一刻不停地倾落着,掩盖着这场恶战的声响,也为这片宿敌间的生死擂台,平添几分凄婉的寒意。
“现在,就是最后一击!”在道出决战的宣令时,易彬又发出了一阵轻声咳喘。但很快,他便从腰带中央取下芯片,将其嵌入配枪中。“Ready”的响应,冷漠而淡然,恰如两人身边纷扬的冰雨。“check!”易彬呼入必杀口令,而在他的眼前,即便遍体鳞伤,薛晗依然挣扎着站起身来,鬼面之下,不时传出呜咽。
“对不起,薛晗前辈。”待得一点青光挪移到了手中配枪,易彬沉声作别道:“但,这是我必须要做出的抉择!”言罢,他便全力扣动扳机。一束炫银的光芒,从枪口迸发,疾奔飞驰,直逼薛晗的胸膛而去。当二者相距不过方寸之间时,光束霎时扩展,化作一团旋动的硕大光锥,如同弑神之枪,抵住薛晗胸前核心,光耀灼目,足以吞没天地万物。烁动的银光下,薛晗的身形如同傀儡一般颤抖着,几近穷途末路。这时,易彬将配枪收回腰间,随后抬起右手叩击左肩,这是一幕骑士礼,也是对旧时前辈最后的敬意。继而,易彬腾然跃起,对着光锥锁定之处猛然踢去。
但就在这时,薛晗却如同机械一般缓缓地扬起头颅,当他目睹了那团正向自己袭来的熠熠银光时,兀然爆发一阵凄厉的咆哮,宛如困兽垂死的嘶鸣:“我,我不会输的!我的复仇,不会结束!易彬,我要拉你上路!”随后,他似是拼尽全力,将左手攥起,锋利的腕刃上,再一次镀着一抹血光。
对着迎面踢下的易彬,薛晗便将那柄仅存的兵刃刺去。当战靴点落利刃时,银赤双色的灿光如同波纹一般四下扫荡。搏力的双方,都是竭力相抗,迎接这场定夺生死的角逐。然而,僵持不过数秒,薛晗的腕刃上便骤现几点根枝一般的裂纹,刹那间,碎裂声铿然作响,那柄腕刃并在银辉翻腾之下,碎裂为齑粉。
失去了这最后的庇佑,易彬一击正中薛晗的胸膛。明光爆闪,顷刻将两人裹挟其中。须臾之后,易彬的声音便化作一道虚影,从薛晗的背后穿出。银光渐次黯淡,如同谢幕的礼花般消散,而此时的薛晗,仍然保持着最后的进攻姿势,却已是如同塑像一般岿然不动。胸前的核心,已碎裂为残渣,稠绿的体液,正从创口处汩汩涌现。不多时,那个巍然的身形,终是颓然倾倒。骤雨仍在淋漓而落,稀释着那片渗出的血浆,却又隐没于他身下的一方碧草间。
“这样,就结束了吧……”易彬吁叹一声,便从蹲姿缓缓起身。但就在他挺立的瞬间,他的身体却猛然颤抖一下,便猝然跪倒在地。周身甲胄,随着一阵银光明灭,便化为乌有。而此时,他的心肺间如有万股毒虫噬咬,又如万柄刀剑割绞,剧痛难忍,令他难以移动分毫。暴雨拍打在他的脊背之上,雨水浸润带来一阵凛冽的凉意,但和那阵足以令他失神的疼痛相比,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易彬的嘴角垂淌着一抹殷红的血渍,几滴血珠坠下,却又迅速溃散于他身下的一汪泥水中。
良久的喘息后,易彬终于勉强压抑住脏腑间的剧痛,缓缓起身时,苍白的面容才恢复了些许血色。此刻,他已是顾不得拭去嘴角血渍,便是步履蹒跚地回过身去,而在他的眼前,Joker那遍布着伤痕翠血的胴体,正颤颤巍巍地蠕动着,似乎是竭尽了全力,翻过身来,仰面躺倒。
一阵赤光从他腰间已然弹开的腰带处亮起,随后,他便化作了薛晗的样貌。周身伤势,全数镂刻在他的身躯上,本应规整的礼服,早已是极尽褴褛,尤为狼狈。他就这般安静地躺着,再无一丝曾经的张狂,任凭暴雨洗面,也纹丝不动。
“你,输了。”易彬沉默了片刻,终于沉声说道。其实面对眼前的败者,他的心绪翻涌,久久难以平静。此时,他还能以定夺,自己所见,所闻之事,究竟孰真孰假。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那个亲善的前辈,还是戴罪的魑魅。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又到底经历了什么,难道一切真的如他所言,自己就是五年前,被联盟丢弃的棋子吗?
“没错,是我输了。”薛晗颤抖着睁开眼睑,一双瞳仁此刻已经涣散,几近失去神采:“我原本以为,你上次战胜我只是运气好罢了,但看起来确实不是。也难怪,你是delta绝无仅有的适格者,总也得有原因的。”这时,薛晗再度发出一阵轻蔑的哼笑:“既然你收到消息来到这里,想必你应该有那个东西吧。那个能够把我,送进地狱的东西。”
易彬一愣,随即便知晓了薛晗所言何物,从口袋中掏出那张空白的卡牌时,他却再一次犹豫了起来。“我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我知道的,和我猜测的,都是。不过现在,我好像又想到了一些事情,等我说完以后,该做什么,就随便你了。”在看到那张卡牌时,薛晗发出了一阵仿佛早已料想般的讪笑,随后便那层层阴云,任由雨水滴落眼眸:“你果然很强大,但是,你越是强大,你身上的枷锁就会绑得越紧。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这么决意地去战斗。但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的真相。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会不会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我拭目以待。”
“无论如何,我不会背叛联盟,也绝不会伤害别人。”此时的易彬,也已是气若游丝,每说一句话,都会伴随一阵颤抖。“但你别忘了,五年前杀死我的就是你,今天杀了我的还是你。有些事情,真不是你可以说了算的。”薛晗引颈,又发出了一阵冷笑道:“易彬,你赢了,但这场胜利只是你苟延残喘的开始罢了。我要说的已经尽数奉告,在我被封印后,被我一早布下的屏蔽也会消失,你的队友就会找到你。但是,你记着,我会在地狱,等着你的。好了,现在你可以做你该做的事了。It's over now, the music of the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