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一魁怎么把你打伤的……”我结结巴巴的问了瘦鬼一句,心里只觉得万分惊讶。我曾经听人说过,当年江湖中盛传,河凫子七门的庞大,是大河滩第一高手,但只有知情人才知道,我爹陈一魁比庞大的本事只强不弱,只不过都是七门的人,没必要为了这些虚名挣个你告我低。
但我估摸着,我爹的本事即便和庞大持平,也绝对不会比道无名或者神通总把这样的绝顶高手强太多,就凭这样的本事,怎么可能把瘦鬼打成重伤?
“打伤了……就那么……把我打伤了……”瘦鬼的嗓子一直都沙哑的不可言喻,他的脸上不会有任何表情,可是此时此刻,瘦鬼的话语中,却流露出了一丝默然和伤感。
我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我能猜得出来,瘦鬼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登峰造极,只差一步,就可以步入尸道的巅峰,真正从尸,变成一个人,然而就是那次重创,直接把他从临近巅峰打落到万丈深渊中。
他或许又重新耗费了这么多年时间,才从深渊里慢慢爬了出来。
“他为什么要打伤你?”
“他把我……重伤……我却还要教你涅盘……化道……”瘦鬼言语中的默然,只是昙花一现,他的语气又恢复了镇定,沙哑着嗓子慢慢说道:“这就是因……这就是果……”
我一阵愕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瘦鬼的讲述清清楚楚,他早就知道我是陈一魁的儿子,我的身份根本瞒不住他。
这就是因果?
我还想再问,再问的明白一些,但话到嘴边,我却没有说出口。能说的话,瘦鬼已经说了出来,剩下的话,我即便拼命去问,他不会说的依然不会说。
“去吧……”瘦鬼放下了微微抬起的手臂,转身面朝大河的上游,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将来……你必有一番作为……”
“不要再杀他,行么?”我知道瘦鬼不肯再说话,所以关于我爹的事,我的事,我没有继续问,我只担心,他还会再找机会追杀神通总把。
瘦鬼没有转身回头,也没有回答我,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这一下,我就放心了,他其实已经应允下来,而且他绝不会言而无信。
我从石棺上跳下水,转身游向大船,顺着上面垂下的绳梯爬到甲板。等我浑身湿淋淋的上船之后,抬眼一看,瘦鬼和石棺,都已经无影无踪。
“没事了……”我脱下身上的褂子,拧了拧水,神通总把一声不响,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他好像也没什么畏惧。
几个人赶紧把我们让到船舱,刚才吃剩的酒菜还在,神通总把叫我坐下来,端了一碗酒给我。一碗酒下去,肚子顿时火辣辣的,全身上下都暖了,把河水带来的凉意驱散的干干净净。
神通总把没有问我怎么能说服瘦鬼离开,也没有再提那件事。他慢慢喝着酒,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半天,他才放下酒碗,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你知道苗祖吗?”
“知道。”我点点头,心里想着真是巧,莫天晴不久之前刚跟我讲过关于苗祖的事情,神通总把此刻又提起了苗祖。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苗祖在南方,轩辕黄帝在中原,双方大战过一场,那场大战惊心动魄,最终,还是黄帝取胜。有人说,黄帝处死了苗祖。”神通总把还是低着头,一边讲,一边把酒碗倒满:“但苗祖没有死,黄帝并未杀他。”
黄帝大战苗祖的事情,广为流传,至于大战之后,黄帝是否处死了苗祖,始终是个谜。神通总把说,黄帝深谋远虑,又怜悯南方的众生,如果真把苗祖处死,那么南方必然会掀起一场大乱。
出于种种原因,黄帝放过了苗祖,叫他继续统领部众,定居南国。但是苗祖回归之后,原来的部众以为他战死,已经崩离分散,其中一部分迁徙到了更远的岭南,称作三苗,另一部分迁徙到了岭南附近,称作九黎。
“苗祖只带着一部分部众,从南方迁徙到了西北,之所以自温暖的南部来到苦寒的西北,就是叫所有的人,不能忘记这次战败之辱。”
“这就是卧薪尝胆吗?”我听着神通总把讲的故事,跟莫天晴所讲的故事,基本大同小异,这就说明,这个故事,是真的。
“是卧薪尝胆,无论苗祖,还是部众,都在等待复仇的机会。”神通总把说道:“但是轩辕黄帝文治武功,是一代雄主,黄帝生前,部落强大,苗祖没有任何机会,黄帝之后,又有尧和舜两位圣主,圣主统御九州万方,江山如铁桶,苗祖还是没有搅乱天下的机会。”
神通总把说,一直到舜帝晚年,精力不济,懈怠了治理,苗祖终于等到了机会。
“这条大河,就是一夜之间从极西之处崩裂而来的。”神通总把指了指周围的水面:“大河出现,继而就是滔天的洪水,淹没了四方。”
神通总把的故事,我之前好像也有所耳闻,这条泱泱大河并非自古就有,是在舜帝晚年的时候,才从极西之处出现的。大河出现之后,洪水泛滥,舜帝派了一个叫做“鲧”的人,去治理洪水。
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这条大河,还有淹没九州的洪水,都是苗祖所为,鲧治水,其实等于他和苗祖进行了对决。鲧有勇无谋,斗不过苗祖,同样也治理不了肆虐的洪水,导致万民涂炭,舜帝处死了鲧,然后又指派鲧的儿子禹去治理洪水。
这等于又变成了苗祖和禹的对决,禹吸取了父亲失败的教训,励精图治,三过家门而不入,把肆虐了许久的洪水都引入河流,然后流入大海。等到洪水平定,苗祖和禹进行了生死大战。
那一战,依然是禹取胜了,据说,苗祖被禹杀于黄河。就因为这些功绩,舜帝将王位禅让给禹,禹就是禹王。
故事听到这里,原本就该圆满了,苗祖战死,禹王君临天下,洪水平定,百姓安居乐业。
“苗祖虽然被禹王斩杀于大河,但他的残念一直都在。”神通总把说道:“而且,禹王收服洪水之前,苗祖已经在大河的河底,留下了一些东西。”
我恍然大悟,苗祖铜棍从大河现世之后,那道握着铜棍的淡淡的影子,驱使着白骨马车,跟莲花神木中的白发老人一番龙争虎斗。莫天晴说过,此刻神通总把也这么说,那就可以一百个确定,淡淡的影子,一定是苗祖千百年来都不曾消散的残念。
“苗祖在河底留下了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神通总把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东西留在河底,连昔年的禹王都拿它没有办法,驱不走,抹不去,一旦那东西到了该出世的时候,谁都阻拦不住。”
“那它要真的出世,会有什么后果?”
“天翻地覆,哀鸿遍野。”神通总把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知道大河滩有一个河凫子七门吗?河凫子七门的人,成百上千以来,一直生活在大河两岸,一年四季都不会离开这条大河,他们就是在看,在等,在等河底的东西将要出世的那一天。”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尽管神通总把的话说的不是那么直白,可我总算明白了过来,河凫子七门的人,一生巡河镇河,为的就是苗祖留在河底的东西。
而那东西出世的时候,一定就是庞独不止一次跟我说过的“天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