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西方魔教,还是玉罗刹本人,都绝非易与之辈。
想要从他手中拿到罗刹牌,自然绝非易事,同玉罗刹这种人打交道,以身犯险,几乎是必然。
打定主意后的重羽,若非还不知晓西方魔教的具体位置,或者说玉罗刹本人的行踪,他几乎是要立时就离开山西太原城了。
毕竟,此时的重羽在江湖中形单影只孤身一人,又暂时不清楚,这里是不是也和大唐江湖之中一样,有隐元会那种的神秘江湖组织什么样详尽的消息都能卖,所以,重羽只能按捺住性子,继续在太原城停留几日。
--昨夜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才欠了他一个人情,今日就去讨要,虽然有些急切了些,却也并无不可。毕竟,就算是阎铁珊本人,若是能够以一些江湖消息就此还清重羽救他一命的人情,恐怕心中也会松了口气。
还在兴头上的重羽完全没想到自己之后的西方魔教一行还会出多少意料之外的乱子,此时的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如何才能将真正的罗刹牌拿到手这件事上,甚至于,就连他今天早上才做出决定,接下来的青衣楼的未知奖励的任务,都被他搁置到了一边。
重羽看了一眼任务列表上青衣楼的第一个任务:【月圆之夜的糖炒栗子】,任务描述则是【十五月圆,雾浓人淡,卖糖炒栗子的熊姥姥想必又会出现在凄凉朦胧的夜色里……待到月圆之夜,侠士不妨在人烟稀少的街上走走,兴许会知晓熊姥姥背后掩藏着的经年往事……】
看着这段似是而非的任务描述,重羽不禁想起了他昨夜自珠光宝气阁出来的时候,那个看上去贫苦悲凉,穿着一身破旧的青色粗布衣裳,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的老太婆……
然而,他分明记得,昨晚的天空之中,分明挂着一勾上弦月,夜色朦胧,月光清冷。
此时距离月圆之夜还有几天的时间,重羽只瞥了一眼,便不再把这个任务放在心上,只是想着,若是等到那时候,他还不曾找到西方魔教和玉罗刹的线索的话,再考虑要不要去做这个青衣楼的任务好了……
想到这里,重羽径自起身,从这家酒馆里走了出去,转身前往在太原城中也算是头一份的珠光宝气阁!
阎铁珊此时正在珠光宝气阁中,听到门口的伙计来报,是重羽来访,阎铁珊带着苏少卿,几乎是匆匆忙忙的从屋子里赶了过来,亲自在珠光宝气阁的大门外相迎。
重羽的性子其实很有些奇怪,很多时候,他的心性都比较凉薄,因为从小在西域明教圣墓山长大,所以,即使面上不显,但是骨子里,重羽对于大唐皇室、或者说整个的朝廷官府都有一种隐约疏离戒备的态度。
而这种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对朝廷和官府的微妙态度,自然也被重羽带到了明朝这个世界,所以,当初的他第一次接触到正在和南王世子一起谋划着谋朝篡位这等“大事”的白云城主叶孤城的时候,明明和叶孤城也勉强算得上是敌对的关系,可是,他非但没有把人抓住交给官府,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包庇了这里面叶孤城这样一个十分重要的从犯……
此外,重羽在为人处世和待人接物上,却又和每一个刚刚踏入江湖的年轻人一样,怀揣着一种对这个世界满是憧憬的好奇,路遇不平,称善除恶,明明很少有人如从不伤人性命的楚留香那样,可是,包括重羽在内的这些初出江湖的年轻人,不管性格如何,心底里却都还有着一种单纯的热忱,以及被人推崇礼遇时理所当然的腼腆……
阎铁珊身为珠光宝气阁的主人,自然是家财万贯,然而就算他这些年始终养尊处优,保养得宜,那张白净的面皮上几乎看不出太多的皱纹,可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眼睛里的沧桑总是骗不了人的,尤其阎铁珊被相当不好招惹的陆小凤找上门来,甚至还揭开了几十年前最不愿提及的金鹏王朝的旧事,人生中突逢此大变,阎铁珊几乎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被这样一个老人无比热情、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的迎进门来,一向性情漠然的重羽,在最初那会儿的不知如何是好之后,难得的变得乖巧老实起来……
虽然依然还顶着那张过于精致俊美几近邪气的脸庞,不过,重羽那双初看颇有几分妖冶的碧色眼眸里,那种单纯的懵懂几乎让人啧啧称奇……
阎铁珊为主,重羽为客,依然还顶着清客名号的苏少卿则是在一旁陪坐。
阎铁珊和重羽稍稍客套了两句之后,重羽也就开门见山的向阎铁珊提道:“阎大老板,在下今日冒昧前来,乃是有一事要请阎大老板帮忙。”
阎铁珊还在请重羽喝茶,然后毫不犹豫的开口问道:“重公子的救命之恩,阎某铭记于心。却不知,重公子需要阎某所做的,是什么事?”
苏少卿名为府上的清客,不过,他跟在阎铁珊身边的时候,却一直执的是晚辈礼,和在阎铁珊手下讨生活的“云里神龙”马行空单纯的奉承讨好不同,苏少卿和阎铁珊之间,明显带着一种长辈和子侄间的亲近栽培之意。
阎铁珊询问的话音落下,苏少卿几乎是立即就满眼好奇的看向了重羽。
只是,不管是苏少卿还是阎铁珊,都没想到重羽的答案会如此的出人意表罢了……
重羽略微思忖片刻,看着阎铁珊的眼睛,不答反问的轻声开口道:“不知道阎大老板是否听说过玉罗刹此人?”
房间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阎铁珊霍然间睁大了眼睛,尚属年轻一辈的少侠苏少卿却是稍稍愣了一下,他对玉罗刹这个名字并不怎么熟悉,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略有些耳熟罢了,见阎铁珊面色有异,自然是立即一眼不错的望向了阎铁珊。
阎铁珊迟疑许久,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缓缓打量了重羽许久,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犹有几分犹豫不决的开口道:“看重公子的眼睛,你似乎是西域人……”
重羽点了点头,中原人士大多乌发黑眸,少有眸色浅淡些的,也是褐色琥珀色,像是重羽这样如此明显的碧色眼眸,几乎毫无意外都有西域一带的血统……
阎铁珊没管苏少卿眼巴巴的充满好奇的表情,继续试探着开口问道:“重公子和西方魔教之间是——”
重羽想起了和自己还算熟识的玉天宝,当初,玉天宝在玉罗刹同西方魔教内部诸多势力对决之中,境地何等尴尬艰难,尤其是玉罗刹本人只把玉天宝当做挡箭牌,却丝毫不顾他的生死……
也不知道现在的玉天宝是不是还在安心踏实的拿着那柄假的罗刹牌,纨绔不羁的当着他那个无数人眼中钉肉中刺的西方魔教少教主……
重羽在心中暗叹一句,却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有机会,不管玉天宝本人有没有察觉到,自己若是真的接近了西方魔教总坛,总是要先给玉天宝那个倒霉孩子提个醒的……
心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然而,面对一脸谨慎凝重满腹心事的阎铁珊,重羽却是睁着那双漂亮到近乎惑人的碧色眼睛,一本正经的开始编排胡诌玉罗刹当年的感情生活……
且不管重羽这番说辞在十分清楚的知晓西方魔教在西域的势力,以及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此人的神秘危险的阎铁珊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便是完全不清楚情况的苏少卿,都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惊住了……
反正,无论如何,反正阎铁珊总还是一口答应下来,不管是帮重羽弄清楚西方魔教总坛的大概位置,还是尽量去调查的行事一向神秘莫测的玉罗刹的下落,想要早点把人情还清了的阎铁珊都是责无旁贷了……
重羽此行所有的目的都达成后,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下落,不过重羽依然还是心情愉快的松了口气。
以至于,阎铁珊以查到消息后好立即告诉重羽的理由,无比热情的挽留重羽就住在他这珠光宝气阁中的事情,重羽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直到和阎铁珊分开,被珠光宝气阁中的侍女恭恭敬敬的带到了给客人准备的一处同样布置精美奢华的院落里,一直感觉刚刚和阎铁珊说话好像有哪里不对的重羽才猛然间反应过来,那为阎铁珊阎大老板今日竟是一直没用他上次那半句不离的浓重山西腔!
重羽不禁站在门前愣了愣,旋即摇摇头,哑然失笑。
四月的晚风还带着些微微的凉。
从水阁上吹过来,夜风中仿佛也浸了一丝淡淡的碧翠荷叶的清香。
即使今日水阁中并无酒宴,朱红色的九曲桥栏上依然挂着精致的灯笼,点缀在墙壁上的夜明珠散发出柔软的莹莹波光,映得珍珠罗的轻纱如水一般。
重羽在中原的时间毕竟不算久,在他的记忆中,更多的还是大漠的风沙、遥远绿洲的宁静,而珠光宝气阁中这样更类似于江南水乡的幽美精雅的景致,自然也让重羽颇为心动。
不管是真颜还是假面,至少这些年来,珠光宝气阁的主人阎铁珊始终热情好客,那些侍女小厮们,也同样得贴心细致,很多时候都习惯了自己独身一人的重羽,骤逢被人这般的关怀照顾,一时之间都有几分受宠若惊的茫然……
晚饭过后,重羽从屋中出来,站在水阁外荷花池上的回廊之中走走瞧瞧,不一会儿,和他年纪相仿的苏少卿便眼睛一亮的凑了上来。
两个年轻人之间,即使此前并不熟识,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说话聊天之间,依然还是多了几分悠闲自在。
性格偏冷的重羽多少有几分寡言少语,尤其是还和苏少卿认识不久,能说的话自然也就更少了。然而,许是在珠光宝气阁冒充清客久了,明明是出身峨眉剑派掌门人独孤一鹤门下弟子,早有“三英四秀”名号的江湖少侠的苏少卿,如今变得愣是像一个文人,言辞轻快,便是对着重羽这么一个半天才吭一声的听众,依然从容悠然,谈笑风生!
重羽和苏少卿还在一个安静的听,一个不停的说,珠光宝气阁的水阁之外不远处,却突然变得灯火招展,亮如白昼。
苏少卿被那些明亮的灯笼晃了一下眼睛,下意识的道:“怎么这会儿突然掌灯了……有客人来?”
“……”重羽没说话,不过却冲着阎铁珊那个白白胖胖的身影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苏少卿自己看。
“师父!?”苏少卿陡然间瞪大了眼睛。
重羽不掩惊讶的转过头来,然而苏少卿却已经匆匆忙忙的朝着阎铁珊以及阎铁珊身边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处冲了过去。
重羽站定,想了想,终究还是远远的观望着。
重羽想着那人乃是苏少卿的师父,看样子似乎和阎铁珊亦是旧识,人家朋友叙旧,自己这个客人似乎没必要主动往前凑堆了,也就没有主动上前。
然而,还不等看过热闹之后的重羽转身回房,身为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所以总是笑眯眯的大老板阎铁珊竟然已经领着一脸肃穆、面皮就像是皱巴巴的老树干上裹着树皮的峨嵋派掌门独孤一鹤便已经被阎铁珊引着走到了水阁这边。
苏少卿亦步亦趋的跟在师父身边,待到走进之后,还不等独孤一鹤开口询问,便已经主动介绍了一下重羽的身份……
阎铁珊站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本来是出于礼貌,不好见面之后立即推脱告辞,然而,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重羽才算是明白过来,阎铁珊竟是把答应帮自己调查西方魔教总坛一事,又拜托给在江湖中也称得上是泰山北斗、一代宗师级别人物的峨嵋派掌门……
珠光宝气阁中,老友相逢,阎铁珊早就笑得眯弯了眼,就连神情肃然冷情的独孤一鹤,眼睛里都露出了几分笑意,月光明澈,荷韵幽香,水阁之中一片轻快闲适。
与此同时,太原城的一家客栈里,刚刚熟睡后就被一群人给吵醒的陆小凤,正呆呆的看着主动找上门来,一脸苦瓜相的关中大侠山西雁,连同另外几个平素古里古怪特立独行、此时却都要哭出来市井七侠……
“陆小凤陆大侠,”长得像个土疙瘩还满口粗话的关中大侠山西雁,长得就像个糟老头,若非早就熟识,恐怕谁也想不到,三十年来,这样一个糟老头竟然会以一双铁掌威震关中!
山西雁并哭丧着脸的市井七侠苦口婆心,却依然还是掩盖不了他们有了麻烦之后直接赖上陆小凤的实质。
“——霍天青乃是天禽老人的独子,我等早年承蒙天禽老人恩情,霍师叔此时落入青衣楼手中,我等便是为此赔了性命,也无法置身事外!”
“听闻青衣楼近些日来也一直在寻陆大侠的麻烦,却屡屡遭挫,如今霍师叔被抓……不知陆大侠可清楚,青衣楼的老巢所在?”
陆小凤的嘴唇抖了抖,却没能说出话来。昨天夜里才看见霍天青为了一个上官飞燕背叛了曾经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阎铁珊,一时间,让本来对霍天青颇为欣赏的陆小凤心情极为复杂。
没想到才过去一天,当时还犹有余力带上官飞燕逃脱的霍天青,身为天禽老人唯一的香火血脉,亦是天禽门的继承人,他怎么就能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落入到了青衣楼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