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恬父时,他气色略有好转,但经历这么大冲击,整个人精神还是垮了一半,尽显沧桑。
别墅里就我们两人,他没了往日的威严,穿着松垮的睡衣瘫坐在沙发上,头发也没有梳成背头,稀疏且杂乱地垂了下来,浑浊的眼睛也时不时失神,让人看着都有些心疼。
对话基本上也是他问一句,我答一句,而他询问的也只是我接下来的打算。
听我说完,他蠕动喉结,弓起身子将双手交叉在膝盖上,抬头对我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找那个人,可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他说的那个人,就是杀手。
“他是有备而来的,做得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但是……”
恬父顿了顿,用手将眼前的头发拢到后边,说道:“我查到了几个和宇宁辉有过深度合作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有指使的嫌疑,也都不干净!我会把他们都挖出来,都得付出代价!”
我怔怔地望着恬父,不知该如何开口,而随后他又说道。
“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了,你们命中还是差了一步……所以,我对你没任何要求,你也没任何义务去做什么。你就把她忘了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去过你的生活吧。”
“我不可能忘记她,我会一直等她回来。”我忍不住,说道。
恬父抬头斜视我,随着一声苦笑道:“她怎么回来?从坟墓里爬出来吗?”
“她会回来的!”
“……”
料峭的风吹动着落地窗的帘子,发出轻微的哗哗声,静谧了十几秒后,恬父身子往后一靠,直视着我说。
“作为父亲,我很高兴你会这么说,但作为男人,我知道你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就算你现在是真心的,可时间会冲淡一切,再美的回忆都抵不过现实的生活。这点……我经历过。”
我望着他许久,也想到了他口中的经历是什么。
言语上,我没再表达,可心里,我依旧坚持那个回答。
见我沉默后,恬父起身坐到我这边的沙发上,罕见地拍了拍我膝盖上的灰尘,首次像长辈一样对我说了句:“你没做错什么,不要太过自责。”
仅这一句话,又让我泪水决堤。
我痛苦的掩面呜咽着,而他在旁边抬起头,自言自语般说着:“回去好好安慰下你爸妈,事已至此,都要学着去面对。就像我,力争上游了一辈子,到最后是这个结局,我也得面对,只是,我真的累了……”
恬父说等把这些事做完,他也要退休了,余烈已经回到集团了,未来云彬这艘船,就交给他去掌舵吧。
说到这儿,他又一次拍拍我膝盖道:“那五百万我退还给你,拿着它,好好去生活吧。”
……
说实话,这五百万像是带了某种神秘使命,它在这个时候出现,让我有了更足的底气去等待。
有了它,我可以把婚房尾款付清,可以把装修按她喜欢的样子竣工,还可以有无限的时间去走走我们的过去,去记录我们的曾经。
它出现得真巧,巧到像被精心设计过一样。
……
从恬父那走后,我去了一趟嘉汇广场,坐到了距离篮环不远处的长椅上。
这会的天有些阴沉,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冷风,看着有下雨的征兆,所以广场上人不多,除了风声外,就只剩下街道上的车流声。
我闭目抽着烟,心中五味杂陈,一幕幕画面在脑中越过,使我想到了很多很多。
四年前,我和顾茜从这儿走过,当时我说想搞个脱口秀剧场,然后努力赚钱,打出一片光明的未来……
三年前,阿鲁在这儿和袁声大示爱,那天的阳光是如此灿烂,乐队和人群是如此躁动……
两年前,我和恬静又多次来这儿,或是夜晚,或是白天,我们在这儿追忆过去,在这儿幻想未来。
在这儿,我送给了她那幅画,也是在这儿,获得了她的芳心。
去年,我来上海后又一个人坐在这儿,心里决定去找她,不求任何目的地陪着她……
而现在,还是这儿,可故事却仿佛走到了头。
其实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像我再也没见过阿鲁一样。
甚至,我都见不到那位小男孩了,除了回忆外,什么都不见了。
我的心忽然好难过,它像被挤爆的橘子一样,酸汁四溅!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遮蔽了我的心,让它在颤抖中一遍遍自我询问,她会回来吗?未来会好吗?
我还没有带她走遍大好河山,还没有带她吃遍五湖四海,我们哪儿都没去过,从来都没有毫无束缚地享受过生活,就这样无法相见了吗?
悲痛中,我感到脸上有些发凉,睁眼后才发现下雨了。
雨水跟松针一样滴落下来,满天的云都是灰色,厚重地压在天空,遮在头顶,蒙蔽在心头。
这里也曾阳光灿烂,只是,那都是曾经了。
……
在我离去时,我碰见了一个人,他先跟我打了招呼,而我仔细盯了半天后才想起,他是袁声大那个网文笔友。
他的名字我都忘了,但在这种心情下见到故人还是比较激动的,于是我给他发了一支烟,在路边与他聊了起来。
我问了他这两年的经历,他回得只言片语,但大概还是串起来了一条线,也是一条为生活奔波忙碌的线,而网文他还继续写着。
听此,我忽然想到恬父曾跟我开过“写小说”这个玩笑,于是我对他说,有朝一日要是我也动笔,还希望他给予写作上的帮助。
他笑着说没什么可帮助的,顺心去写就行,最开始实在不知道怎么动笔,就先以日记的形式,以“我”的形式吧。
我?
有意思……
顿了顿后我又说:“如果我真的写了,到时候你帮我想想书名哦。”
他吸口烟,点点头与我互加了微信,并问我大概是什么样的故事?
“呃……大概就是,现实都市、爱情创业题材吧。”我说。
“哦~那不就跟她那个一样嘛,哦~不对!她那是纯爱情的。”
他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袁声大,而刚好顺着话题,他问道:“她原来那个联系方式注销了,也没见她再发表过东西,她在干嘛呢?”
提起袁声大,我也沉默了,因为最近几乎所有人都给我发过消息了,唯独她没有。
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我知道的是,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袁声大了。
她即将有新的家庭,新的人生,我为她祝福,也为之羡慕。
她的天是晴了,会一直灿烂下去的。
袁晴,缘起而晴。
大概聊了十分钟后我们才分别了,他朝北,我朝南,背对着都走了好几米后他忽然喂了一声!
我回头,见风吹乱着他的头发,吹眯了他的眼睛。
“对了,你想一个什么样的书名,我先构思构思呗。”
他说完我皱了皱眉头,扯着嗓子喊道:“等我先写完再说!但大概……我想要那种一听就让人觉得是个幸福故事的名字。”
“你的想法是对的,悲剧没人愿意看,哪怕起个假名呢,都得要看上去幸福!”
“……嗯。”
“还有结尾,不能太现实了!小说要美化一点,要让人觉得是个happyend,哪怕是编呢~总之别踩雷哦!”
“……好。”
他挥挥手,在冷风中消失在了下一个街头,而我也掏出手机拨去李点电话,并告诉他上海的事已经办完了,我要回家了。
他顿了几秒后对我说:“我跟你一起吧,这几天声大一直在问你,而我,也有话还没问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