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块只有一尺见方的黑布被老太婆甩上了半空,黑布飘荡,让我心惊胆战,那种惶恐和不安,在急速的蔓延,噔噔的朝后退却,想从这片沙土坑跑出去。
唰……
这一小块黑布在半空飘浮着,就那么一瞬间,黑布似乎把星月的光辉都遮挡住了。原本还可以借着明亮的月光视物,可是黑布遮挡了星月之后,周围立刻变的模糊不清,我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前面那个老太婆的身影若有若无,好像彻底融入了黑暗中。
这老太婆多半是旁门的人,但是出自何门何派,我还不知道。小小的黑布,好像蕴含玄机,直接把天空笼罩的严严实实。我一下子就分辨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前后左右全是茫茫的黑暗,好像朝什么地方跑,都跑不出这片已经被笼罩的大地。
黑暗里静的一塌糊涂,再也听不到那个老太婆的声音。我眼观六路,随时都提放着。越是静,越是叫人不安,仿佛周围的漆黑中潜伏着什么致命的危机,下一刻就会突袭爆发。
唰……
朦朦胧胧之间,我陡然觉得不妙,猛的一回身。回身的同时,手里的刀也跟着挥了出去,眼前仿佛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不过我反应的快,刀子明显砍到了目标。
紧跟着,我就听见有人摔落到了沙土地里,随手一摸,刀锋上沾染着一点血迹,肯定是砍伤了刚才趁黑扑来的人。
“小娃子,功夫还挺扎实!”老太婆的声音,立刻从右侧传了过来,刚才那一刀,多半是砍到她身上去了,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愤恨,话音也飘飘渺渺:“你要能闯过这一关,老婆子就把命交给你!”
“出来!”我听着她的语气很不善,大喊了一声,给自己壮胆。
但老太婆说完那几句话,随即无声无息,沙土坑又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里。面对这片黑暗和死寂,我心里的那种恐惧无法形容,我知道,接下来一定会有一番无法预料的危险和攻击。
我还在奔走,可是分辨不出方向,走的远了,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沙沙沙……
在这片死寂中,我突然听到了一阵沙土轻轻翻动的声音,声音只响了一下,但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还没有分辨出来,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一刹那间,沙沙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
这种声音,很像是一大片包谷拔节生长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听的人牙根子都在发痒。
沙沙沙……
片刻之间,这片沙沙声已经密集到无法形容的地步,我完全无法逃避,站在原地紧张的注视四周,唯恐有什么东西会趁乱偷袭。
但除了这片沙沙声,暂时没有任何异动。听着这密密麻麻的声响,我突然觉得,沙沙的声音似乎变了,变的好像有很多东西在沙土上面慢慢的爬动。
我暂时什么都没有看见,可是仅凭这声音,就已经感觉头皮发麻。我朝旁边挪动了几步,绕开面前几块凌乱的石头。
呼……
似乎有一阵风从上空吹了过去,飘绕的黑布被风吹动了一角,些许月光洒落下来,模模糊糊中,我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影子,在沙土地上面朝这边爬。
那是一大片人,一个挨着一个,从几个方向爬来。这一幕简直触目惊心,我觉得自己好像瞬间就掉入了修罗地狱。
一个又一个的人,似乎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在黑暗中缓缓的蠕动。所有人都是朝这边爬过来的,前后左右到处都是,隐然把我围了在中间。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立刻想要从包围中先冲出去再说。
四面是茫茫的黑夜,已经迷失了方向,朝哪个方向冲好像都无所谓。我闷着头一通跑,很快就靠近了面前那一片在沙土地里爬行的人。
这些都是什么人?
我的眼神有些发直,连脚步也慢了下来。我数不清楚面前的人有多少,但是勉强能看见,这些人有的断了胳膊,有的少了条腿,还有的全身上下都是溃烂的伤口,脓血流了一地,仔细嗅嗅,似乎还能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回想这些人究竟怎么回事,硬着头皮就要抬腿跨过去。
“别……别走……”
我的一条腿刚刚抬起来,顿时听到了一阵好像从嗓子里硬憋出来的话音。
这一刻,沙土地里四面八方的人仿佛一起抬起了头。直到这一刻,我才看清楚了他们的脸。
我的腿好像一下子就软了,脑子开始沸腾。面前这些抬起头的人,有的脸色惨白,有的血肉模糊,有的瞎了一只眼睛,林林总总,不可莫名,但在他们抬起头的瞬间,我看见所有的人,仿佛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和我的脸一样。
此情此景,就如同成百上千个自己,一起凑到一块儿在沙土里爬来爬去。我的眼睛跟着脑子一起模糊起来,要是换了别的人,看到这一幕估计就要吓的魂不守舍,但是,我心底尚且保留着一丝清醒。
世间不可能有那么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三十六旁门善用方外秘术,迷人心神,要是现在真的晕头转向了,那就等于自己掐断了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魑魅魍魉,就这么一点本事了吧!”我晃了晃脑袋,从模糊中惊醒过来,对眼前的一切都不管不问,径直又要迈步奔跑。
哗啦……
三步两步之间,肯定跑不出这个包围圈,不等我跑开两步,周围那一大片人,身上好像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他们的衣服,连同身上的皮肉,仿佛像是被什么东西撑崩了,开始一块一块的脱落,就那么转眼的功夫,沙土地如同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满地的血肉,满地白森森的骨架。
不知道多少骨架,在沙地里俯卧不动,紧跟着,骨骼之间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很短时间里,一朵一朵仿佛黄金般璀璨的花,从骨架间冉冉长起。
无数的花儿,宛若黄金打造,在几乎暗无光明的沙土中,折射着一点一点金黄的光芒。我的眼睛仿佛睁不开了,眼前的花交织出了一片金灿灿的花海。
金黄的光芒在缓缓的流动,最后全部流到了一起,那团金光更加让我难以直视。
金光在汇聚,渐渐的,所有的金芒好像凝聚成了一尊十丈有余的雕像。这雕像,我一点都不陌生,就是那株举世无双的莲花神木所雕的人像。
莲花神木!
我的脑子糊里糊涂,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莲花神木一直都在大河里,因为,那是传闻中禹王最后一次身死之后的埋骨之处。莲花神木千百年来漂流于大河,从来没有更改,也从来没有离开。
但这株莲花神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莲花神木我见过几次了,每次看见这株上古传说中的神木,都觉得它有一种神秘又尊贵的气息。然而这个时候,莲花神木的周围到处都是嶙峋白骨,磷光衬托着莲花神木的金芒,金芒又映照着森森骨骼,那情景,让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轰……
就在这一刻,莲花神木的金芒似乎猛然暴涨,金光把所有的一切都覆盖下去了,我的眼睛完全睁不开,不由自主的伸手捂着双眼,勉强从指缝中观望过去。
金芒暴涨了一下,紧跟着就开始暗淡,当我能看清楚的时候,随即看见暗淡下来的金芒中,有一个老人的身影。
布衣草鞋,白须白发,满脸的慈悲,淡淡的神色和眼眸之间,好像全是对世间苍生的怜悯和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