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奇怪的东西?”郁文才拧眉问道。事情,真是一出接着一出,究竟是什么人在搞鬼?
“将东西放下吧。”郁娇看了眼管事厨娘。
“是,四小姐。”管事厨娘将手里捧着的,熬草药的罐子,放在一侧的石头桌上,并打开了盖子。
郁文才背剪着手,走了过去。
他见郁娇从一侧的花枝上,折了根枝丫下来,在药罐子里挑了挑,挑出一粒黑褐的圆籽儿,放在石头桌上,一连挑了十几粒。
“这些是什么东西?”郁文才捋着胡须问她。
郁娇说道,“父亲,这是牵牛花籽。这种黑褐色的,俗称‘黑牛’,有大毒。而且,药罐子里头,还有好多,一时挑检不完。”
郁文才听说是牵牛花籽,那脸色更加森冷了。
这种花籽极为普通,其中的毒性,他如何不知道?
少量用,是一味良药。用多了,就是毒药。会让人呕吐,神志不清,疯疯颠颠胡言乱语。
老夫人发病的情况,正是这些症状。
“煎药的是谁?”郁文才一脸怒火问着管事厨娘。
管事厨娘忙回道,“回老爷,四小姐已命奴婢将那丫头捆了起来,她是锦夫人身旁原婶的远房亲戚,曾经是二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名叫茉莉。上回犯了错,被老夫人罚到厨房里洗碗,老夫人生病后,锦夫人命她给老夫人煎药。”
又是锦夫人……
郁文才的双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郁娇明白,郁文才是不想让老夫人发病的事,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毕竟,郁文才是一朝首辅,家里的后宅乱轰轰一团,会让皇上怀疑他治国的能力,一个连家都管不好的臣子,哪里有能力协助君王管好一个国家?
郁娇说道,“目前,只有厨娘和女儿知道。是厨娘发现问题的,女儿去大厨房查看老夫人的药时,她便将情况汇报给了女儿听。女儿没有跟其他人说。”
其实,是郁娇自己发现的,就在霜月从原婶的身上搜到两包药时起,她就知道,锦夫人要害人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老夫人就病了。
但她没有说出来,等着锦夫人掉入自己挖的坑里。
在巫蛊的事情被揭穿之后,她马上来到了厨房,假说来看老夫人的药煎好了没有,引着管事厨娘去查煎药的茉莉。
管事厨娘曾帮她跑过腿,她也想好好地拉拢这个人,便将功劳,让与了管事厨娘。
管事厨娘去查,果真一查一个准。
管事厨娘说道,“老爷,奴婢无意间看到茉莉端着药渣罐子,神神秘秘地往厨房后的花园跑。好奇之下跟了过去。竟发现,她想将药渣埋起来。”
“……”
“而且,那处小花园的牡丹花枝下,已经埋了一些药渣了,显然,是前几天埋进去的。府里人生了病,药渣同厨房的食物残渣一样,都是集中在一起,运往府外倒掉的。”
“……”
“但茉莉却想埋起来,奴婢觉得很可疑。就扣下了她的药罐子,问茉莉是怎么回事,茉莉怕挨打,全招了。恰巧,四小姐来找奴婢问老夫人的药,奴婢就将药渣的事,说给了四小姐听。”
郁文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郁娇,才说道,“这件事,你处得很好。先不要张扬,等为父来处理。”
“是,父亲。”郁娇回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女儿认为父亲也该关注关注。”
“什么事?”郁文才眯起双眼看向郁娇。
这个四女儿,遇事不慌,冷静得像个政客,其他几个女儿,同她相比,差了一大截。
被人诬陷是灾星,陷害她施了巫蛊术残害老夫人,她看在眼里,像在看其他人出事一样,神色平静,眸光不慌。
真正让人刮目相看。
只可惜——
想到她的身世,郁文才心中又欢喜不起来,不想夸奖她。
郁娇说道,“父亲,药材里掺杂了一味药进去,病人吃了中了毒,只要不是庸医,一般的大夫,不可能查不出来。可是府里的崔大夫,和宫里来的两位太医,没有一个看出来。父亲,您不觉得,有问题么?”
郁文才的眸光微缩,“你是怀疑……崔大夫明明查到了真相,却故意不说?”
“是的。他是府里请的大夫,月银钱给他多少,可是由锦夫人说了算。锦夫人要他干什么,他哪敢不听?而且,锦夫人的娘家嫡兄,在太医院当院使,她求她哥哥替她办差,派来两个好说话的太医,她哥哥也不可能见死不帮。”
郁文才眸底的神色,越来越冷,他怎么没有想到这里呢?
锦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郁娇是灾星,会克死人。
七年前克死了老太爷,七年后要克死老夫人,也不是不可能,他偏听偏信,竟忽视了这么重大的一件事。
险些酿成了大祸,万一老夫人中毒过深,就有可能同老太爷一样,忽然暴毙而亡。
郁文才想到这里,后背一阵发凉。
“为父知道了,你去春晖院看看老夫人吧,她已经搬回去了。”说完,郁文才背剪着手,脚步匆匆离开了这里。
“是,父亲。”郁娇在他身后回道。
虽然郁文才没有向她道歉,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但她从郁文才的神色中看出,郁文才对她的看法改变了,不给她道歉就不道歉吧,她从此不再是灾星,就够了。
要一个一家之长给自己的女儿道歉,要面子的郁文才一定拉不下脸面来。
郁娇朝管事厨娘点了点头,“你去忙吧,我去看老夫人,另外,记着老爷的吩咐。”
管事厨娘跟着郁娇来见郁文才,已深知,这四小姐是灾星的事,是被锦夫人诬陷的,四小姐的身份,本身就比府里其他小姐高贵着,灾星的帽子一除,又救了老夫人一命,将来,前途无量啊。
“是,奴婢明白。”管事厨娘,用比以前更加恭敬的态度,给郁娇行了一礼,抱着药罐子离开了。
郁娇也离开了书房,往老夫人的春晖院而来。
只要老夫人不吃药,就不会发疯,她相信,这府里的马屁精们,一定会在老夫人的跟着,踩下锦夫人,捧上她郁娇,狠狠的夸奖她一番。
如此大的好机会,她怎么会不去听一听?
郁文才不说,她也要会去的。
她要去听老夫人的夸奖,和对她七年误会的道歉。
……
思华园。
往常的思华园,一定会是三等丫头婆子们,在园中的花园里忙碌着,剪枝,翻土,或是给花儿浇水。再或者,喂养锦夫人的猫儿和鹦鹉。
二等丫头们,坐在廊檐下,做着绣活,一等丫头则跟着锦夫人出出进进,发号司令。
但今天,思华园里却死气沉沉一片。
凡是能走开的侍女,已经全跑到翠玉轩,去向柳叶她们讨好去了。
走不开的,则坐在角落里,愁眉苦脸地想着今后的出路。
锦夫人伙同外头的道士,设巫蛊术,诅咒老夫人同时陷害四小姐,被禁足了。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四小姐可是五品县君,要是老爷告到衙门里去,锦夫人可是要坐牢的。
这样说来,跟着锦夫人已经没有前途了,她们现在无比的后悔着,没有巴结上四小姐。
郁文才进了思华园。
看着这座,他曾经最喜欢走进来的园子,想着锦夫人做的一些事情,他心中的怒火渐渐腾起。
因为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因为她能干,又出身大族,又给他生了三女两儿,他便百般宠着她。他不仅将中馈交与锦夫人打理着,连外头铺子的帐目都是锦夫人管着。
他平时得了赏赐的物品,或是得了同僚下臣们送来的礼品,也多半是送来锦夫人的屋子里。
这处园子,虽然比不上长宁郡主的那座静园,郁娇的翠玉轩和老夫人的春晖院大气宽敞,却是郁府最为奢华的园子。
处处都是奇珍异宝和奇花异草。
可是呢,这个冷玉锦,做的事情,太令他失望了。
丫头们见郁文才冷着脸进了园中,吓得忙起身行礼,“老爷。”
郁文才一言不发,大步走进屋里。
里间卧房里,锦夫人在砸东西。
“滚!都给我滚!”声音歇斯底里。
一个小丫头,端着茶杯碎片,红肿着半边脸,快步走了出来,见郁文才来了,更是惊吓了,“老爷。”
“全都出去。”
“是,老爷。”
包括外间侍立的几个丫头,一个个跑了个干净。
锦夫人惹得老爷不高兴了,她们要是还在这里傻呆着,被当成出气筒受了罚,可太不划算了。
锦夫人为是掩盖心中的恐慌,打了丫头,砸了东西。
这时,她听到了郁文才的声音,吓得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郁文才缓步走到了她身旁,没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她。
这眼神太可怕了,太陌生了,锦夫人吓得身子瑟瑟发抖,脸色死白。
她跪爬到郁文才的面前,一把抱着郁文才的双腿,哭了起来,妄图用眼泪打动郁文才。
“老爷啊,妾身错了,妾身不是针对老夫人,妾身是针对郁娇那个死妮子,你原谅妾身好不好?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反正郁文才不喜欢郁娇,就算她弄死了郁娇,郁文才也不会怪她,所以,她才敢这么说。
但她却忽视了一点,害死郁娇,等于是后宅混乱。
一个大臣的后宅乱成一团,皇上一定会用异样的眼光看这个臣子。
而且,她针对郁娇就算了,居然将老夫人也拉入其中,险些害死老夫人。
郁文才如何能原谅她?
所以,郁文才并没有理会锦夫人的哭诉,而是冷冷一笑,“够了!你什么也不必说了。今天的事情,已经被不少人都看见了。”
“……”
“这一传出去,大女儿那儿会不会被你的愚蠢之事受牵连,还不得而知。惜月她们三人,将来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婆家,也不好说。谁家希望,娶进门的媳妇,有个一门心思算计府里子女的亲娘?婆家想的是,有其母定有其女!还有人杰,他还没有娶妻,你就没有想过他们?”
锦夫人惊得不哭了,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件事呢?
她这不是害了儿女们吗?
又一想,自己的儿女们可能都会受今天这件事的牵连,锦夫人心中怒得想亲手杀了郁娇。
今天的事情,明明安排得天衣无缝,为何会出错?
不,她不能死,她不能输。她死了,她的儿女们怎么办?
谁给他们撑腰,谁给他们出主意?
“老爷……”锦夫人再次抱着郁文才的腿,“老爷,您不能杀妾身,妾身的嫡姐可是裴夫人,妾身一死,裴家一定会跟老爷做对,老爷不为儿女们着想,老爷也要想想自己啊。”
郁文才的目光,冷冷盯着锦夫人。
她这是求饶,还是威胁?
“你放心,老夫不会让你死,老夫总得顾及着大女儿的面子。但是,你罪不可赦,今后,没有老夫的准许,不能走出这里半步!老夫会对外称,你病了。”
锦夫人心头彻底一凉。
这是让她做个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