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僧无花拉着南宫灵悄无声息的离开以后,石观音往重羽的方向走了几步,随手推开面前的花枝,缓缓的站在了重羽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石观音温柔的看着重羽,见他不说话,便又问了一遍。
重羽起初还没有意识到石观音的目的,然而,当石观音朝着自己越走越近,眼睛里蕴含的温柔情意几乎浓得能够溢出来之后,重羽整个人心里才猛地一惊。
他还清楚的记得,就在刚刚,那个一身月白色僧衣的年轻僧人同自己面前这名女子说话的时候,口中可是喊她为母亲的,并且,从那个年轻僧人的话语中,也不难推测出,他同另一个年纪稍幼一点的年轻人是兄弟……
石观音本就内功深厚奇诡、又兼之医毒双绝驻颜有术,不知道真相的人恐怕根本无法看出她的实际年龄来。毕竟,单从石观音的外表来看,怕是随便谁都会觉得她还是个妙龄少女……
若非重羽刚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恐怕他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个女子,其实已经是两个成年男子的母亲了……
然而,虽然重羽心中也肯定了石观音的美貌,但是,却没有丝毫被惊艳得迷花了眼整个人都跟着失了神智的地步。并且,正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石观音是那个年轻僧人兄弟二人的母亲,所以,对于石观音温柔缱眷堪称是诱惑的眼神,重羽一开始是真的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到石观音越靠越近,伴随着她身上那种看似如常却隐隐透着丝引诱和妩媚的姿态来,重羽的心中才瞬间一个激灵,几乎是难以置信的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年纪比自己大了至少两轮也足以当自己母亲的石观音以一种暧昧的姿态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靠了过来……
从没遇见过这种事情的重羽被吓得下意识一个迎风回浪,然后又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了同石观音的距离之后,还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中心脏剧烈跳动的带来的惊悸心颤……
石观音虽然一身媚骨天成,然而其实并不怎么经常勾引男人,因为凭借她的绝美容貌和气度风华,江湖中有太多的男人只会自己主动的跪倒在她面前向她摇尾乞怜……
见到重羽一副受了惊的模样匆匆避开,石观音也停下了脚步,本来心中还微微有些因为对方太不上道而起的恼羞成怒,不过,当重羽终于磕磕巴巴的开口之后,听着他清冷的嗓音,石观音的心里却很快又柔软了下来,只当这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单纯孩子,而且还是异族之人,年纪轻轻的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害羞一点防备一点才是正常的……
“我、我的汉名是重羽……”重羽是用一种还带着些腔调古怪的西域味官话磕磕巴巴的向石观音说的,就像是他自己当初刚刚长大,在明教圣墓山中刚刚武艺初成,然后外出游历来到中原时的模样……
——别说他身上还穿着特色鲜明的明教衣饰,就是换成了同中原人别无二致的衣着之后,他那双碧色的眼睛较为深邃的五官以及总是磕磕巴巴满是异域强调的官话也会立刻把他从人群中暴露出来。
“听你的声音,你是西域人吧?”知道重羽不是以往那种自己随便抛一个眼神勾一下手指就自动自发贴上来的那些男人之后,石观音见好就收,也不继续主动上前,生怕把他吓跑了,反而放缓了语气,担心他听中原话还不熟练,特意更为柔和缓慢的说话……
石观音说话的时候,直接在回廊的栏杆旁坐下来,摆出了一副没有任何攻击意味的姿态,衣衫裙裾处长长的纯白色轻纱随着湖面的晚风微微轻扬,轻纱拂面,白羽纯洁,飘然若仙。
重羽继续用那种有些懵懂不解的单纯眼神望着笑容愈发温婉若水的石观音,半响才缓慢的点了点头,仿佛自己想了许久才听明白石观音刚刚那句话之后,然后又努力想了一会儿,才继续极为缓慢的回应石观音的话语:“你——知道西域?”
石观音柔柔的笑了,声音清雅而优美,她专注的望着重羽的眼睛,温柔笑道:“因为我也住在西域的大沙漠中呀……”
重羽和石观音之间的谈话,就这样努力而又费力的进行着,重羽整个人精神都绷紧了,因为石观音的武功不俗,重羽一方面在本能的防备着她,又力图不要让自己的戒备之心显得太过明显,同时,还要让自己说话的时候一句里磕磕绊绊好几次,把一个讲不好中原官话的异域人的形象描绘得极为生动。
因为重羽满脸都是单纯懵懂的表情,所以,对于自己之前会停在这里的原因,重羽也“毫不避讳”的直接告诉了石观音,“我听人说、别人都说来到济南以后,一定要去大明湖看看,今天的天色太迟了,索性就、直接来了城郊的大明湖这里,刚刚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任慈帮主的事情,就想过去问问你们……”
话说到这里,重羽的脸上适时的露出了因为提到任慈的妙僧无花已经离开,自己没法找他询问清楚而起的失落之情。
石观音见状,自然是言辞温柔,妙言解语,顺势宽慰了重羽几句,然后同他讲了丐帮之中自任慈去世后这几日的大致情景,当然,基本上是没有多少关于新任帮主南宫灵、以及重羽最想知道的当初任慈的样子的事情了……
并且,因为重羽和石观音同样住在“西域”的缘故,他们两人之间说话的时候,几乎是免不了的提到了风烟漠漠的大沙漠以及那些在沙漠深处的绿洲和湖泊,使得石观音毫不怀疑的相信了重羽初来中原,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真的只是路途中听江湖中人说起了丐帮上一任帮主任慈辞世,因为就在济南不远处的城镇中所以直接赶来瞧瞧……
并且,因为重羽对中原武林实在是没有多少了解,所以,分别之际,石观音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毫不避讳的告诉了重羽,当然,她说的那个名字,并非是重羽始终都在“心心念念”的李琦,而是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魔头“石观音”这个名号……
等到离开大明湖的时候,重羽浑身绷紧的精神总算是稍稍放松了些。同石观音坐下来聊天周旋,几乎比直接刀剑相向的跟人动起手手还要累,毕竟,明教诡妙身法卓绝,一招“暗尘弥散”不说制敌取胜但是至少脱身离开很容易,相比之下,同石观音坐在明面上勾心斗角,真是对心智的极大摧残……
乘着夜色,重羽悄悄进了城,路上的时候,心中想的依然是自己几乎僵持不动的任务。其实,到了这个时候,重羽也只能是暂且把希望寄托在丐帮身上,希望能从丐帮中人的口中得出些线索,其后便是去拜访依然在少林寺隐居的天峰大师,否则的话,重羽就只得去打探神水宫的线索,然后考虑自己再雇一艘船出海,或者去找楚留香、或者直接自己想办法潜入神水宫以图找到天一神水来完成任务了……
重羽进了济南城之后,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却不知道,此时济南城最大的赌坊快意城中,同样被他记着的楚留香刚刚结识了中原一点红,然后又被以昔年恶贯满盈以至于被逐出丐帮的白玉魔连同几个年轻不知事的丐帮弟子一起找上门来……
正当楚留香击毙了白玉魔驱使的数条毒蛇,待要直接对上白玉魔的时候,先是一脸茫然的被妙僧无花从大明湖拖走,而后又被兄长好一番耳提面命,此时脑海中依旧浑浑噩噩的丐帮信任帮主终于姗姗来迟,高声喊道:“且慢!”
一番伶俐言语,不怒自威,先是向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递话三言两语之间平了方才的争端,而后又压得白玉魔服了软,最后方才道出,那几个丐帮弟子虽然行事莽撞了些,却也是有的放矢,乃是为了追捕一所谓“十恶不赦”的黑衣少年!
然而,片刻之后,南宫灵骤然出手,袭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的窗幔,将整个帘子扯开之后,方才发现,那窗台上竟然只放了一双尺码略小的黑色男鞋,他们之前抓捕的那个黑衣少年,早已经布置去向。
等到楚留香、中原一点红处的闹剧过去,约莫有半刻钟的时间,重羽在客栈的房间里,刚刚坐在床上,正要脱衣服睡下,就赫然见到,二楼天字号房的窗子被人硬生生的从外面弄开,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白色的袜子脚上却没有鞋子的少年人已经从窗子里冒了出来,他同重羽眼对眼的互相看了几眼,作势就要飞扑蹿过来制住重羽!
若说起来,这黑衣少年身上的武功倒也不弱,招式刚正凌厉,看他身材瘦瘦小小的,武功路数走得却是阳刚一路。
重羽本来还在琢磨着,是不是这济南城的风水不对,自己才来济南,就总是遇上意料之外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心中虽然杂七杂八的想着这些事情,重羽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身形一个虚晃,施展“流光囚影”,已经绕过了那个黑衣少年,手中的双刀也已经握在了手中,毫不犹豫的正要冲着那个黑衣少年光滑白皙的后颈上砸去!
不过,这黑衣少年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当初的叶孤城,但是,论机灵识趣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刚刚他自己骤然出手却连重羽一片衣角都没有碰上,黑衣少年心中一惊,知道要遭,不过见重羽并没有丝毫大号呼喊声张的意思,被无数丐帮弟子围追堵截的黑衣少年反倒稍稍松了口气,又隐隐感受到背后冷厉的刀锋气势,连忙往前一扑,直接五体投地的摔在了地上,同时举起了双手低声呼喊着:“大侠饶命!”
“……”重羽手中几乎已经与黑衣少年的后脖颈触碰到的刀锋微微一顿,看到黑衣少年自己把自己摔在地上,同时发出的求饶声,总算是没有把刀柄借着往前递,继续击在的黑衣少年脆弱的脖子上。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黑衣少年直接躺在客栈的地板上翻了个身,双手举起来做出一副老实求饶的姿态,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发亮,满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狡黠生动。
“在下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被丐帮弟子陷害追赶,仓促之下躲进这里,却不想打扰了阁下,还请阁下恕罪!”黑衣少年躺在地上,浑身尘土,可怜兮兮的看着重羽,眨了眨眼睛还试图挤出两滴泪来。
重羽满脑子却只想着这黑衣少年刚刚口中所说的他被“丐帮弟子陷害”这件事,仔细的盯着少年略微考虑了一会儿,果断的收起了手中的双刀背在背后,然后退开几步走到窗边,重新把窗户关好。
那黑衣少年见状,也长长的舒了口气,知道自己暂且没事了,这才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也没上赶着往重羽身边跟前凑,而是等到重羽关好窗户回过身来之后,方才爽朗大方的笑着冲重羽抱了抱拳,认真道:“多谢阁下!”
重羽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面前这个站得笔直如青松的黑衣少年——脚上明晃晃的白色袜子,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自己坐在了床边,微微扬起下巴冲着客栈屋子里的圆桌和旁边的凳子示意了一下,轻声道:“坐!”
“多谢!”秉持着中原人礼多人不怪的行为方式,黑衣少年又极为认真的道了谢之后,方才坐在了桌边,当然,这黑衣少年之前虽然表现得十分磊落,不过,看到自己连鞋子都没有露出白袜子的模样,黑衣少年多少也有些赧然,坐在椅子上之后开始试图把脚往后面藏起来……
重羽饶有兴趣的看着黑衣少年自己在那里难为情,待到他终于用黑色的裤腿把自己的白袜子遮盖得差不多时候,仿佛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般,原本紧绷的挺拔背脊也稍稍放松下来,乖巧的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看向重羽,极为明朗的扬眉一笑。
重羽的手指按在床沿上,轻轻的敲了两下之后,温声开口道:“你刚刚说,自己是被丐帮弟子陷害,然后又被他们追捕得走投无路?”
黑衣少年的面上稍稍流露出些许犹豫的表情,也许是看到重羽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对丐帮的敬重和避讳反而充满了好奇之后,方才下了决心老老实实的对重羽说道:“其实我倒也不是完全被他们追捕得走投无路了……毕竟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底细,想抓我是真的,却也不敢对我用太过激的手段……”
重羽安静的听着,表情很是专注认真,看着这样的重羽,黑衣少年的情绪也渐渐舒缓了下来,再加上今晚上的确被丐帮追得有些惨,人一放松下来,话也就跟着变得多了起来,喋喋不休道:“不过丐帮弟子陷害我却是事实!说来,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本来我还很是敬佩任慈帮主的为人,善良刚正一身侠义风范,可惜好人不长命,丐帮也是可惜了……”
黑衣少年对丐帮的老帮主任慈似乎评价颇高,不过随后,重羽就明白是为什么了,敢情新任丐帮帮主南宫灵便是黑衣少年的重点仇视对象,毫不避讳的抱怨道:“任慈帮主去世之后,他那个养子南宫灵倒是继任的理所当然,只不过,任慈老帮主为人正直,亲自养出来的那个养子却是个心肠狭隘、阴险狡诈之辈,表面上装得大气凛然,实际上活脱脱一个伪君子!”
重羽微微歪了歪头,有趣的瞅着这个总算是逮着机会抓着南宫灵大骂一顿的黑衣少年特别诚恳的笑道:“他怎么你了?”
“……”骂得正欢的黑衣少年被重羽哽了一下,紧紧的抿了抿嘴唇,然后才不太情愿的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我一位长辈收到了南宫灵的一封信,便匆匆从家中赶来济南,结果,这些日却再没了消息……”
黑衣少年仿佛是在回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说话的速度也放慢了下来,轻声道:“我后来觉得不对,便也从家中赶来,结果就只获悉了家中长辈遇害之事……”
说到这里,黑衣少年原本如秋水般明亮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哀戚的神色,却稍纵即逝,只是面上也蒙上了几分凝重的神色,缓缓道:“我觉得这件事之中一定另有隐情,便深入丐帮总坛调查,却发现南宫灵竟似时常不在丐帮总坛之中……结果,后来我一时不慎丐帮弟子发现,南宫灵赶回来之后,竟然直接陷害我,说我盗了丐帮总坛的重要武学秘籍并且打伤了丐帮的一位长老!”
重羽听了这话,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悄悄潜入丐帮总坛四处探查了一圈,不甚惊动了人之后,就被南宫灵认定成偷窃了丐帮重物之人?”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满是讥诮的冷哼一声道:“我倒是怀疑,南宫灵监守自盗,把那秘籍偷了出去,结果现在逮住机会陷害别人妄图把自己撇清!”
重羽看了他一眼,特别诚恳的问道:“你这么说,又证据吗?”
黑衣少年又是微微一滞,毫不示弱的反问重羽道:“他几乎是在倾尽丐帮在济南的全坛之力抓捕我,算证据吗?”
重羽笑着摇了摇头,向黑衣少年提供了另一种思路,认真道:“你觉得,会不会是丐帮那会儿真的丢了什么重要东西,让南宫灵也束手无策,结果你反而不小心成了给那个真正的偷窃者做挡箭牌的幌子?”
黑衣少年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先是想了想,然后才说道:“可是丐帮那群穷叫花子有什么好丢的?他们总坛里最重要的,恐怕就是你那堆武功秘籍了吧?”
重羽温声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碧色的眼珠一转,又问道:“那你知道,任慈究竟有几个养子吗?”
黑衣少年一脸吃惊的模样,不过想到,看重羽的模样像是西域之人,但是,他武功这么好长得也出众,结果自己都不认识他,估计也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整天醉心武学连门都不出的那种隐士高手,别说对中原武林并不了解,恐怕大漠那边的事情他都不清楚,顿时也就释然了,干脆利落的解释道:“当然就只有南宫灵那个伪君子一个人啊!说起来,哼!若是任慈帮主和夫人有亲子的话,丐帮帮主之位也轮不到一个身份不明的南宫灵!”
重羽心中一动,追问道:“南宫灵身份不明是怎么说?”
黑衣少年显然是会抓住任何能够攻击到南宫灵的地方,听重羽问这个,当即便冷笑着说道:“我听说,当年任慈收养南宫灵,只说是故人之后,那时候的任慈,便已经继任了丐帮帮主!可惜,堂堂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收养故人之后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然而,他那位‘故人’竟似见不得人一般,恐怕连丐帮的四大护法和四大长老都不尽知!”
听到这里,重羽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起来。依照这个黑衣少年所言,如今的南宫灵,恐怕便是当年的天枫十四郎的幼子了!只是不知道,南宫灵是否知晓自己的身世以及他母亲李琦的下落……
正在这时,客栈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喧闹之中,隐约能够听到有人在同客栈的老板交涉,说是要搜查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重羽认真的听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着黑衣少年,眨了眨眼睛,“是丐帮抓你的人?”
黑衣少年倒是风度不凡,并无慌乱之色,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是丐帮那群讨人厌的叫花子!”
听着嘈杂的脚步声往楼上而来,黑衣少年不再说话,脸上多少浮现出了一丝的焦躁之色,伸手指了指重羽背后的床幔,重羽忍不住一笑,起身把床边让开,就看见那个黑衣少年纵身悄无声息的跳到了床上,身形一闪,躲在了床幔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