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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导读(二)

三狗若有所思的说:“其实,有些架,明知打不过,也要去打。”

“那你就不怕打输了?”

“既然决定了要打,就不去想会不会打输,也不怕会不会打输,打输了也只不过倒在地上,疼一会而已”

“也不怕被家里知道,被老爹揍得像狗一样?”

“没想这么多,有些架必须要打的,还是要去打;输了咱不丢人,被老爹狠揍也不丢人,就像现在这样光屁股,咱都不丢人;但是,如果那天我们不去打,那才丢人,走到哪都会被人看不起”

“你这话我认同,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明诚虽然屁股还疼得直咧牙,但还是表示深深的赞同。

……

三狗爹把明诚爹放一边坐着,也不说话,过去大胡子面前站好,双手向内屈着,一个马步扎了起来。

潘大胡子发一声喊,一个直拳,直捣三狗爹的胸口,“嘭”的一声,打的三狗爹连退五六步才堪堪站住,胸口处一股热血急速向上冲涌着,差点张口吐出来,硬生生的一口气给咽了下去。

再次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原处,对着大胡子说:“来”

潘大胡子自己清楚,刚刚只是用了五成力,来试探下,没想到这个相貌有点憨的年轻汉子,竟然接住了,要知道,前两年,潘大胡子为了镇住另一股抢地盘的人马,曾一拳打死过一条半大的黄牛。

第二拳,潘大胡子用了八成力,这一拳下去,三狗爹的身子被打的急速后仰,蹬腿都赶不上身体被击飞的速度,只得平平的飞了出去,在仰天躺下的时候,一大口鲜血喷射而出,气血翻涌,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三狗爹手脚用力,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左右踉跄的,像喝醉酒一样,走到大胡子面前,一把抹掉满脸的鲜血,整个脸和胸口血乎乎的,呲着牙结结巴巴的说道:

“再…再来”

四周的人群都屏住了呼吸,默默注视着这条不要命的汉子;潘大胡子也惊诧不已,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来,还真第一次碰见这样不要命的汉子,还不是为自己,只是为朋友,太难得了。

不由得肃然起敬,说到:“得罪了,你看好了”,说着第三拳就出去了,这三狗爹这时候眼睛都不好使了,对面的大胡子整个人模糊一片的,脚下仅仅是凭着条件反射站着,还没感觉到即将要自己命的第三拳到来时候,就听到大胡子说:

“好了,你挨了我三拳,没有倒,算你赢了,把人领走吧”。

原来,潘大胡子第三拳看似凶猛,发全力而攻,但在拳头沾身的那一刻,全部把力硬生生得往回收住了,拳法的老到,犹如前朝人用利剑刺中薄面玻璃上蚊子,而玻璃不碎。

一时间,三狗爹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巴上滴着鲜血,人还摇晃着,脑袋懵懵的;直到明诚爹爬起哭喊到:“老乌狗,你狗日的,我们赢了”

“哈哈…哈哈哈…,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三狗爹一时高兴,竟双腿一松,直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再也不知道知觉了。

明诚爹一看,悲从心来,悲愤得爬起扑向潘大胡子怒吼道:“你狗日的,我跟你拼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房间里传来一声“哇”的声音,生了,明诚妈生了。明诚爹一听,头上血气猛冲,一个踉跄后,也摔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

正月十六,吃满月酒那天,明诚爹非得要把三狗爹拉到上席坐定,然后,他抱起襁褓里的明月,当着一屋子的亲朋好友,亲自朝三狗爹跪了下来,替孩子拜三狗爹为干爹,吓得木讷寡言的三狗爹赶紧也跟着跪下来,再三推脱。

三狗妈一把抱过了小明月,说,我认了,认明月做我的干女儿,看看,这胖嘟嘟的,多可爱啊,我喜欢死了;才算是把两个傻乎乎的大男人解了围。

……

“马拉个巴子,年纪轻轻的,就寻死寻活的,我让你去死…..我让你去死……看我打不死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那汉子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骂,三狗最后的力都在搬运大石头时候用完了,也无力反抗,只得躺在马路上一动也不动,任人家打骂。

躺在地上的三狗,眼睛刚好被一束阳光刺中,顿时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身体一轻,好像飞在半空中了,真的和那飞尘一样,随意飘荡在空中,非常的惬意舒服……

……

正当大家前脚刚出客栈的门槛,忽然听到后面的三狗,一个翻身下来,一膝盖跪在大厅里,对那个汉子喊道:

“叔,你等一下,我三狗今天给你磕头了,谢谢你的救命大恩。”

那汉子转身看着三狗,也没有半点过来的意思,挑着箩筐就站在那不动,三狗连磕几个响头,站起来,转身抓起两个馒头,狠命的一口咬下去,哑着嗓子,对汉子说到:

“叔,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带上我吧,我跟着你”

……

临走时,牛牯出来送三狗,陪着三狗走了一段路,拍着三狗肩膀,说:

“三狗,我知道你是个读书人,是不能跟着我们长时间做这个没什么前途的事情的”。

“哥,我愿意跟着你,你救了我的命,我什么都是你的”,三狗也动了情。

“傻孩子,别傻了,命是你自己的,别动不动就不要自己的命。”

“是,我听哥的。”

……

“三狗,我也不问你丢的是什么钱;但是肯定知道你很需要那笔钱”……

“我听你跟那警察说,你还在读书,那九月你就要开学了,这也就一个来月的时间了,按你这个速度,你肯定是赚不到那么多钱的”;

“这样吧,等你干到快开学时候,再看看你还缺多少,我就帮你先凑上,你拿去应了这个急,以后再慢慢还给哥,怎么样?”

就那么的一下子,三狗感觉自己鼻子像是被谁擂了一拳,酸的难受,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哽咽着说道:“哥,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

再也不能将这场闹剧继续下去了,太没面子了,黑脸想,等三狗最后摇晃着站起来时候,准备来次重手,让他彻底站不起来。

这个时候,土匪人群里站出一个大胡子出来,喝到:“黑子,可以了”,黑子一看到他,立马不吭声,马上退到一边去。

大胡子在火把下双目炯炯,直盯三狗,问:“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三狗现在已经是老眼昏花了,只听得声音不是黑脸的,但看不清楚对方是谁,使劲晃着头、眨巴眨巴眼睛,终于看到了对方是个大胡子。

“我叫三狗,家在七都瓦村”,三狗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反正也是置生死度外了,就照实说了。末了,还加了一句:“请放了我这帮兄弟回家,怎么处置我,随你们。”

“瓦村…..瓦村”,大胡子没有在意三狗继续在说什么,而是在那里沉吟着,反复说着瓦村这个地名。

“告诉我小鬼,你爹叫什么名字?”,大胡子对三狗的口气,明显缓和多了。

“我爹是乌狗”,话一出口,三狗头脑才清醒过来,警觉起来,接着说:“你要寻仇,尽管找我就是了,不关我爹的事。”

“哈哈哈!虎父无犬子啊,无犬子,你个狗日的老乌狗,儿子不错啊,怪不得越看越想你,你狗日的。”

没想到大胡子竟然大笑起来,冲三狗高兴的说道。

大胡子接着转身过来,对着一群土匪说:“兄弟们,我们走,计划不变,继续干我们的正事去,这帮挑夫的,放了他们。”

那个有点傻乎乎的黑脸黑子还蠢蠢欲言的,被旁边的三哥一把拉了回来,小声的对他耳边说:

“你傻啊,还没看出来了吗,你打的那个小子,是我们老大朋友的儿子啊,你还想出声,皮紧了。”

……

“你看这手臂上,绑的是明月给三狗的汗巾。”

那汗巾上还能模糊的辨认出,明月跟她母亲学着做女红时候,绣的红月亮。

明诚爹也清楚这个汗巾,急得当时明月绣完后,还雀跃得拿着给他看;现在居然在这里,可以确定是三狗了,怪不得这几天本来要回家的三狗,一点消息都没有。

明诚爹不由得伤心欲绝,这个孩子,可是跟自己孩子一样,眼看着他一丁点大,跟明诚一起慢慢长大起来的,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也算是半个儿子,却如此惨遭暴尸山上。

看着明诚爹老泪纵横,摇晃着头,颓然坐下;三狗爹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事情了,一路上悬着心,一直不肯开口,现在终于应验了。

三狗爹也再无力站稳,踉踉跄跄的走近了三狗遗体,双腿一软,一把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仰天长吼,继而双手锤地,伏地不起。

三狗妈再也承受不来如此大的打击,当场晕死过去,远处的那几个警察,明白了什么事情,赶紧过来帮忙,扶起三狗妈,把她弄醒。

路上往来的人,也慢慢聚起,围成了一个大圈,看着这番人间惨像。

醒来的三狗妈悲痛欲绝,趴在地上,要爬过去,再看看三狗的模样,那是十月怀胎掉下来的心头肉啊,辛辛苦苦十七年,才养成这么大,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曾经倾注了多少的心血,

装满了多少的希望,

多少次看着你埋头吃饭,我满足而笑,

多少次看着你灯下苦读,我欣慰而笑,

多少次看着你挑柴回来,我心酸强笑,

多少次倚在柴门前,等待着你回家的身影;

可如今,等来的,却是你的噩耗;

苦命的儿啊,生的如此艰辛,死也死得如此的惨痛。

既然如此,何必投胎到这世上啊,何必投胎到我们的家门啊。

让我再看你一眼,再仔细的看一眼,

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到我死、到我进棺材,再也看不到了。

……

怎么就成了当兵的了?大家顿时面面相觑,牛牯面色一变,但还是好言相向,对着曹连长说:

“曹连长,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入伍了?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下的老百姓,出来这么多天了,都急着回家呢,家里也是等米下锅,等着我们的工钱。”

“你们是老百姓,我们难道就不是老百姓了,我们也想回家,哪个不想回家,我告诉你们,现在你们是当兵的,不能想着回家就要回家,啥规矩都没有。”曹连长还是不放大家走。

这是什么事啊?三狗气得一把把身上的军装扒拉下来,摔在地上,冲着曹连长吼道:

“我们不是当兵的,我们是老百姓,别拦着我们,给钱,放我们回去。”

“我操,你们反了不是?金排长,去叫你的人过来。”曹连长对着旁边的一个叫金排长的人喊道。

正当大家七嘴八舌的跟曹连长理论时候,那个金排长带着一排人差不多三十多个兵,跑了过来,把三狗他们围了起来。

“把他们都给我逮起来”,曹连长看到来了一排人后,胆子立刻壮了起来,气得吼道。

我去,不给工钱,不让人回家,还要把人给抓起来,太欺负人了,大伙气得不行,当然不能束手就缚,那就干吧。

牛牯也是二话不说,带着大家十来个人跟对方三十多个人打了起来,运输兵平时是没有枪的,也没有什么正规的训练,其实和民夫差不多,实际战斗力都不如牛牯三狗他们这样真正以挑担为生的人。

二是这个输送排只是执行上司的命令而已,出工不出力,平时吓唬个老百姓,也许还管用,而面对正值气愤难忍的三狗他们,就不一样了。

牛牯一声令下,大家把角蚤、秀才、老李头等人放在身后,另外人全部面朝外围成一个小圈,和对手撕打起来。

牛牯狗腿打铁侬等都有些功夫,以一敌多没有问题,大薯则是力大无穷,一手可敌几个,三狗他们则和身边的伙伴互相照应着,以免被对方拉出去。

正当大家混战一团时候,牛牯喊了声打铁侬,两人退出混战,直奔那个金排长去,擒贼先擒王,金排长一看风头不对,叫身边几个人去迎着牛牯他们。

牛牯和打铁侬避开纠缠,全力奔向金排长,三狗看到后,也抽出身来保护牛牯他们的身后。

趁着好时机,打铁侬一个纵身,把金排长扑倒在地上,牛牯一看得手,转过身来,和三狗一起,顶住对手的救援。

打铁侬那手劲太大了,只一下,就把金排长按在地上,抓住他的手臂给扭到后背上,像铁爪一样,反关节的轻轻向上一送,就把金排长弄得跟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自己的头儿都给人按在地上,被打成猪一样,这个输送排的战斗意志和信心一下子就跨了下去,都无心恋战了,战况急转而下。

牛牯看到一击而中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叫上身边的三狗,跟我来,去抓住那个曹连长,三狗心领意会,分头去抄那个连长的后路。

看着底下人这么怂包,曹连长脸都绿了,发现牛牯正从人众中朝自己冲过来,不妙,曹连长马上撒腿就跑,赶紧逃开这个危险之地,去找救兵。

曹连长还没跑两步,脚下就被绊了个狗啃屎;三狗一个斜插的绊脚,接着纵身扑住了曹连长,从后背死死按住,不给他有机会翻身。

搞得曹连长气得大叫:“放开我,马上放开我,你们这是要造反了?”

三狗肯定不会听他的,好像也听到一声爆喝:“都给我住手”后,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三狗不理会,正等着牛牯发话呢,这个曹连长可不能让他跑了,跑了,大家就都回不了家了。

接着,三狗头被一硬杆子给顶住,终于听到牛牯在叫他:“三狗,松开,放了他。”

三狗有点舍不得的放开曹连长,转身起来时候,屁股被人踢了一脚,一个踉跄给扑倒在地上,转头一看,发现被一杆枪给指住,这下子,真的不能动了;也发现所有的兄弟都被枪指住,不得动弹。

那个曹连长爬起来,脸上的泥巴都来不及抹一把,赶紧低头:“团长,卑职输送连连长曹胜国,向团长报到。”

“曹胜国,你胆子够大啊,这是怎么回事?想闹兵变吗?”那个团长声音不大,但威严的很。

“团长,对不起,是卑职管教不严,底下人打架,卑职甘愿受罚。”

“我们不是他底下人,我们是老百姓,他不让我们回家。”三狗气不过,不懂规矩的喊到。

还没说完,屁股又被挨了结实的一脚:“你是谁?谁让你说话了?”

看着三狗被欺负,大伙躁动了起来,那个团长本来也只是路过,看见这番乱象,就叫几个警卫控制住场面,现在看来,这里面有问题,还没得到解决,则不能甩手不管了,就说:

“你们这些人,都站出来。”

牛牯招呼大家老老实实的站了出来,三狗也爬起走了过去;那团长对身边一个随从说:“你先带人,把这些刺头,给我关起来,等我派人来问话。”

……

胡豪一脚踹开宿舍大门,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大声喊道:哪个是黄德忠?我是你们的新连长胡豪。

牛牯赶紧上去,学着人家歪歪扭扭的举手报到,被胡豪一把把手打掉:“去,私底下我们不搞这一套,来来来,叫兄弟们来喝酒吃肉。”

大伙不管情愿不情愿的,都慢慢围了上来,这饿了半天,闻着这肉香酒香的,腿脚就不属于自己了,会自动迈开脚步走过去的。

先吃饱了再说,管他要死要活的,且看这个新连长,好像也挺对大家胃口的。

胡连长叫人摆好桌子和酒菜,倒上酒,举起大碗,说:

“兄弟们,你们辛苦了,委屈了,我知道你们是被那个狗日的曹胜国骗来的,但这事,就算我想帮你们,现在一时半会也帮不了,因为文件就在哪摆着,这样,你们就先屈就一下,在我们连队先呆着,以后有办法了,再送你们回家,好不好?来来来,我先干了。”

这一番话,直说道牛牯他们心里去了,都说胡连长你客气了,大家一口气干了碗里的酒,开始大块的吃肉。

胡连长端起第二碗酒,问大家:“你们晓不晓得我是哪里人?”看着大家一脸的懵样,胡连长自己接着说:“我也江西人,赣州兴国的,我也晓得你们是江西人,上饶广丰的是不?我们是老乡嘞,来来来,老乡来,干一个”。

看着胡连长好酒量,人又豪爽,而且还是老乡,大家也开始熟络起来了,纷纷说,我们都是老乡,来,干起。

不知道这胡连长是喝开了,还是本性就是这样的,不管油腻脏啥的,一屁股坐在饭桌子上,拉着大家唠家常了:

“你们知道不,我们补充旅二团的团长也是老乡,叫周治道,是吉安永新人,别看周团长他平时不声不吭蔫不拉几的,打仗可猛了,而且还是黄埔四期的。”

看见大家啧啧称赞,胡连长更是没上没下了,说“我们旅长,那更是厉害了,你们知道吗?”

牛牯三狗他们一群土包子,哪里会知道这些事情,都一个个摇头,等着胡连长说下去。

“我们旅长,那可是黄埔三期的,黄埔军校,你们知道不?”

大家也只有几个类似秀才三狗的,才知道一点点,其他的跟听天书一样,依然茫然不知,胡连长也不纠结于这些。说:

“这些个,你们以后就知道了,我们旅长,叫王耀祖,打仗更厉害了,那可是受到委员长接见过的人,委员长你们知道吗?”

……

三狗秀才几个虽然知道些,但看着大家都不清楚,也就装着不知道这些事情,专心听胡连长的说话,不打断他的兴头。

“委员长就是类似以前的皇帝,也不同于皇帝了,哎呀,不跟你们说这些了,以后,你们慢慢就懂了,来来,别光顾着说话,喝酒!”

胡连长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我们就不说那么远的事,说说咱们的事,这次,我就不把你们编到哪个排里去。”

说起正事,胡连长就坐到椅子上了,端正起态度:“我增加了一个排,就叫第七连第四排,我兼任排长,你,黄德忠,做我的副排长,兼四排一班班长。”

胡连长接着兴奋的说:“这个排,现在就你们一个班,以后搞的好,你们自己回去,就再多招些你们广丰人来,咱们搞起一个排来,黄德忠你就来当这个排长……这个扩编第四排的报告,我都已经打上去了,很快就会批下来的。”

大家对这个安排很满意,不被拆散分到各个班去,还能独享一个排的编制,顶头上司就是这个老乡连长,不受别人欺负,还能被老乡罩着。

“来来来,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一大堆事的。大家端起酒,这是最后一碗了,我来敬大家,不念咱们是老乡,也不说什么入伙酒,只说——我喜欢你们,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天不怕地不怕、敢打敢拼敢出头,我太TMD喜欢了。”

……

一到306团3营7连4排所在车厢,三狗看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尽管是在黑蒙蒙的车厢里,虽然几年不见,还是那么的熟悉亲切。

三狗一个军礼还没敬上,就被离得最近的大薯一把给抱住,可能是太激动了,两人脚下一个拌蒜,都倒在过道上,轰的一声,吓得大家一大跳。

大家有的还在睡觉,有的半眯着眼,突然在黑乎乎的夜里,发现大薯抱着一个人倒在过道上,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

“三狗,是三狗,狗日的三狗,回来了。”大薯像是抱着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金疙瘩一样,死不放手,搞得三狗也站不起来。

结果大家一听到是三狗,全都扑了过来,把地上的大薯和三狗压了个严严实实,七手八脚的摸啊,七嘴八舌的叫啊:

“三狗来了,在哪?”

“让开,让开一下,我看不见。”

“你起开,让我看看,别挡着。”

“变什么样了?看不见啊,让我摸摸。”

“别摸了,我是大薯,你这手,都摸到哪里去了?”

“大薯,你赶紧起来,别挡住大家。”

“我去,你都压着,我怎么起得来?”

牛牯把大家一个一个拉开,三狗才得重见天日,大家有突地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抓住三狗,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的。

……

打了如此大胜仗,老李头也是开心异常,说要给大家加餐,可挑出来的伙食,还是难吃的马肉,大家怨声载道。

牛牯刚好从营部回来,这次这么大的胜果,没等牛牯向老胡汇报,老胡就知道了,高兴得搂着牛牯不停地摇,那个爽劲,爽啊;开心地说:

“牛牯,你直接说,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这里有的,马上给你,我这里没有的,我马上去想办法,给你弄到。”

搞得牛牯挺不好意思的,说:

“老胡,你当我是在和你做生意做交易啊?不要说得那么不堪好不;这样,你给我来两门克虏伯150重炮好不好?”

“我去,给你点甜头,你就狮子大开口了,我告诉你,你想得美,我们整个51师,整个74军都没有一门,你狗日个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是不是?”

老胡一边说着,一边给了牛牯一脚。

两人打趣着走进了营部的掩体,老胡拿出牛肉罐头,打开给牛牯吃,说:

“来,牛牯,让你尝点你们本家(意思牛牯也是牛)的肉,牛肉。”

“去你的老胡,你才是牛呢,这么好吃的东西,就是人肉,我也吃。”牛牯尝着“美味”的牛肉罐头,说着。

“最好是鬼子兵的肉做的。”

“鬼子兵的肉,我恨不得生吃,呵呵。”

……

牛牯现在和老胡关系很不一般了,两人本来很对胃口,又做了长达三年上下级,平日里也经常打打骂骂的,最近只是战事紧张,严肃了起来。

可这人逢喜事精神爽,两家伙一爽,就原形毕露了,又开始打打骂骂起来了。

战场上不能喝酒,就是想喝,也没有,两人就喝着水壶里的水,吃着牛肉罐头,牛牯稀罕地问老胡:

“你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该不会是鬼子手里抢来的,我听说鬼子有吃这种牛肉罐头。”

“这东西既不是从鬼子那里抢来的,也不是上头发的,你上海罐头厂拉来犒劳我们的,车路过我们后面的那条路,被我截了一些下来。”

“你个土匪胡子,尽干些这样的坏事。”

“我去,我不干,现在你还能端起罐头吃肉,放下筷子骂娘?你狗日的,你别吃了,我拿了喂狗去,狗吃了,还对我摇尾巴呢。”老胡过来假装要把罐头抢走。

“别,别拿走。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下次有这样的好事,也拉上我,我们一起去干。”牛牯急得语无伦次,跟墙头草一样,没有自己的立场了。

“哈哈,要得,要得。”

……

牛牯跟老胡要了一些手榴弹,还是发现手榴弹好用,还有掷弹筒的榴弹,老胡尽量优先七连的供应。

末了,牛牯突然想起了嘴里的牛肉味道,那味道,太销魂了,于是,对老胡说:

“要不,你给我些牛肉罐头呗,我带回去给兄弟们尝个鲜,他们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这个味道。”

“行,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老胡爽气地拉出两箱罐头。

牛牯本来想把两箱都拉走的,想了想,还是只拉了一箱走,做人不能太那个,老胡已经算是非常豪爽了,估计那个八连九连来,连个罐头壳都不会给。

……

因此,正当大家在埋怨老李头又拿难吃的马肉来忽悠大家时候,牛牯刚好从营部回来,把一箱牛肉罐头全部打开,分到各个排去。

估计也就两三个人才能合着吃一罐,但也算是给大家犒劳了,当年汉朝霍去病大将军带兵在西域打了胜仗,他不忍心独占皇帝赏赐的美酒,又想着给大家一起享用。

可是手底下好多万将士,自然是分不到一人一口的,他索性就把这美酒,全部倒进了泉水里,与将士们共饮,因此那个地方,后人称为酒泉。

能吃一点算一点,能享受一下算享受一下,看着手底下这些既容易满足而又可爱的兄弟们,牛牯心酸得有点眼红。

想着很多的兄弟可能连下顿饭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上,可能就牺牲在战场上了,所以,能有好吃的好用的,第一时间,牛牯都会倾囊而出。

为的是赶在兄弟们牺牲前,能享受一下,作为一个小小的连长,所能做的福利,也就这么点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胡在做七连连长时候,不贪污一个铜角子,不单单是他对物质没什么高的需求。

更多的是感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天天摸爬滚打在一起的兄弟,怎么能忍心去贪污他们的血汗钱?怎么能忍心喝他们的兵血?

牛牯也是这样的人,本来以前在做挑夫头时候,也是这样的,不是自己不喜欢钱,钱这东西,谁都喜欢。

但是,钱要取之有道用之有道,不能啥钱都能拿的,啥钱都能赚的;你看这手底下的兄弟们,本来就过得那么惨,你还要去克扣他们,能下得了手吗?还有没有良心?

很多兄弟,在这么凶险的战场上,一转眼就没了,正如像2排的老斧头、狗尾巴几个,不久前就被鬼子战车的机枪给打得全身没有一块好肉,死得那么惨。

如果自己之前贪过他们的钱,现在于心何忍?就是想弥补也没有机会了,所以,牛牯只要手里有好东西,基本都不会过夜,都会发给大家。

就像今天的牛肉罐头,尽管老李头在一旁心疼地怪牛牯不会当家,哪有这么挥霍的,吃了上顿,就不想下顿了。

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牛牯理解老李头的心理,没有说老李头,只是笑笑,心想,自己太亏欠兄弟们了,后悔自己在老胡那里死要面子,这牛肉罐头还拿少了。

应该当时厚着脸皮把全部的罐头都拿走的,全给兄弟们吃,再多都不心疼,再多,都会觉得给少了,人家是拿着命来的,吃你一点东西,算个屁啊。

想着这些,牛牯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感情,只得狠狠地扒拉一大口饭,在嘴巴里狠狠地嚼着,硬生生地把要溢出的眼泪给压了回去。

这狗日的战争,何日才能结束啊?要是没有这些战争,该多好啊,要是早日结束这些战争,也算是不错啊,兄弟们都能活着回家,活着到老,到死。

那该是多好啊!

……

七连里每次有人牺牲,卫生兵和尚都会做一点简单的亡灵超度,希望亡者能远离六道轮回,脱离生死苦难,到达涅盘彼岸。

入土后,和尚在晚上大家睡觉时候,他一般是打坐,然后给入土的死难者,念经,念得很轻,几乎没有人能听到。

在那个年代,大部分的人都信这个,所以和尚晚上一个人在打坐、念经等,大家都司空见惯,自己如果战死了,都希望能得到和尚的超度,在那边的世界里,能摆脱痛苦。

这些正常,只是有两点,和尚让很多人看不懂,一是不戒荤菜,和尚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有肉吃肉,从不戒口,也不多吃,吃饱了就可以了。

很多人觉得和尚不应该吃荤菜,和尚知道后只是笑笑,也不辩解,继续我行我素,有啥吃啥,也没有什么怨言,不会说伙食差了什么的。

还有一点,更让人不理解的是,和尚除了给中国士兵超度,也给日军战死者也超度,甚至是给日军伤者医治。

只是很少有日军伤者让和尚医治,主要的日军一旦有伤亡的战友,都会拼命抢回去,抢不回去的,伤者自己一般都会选择自杀,即使重伤自杀不了的,一般也做不成俘虏,因为会被中国士兵给补刀杀掉。

有一次在战斗结束后,和尚已经把七连的伤病号安顿好后,也来到战场,一起打扫战场,看到一个还有一口气的日军重伤员,立刻给予治疗。

大家都很不理解,只是当着和尚的面,不好去宰了那个狗日的鬼子,不过那个鬼子伤势太重了,和尚最后的努力也没有能救活他,就坐在旁边做了个简单的亡灵超度。

这让大伙很反感,牛牯瞪了大家几眼,让大伙走开点,别打扰和尚的事情,牛牯知道这事和尚有点不应该,但也说不上,这事是该禁止还是默许,最后还是默许,不支持也不反对,就当着自己没看见。

日军尽管装备精良战力超前,但没有一点现代军队应有的基本素质,不讲人道、无视国际战争法、侵害平民等,甚至都不如一个正常人,如同禽兽。

日军自从海上登陆以来,就四处随意乱杀中国平民,前段时间,日军刚在川沙口登陆,附近的三桥村石家宅,31名村民不分男女老少,全部被日军赶到坟场,用铁链拴在一起,然后身上浇汽油,用火活活烧死。

赵家宅农民赵志冲带着即将分娩的妻子和2个孩子逃到淬杨坟躲避,不料孩子受惊吓哭,被日军发现。几名日兵对着这手无寸铁的一家老小又是开枪、又是用刺刀戳军刀砍。

一个孩子一个被砍去头颅,另一个被拦腰砍成两段。更为残忍的是即将分娩的赵妻惨遭日军剖肚,没有来得及出世的婴儿被日军用刺刀挑出来甩来甩去作乐。

在合建村蒋家宅,十多名大人小孩被日军枪杀,8岁女孩王佩英目睹日军暴行后,受到极大惊吓,独自逃到田野里,过了几个月的野人生活。

当乡亲们找到她时,她面黄肌瘦、眼珠深陷、满头白发,所以后来被称为罗泾的白毛女。

连受国际法保护的红十字会人员,也没能逃过日本野兽的屠杀,鬼子强奸女护士,将医护人员的遗体砍成几段,惨不忍睹。

据不完全统计,日军登陆不到100天的时间里,仅罗径乡一地,就有2244无辜平民被日军杀害,占当时乡民数的80%。房屋基本彼烧光(约间),妇女被强暴者数以百计。

后来,罗径人民把农历七月十八日定为总忌日,要子孙后代永远记住日本侵略者欠下的这笔血债。

……

三狗在养伤的时候,有机会长时间接触和尚,一起聊起了这些事,还有和尚医治超度鬼子的事,本来和尚是不跟别人聊这事的,看着三狗读了书,估计能理解,就聊了起来。

“和尚,冒昧一下,恕我直言,你是连队的卫生兵,救我们自己人是正常的工作,但你,为什么还要去救敌人的伤兵?”三狗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和尚回道:“在佛祖面前,所有人,包括日军伤亡者,都是平等的,这就是众生平等的意思。”

“可是日军是始作俑者,没有他们的侵略,就不会有我们中国人的牺牲,也没有他们侵略者的死伤了。”三狗还是有点不解。

“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们的所作所为,都不能改变人生来是平等的意思,我们可以鄙夷他们的行为,去反抗和阻止他们的残暴,但是,作为同是人,大家都是平等的。”

“人是生来平等的,可是,正因为日军侵略我们的存在,剥夺了我们的平等,他们利用坚船利炮来侵略我们,视我们的生命如草芥,他们都不跟我们讲平等,难道要我们跟他们讲平等?”三狗很愤怒。

“正所以这样,对于日军这样残暴的人,更是要超度他们,洗涤他们的灵魂,希望他们能洗净往生的罪孽,不再有冤孽仇恨,重新开始,下次如再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做一个能给予自己和别人幸福的人。”

“下辈子及以后的事情,太远了,我们也很难管的到,就说眼前的,他们要来杀我们,我们难道就不还手吗,被他们杀吗?”

“也不是这样的,我们的正义,我们的反抗,是正常的,也是必须的,面对邪恶,佛祖也是要去灭掉它的。”

“既然要灭掉他们,那又为何要救他们?”

“因为他们手无寸铁了,没有再造孽的能力了,他们本来就是众生平等中的一员,他们作为人,是我们一样的,以前再邪恶,现在只要放下屠刀,回头也是岸。”

“那他们之前造的孽障,就难道因为他们手无寸铁,没有再造孽的能力,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当然是勾销不了的,因果报应,他们自然是会得到报应的,不管在现世,还是在来世,都会有报应的。”

“但我们抓住他们,杀了他们,或是对他们补刀,算不算上是对他们的报应?或是你不给他们治疗,不给他们超度,算不算上是对他们的报应?”

“阿弥陀佛!三狗,我们不能这样做,即使他们做法如畜生一样,但我们是人,不能学他们做畜生,至于报应,不需要我们去做,我们不是审判者执行者,报应他们自然会有的。如果我们也跟他们一样畜生做法,那是我们在造孽。”

“我宁愿自己做畜生,也要用畜生的方法来对待他们,因为他们的做法如畜生,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是畜生了,就不是人了,我们对畜生,就不能用对人的方法去,就得用畜生的方法去对待。”

“我们是人,我们不能因为他们做畜生,我们就不做人了,跟着一起去做畜生了;阿弥陀佛,但愿所有人都能成为人,而不是畜生。”

三狗一下子说服不了和尚,和尚也没有打算说服三狗,三狗觉得和尚不应该来战场上,或是他这个信念就不适合在战场上。于是,问他:

“你们讲究的是念善行善,那为什么来到这个到处都是行恶的战场上来?这里跟地狱一样,到处都是凶恶和残暴。”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来到这里,不单单是个人的修行,也是希望能救一人就一人,能度一人是一人。”

“那你以前练就的一身功夫,就不打算杀鬼子了?”

“我没打算杀人,我只救人。”

“那假如你受到鬼子的攻击,出现生命危险时候,你会出手吗?”

“会,因为救人,包括了救自己。”

“那你如果看到我,或是我们战友们,生命被鬼子威胁时候,你会出手吗?”

“会,也是因为救人,包括救大家。”

“那你如果为了救人,迫不得已要杀死敌人呢?算不算是杀人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救命,必要时候,是可以杀人的。”

“那你不是说没打算杀人的吗?”

“我说的没打算杀人,是不去主动杀人,但如果为了救人,被动去杀人,也是可以的。”

“那我们主动去杀敌人,也是为了挽救更多的国人的性命,也是出于救人去杀人,从这个角度去看,我们也是被动杀人的,因为我们没有到日本国家去杀人去侵略,我们只是在本国内抵御侵略者,那这个,算不算上是被动杀人?”

“从侵略和反侵略这个角度来说,你说的没有错。”

“既然没有错,既然我们都是被动杀人,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块,去被动杀人?”

“阿弥陀佛,在佛祖那里,没有侵略和反侵略,在那里,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住在哪里,都没有问题,只要在这个世界上,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我们全人类的家园。”

“那你的意思,是在认同日军侵略我们是没有错的?”

“我没有觉得是对的,而且也反对他们用这种战争的方式来处理问题;正如,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的同类,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屠刀,放弃这个互相残杀呢,到最后,为的是什么?”

“你这个话,应该对侵略者说去,让他们放下屠刀,他们如果放下了,我们自然也会放下屠刀,因为是他们先举起了屠刀,要屠杀我们,我们只是反抗。”三狗明显在说气话了。

“单凭我,肯定是说服不了他们的,所以,正如此,我们改变不了大局面,我们只能尽量做好自己,比如,你们去抵御、去杀人,我去救人。”

“……”

三狗竟无言以对无法反驳,第一次,对佛家之人这么无礼、这么争锋相对,或许是内心放不下对侵略者的仇恨,对牺牲战友的愤愤不平。

只能说,两个世界观不同的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最后还是能达成共识,即使是无奈的共识,各司其职、相安无事就可以了。

或许,是和尚的最后一句话击中了三狗——我们改变不了大局面,我们只能尽量做好自己。

我们都是芸芸众生,我们都是大时代下的小人物,我们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我们既不甘心随波逐流,但我们又不得不随波逐流,因为,我们反抗命运的力量如此的无力。

……

三狗看着这么一群衣衫褴褛忍饥挨冻的兄弟们,不由得红了双眼,在作战日记里,默默写下《诗经?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老梁操起一挺捷克式轻机枪,腰里别着个弹匣,冲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道:三狗,志光,快退回去,我来了。

要说在以前全连满员的时候,大家不同一排的人,交流的不多,尽管同是排长,三狗和老梁只是在连部开会时候,才会聚在一起,偶尔说上几句话,会一完,得要马上回到自己的排里去,布置任务,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最近这几天,连队和排里减员非常厉害,大家凑起来也就一排人了,排长都成班长了,所以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多,大家一闹起来,才发现都是粗人,都是对胃口的人。

于是乎,那亲热劲,跟以前自己当个小兵一样,和战友一起吃饭睡觉打屁吹牛皮,也一起并肩作战,把生命托付于他一样,感情日渐深厚起来。

现在老梁操着机枪,先就往洞口外面射出一梭子,打翻了几个冲在前头的鬼子,接着马上一个就地卧倒,架起机枪,鬼子一露头,哒哒哒,就是一个短点射过去。

毕竟是从小兵干起到排长的,老梁一手机枪打得又溜又贼,压得鬼子抬不起头了,有几个心急的鬼子,或是急于为战友报仇的鬼子,一个个被老梁给射杀在地上。

三狗和张志光退了回去,也喊老梁赶紧撤退,不要恋战,可是老梁这几天太憋屈了,自己的一排在前几天被鬼子的步兵炮,一炮就给轰掉了近半排人。

接着这几天,排里兄弟一个个牺牲掉,这些可都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兄弟啊,还有很多是跟自己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老战友老兄弟。

如今,他们几乎全死了,一个排四十来人,现在只剩他和两个今年刚入伍的兵了,要是没有三狗他们一起解闷,老梁估计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

辛苦攒了半辈子的兄弟,现在全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多活一天都很痛苦,觉得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没有带好他们,自己指挥太无能了,没能保住他们的活命。

以前曾经雄心万丈地说,要带所有的弟兄们,活着离开这个战场,骄傲地回家,现在这个大话成了个笑话。

现在痛苦地熬着每一天,要不是为了逮个机会,多杀几个鬼子,给兄弟们报仇,自己肯定也撑不下去了。

活着,以前是多么的开心;为了活着,以前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求生欲望是多么强烈;可是现在,活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现在,老梁终于逮到了一个杀敌的机会,小鬼子们,你们都冲我来吧,爷爷我要怕了躲了,我就不是你们爷爷。

老梁疯狂地和鬼子对峙着,不停地点射着,三狗叫他,都没有听见,突然,背后几声巨响,几个手雷爆炸了,原来,鬼子久攻不进,自然是会扔手雷进来的。

这正是三狗所担心的,现在担心成了现实,三狗听到手雷的响声,又单独折了回来,满洞的硝烟弥漫。

好几个手雷在爆炸,都把洞口给炸塌了,都给封了起来,看不见一丝光线;三狗凭着熟悉,摸到了老梁,一把把老梁给拽了回去。

三狗拽着拽着,发现不对劲,按道理,这个时候,老梁应该要站起来跟他一起走了,而且,个头一米八的山东大汉老梁,也不至于这么轻啊。

而老梁,惨白的脸,居然呵呵地发起笑来,冲着三狗笑道:“兄弟,别伤心,我得先走一步了。”

三狗无力地抱着老梁的上半身,无力地摇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知道现在就是叫卫生兵和尚来,也是回天无力了。

老梁一时还死不了,忍住巨痛,求着三狗:

“三狗,给哥来一枪,让哥死得痛快一点,来,快点。”

三狗看着冒着剧痛的老梁,拔出驳壳枪,把子弹上膛,打开保险,对准了老梁的眉心,咬紧牙齿,紧闭双眼,手指头下却像有千斤的重量一样,压不下去。

“三狗,你个孬种,开枪啊,怂货,快点开枪!”老梁嘶哑着喉咙喊道。

试了几次,三狗都下不了手,最后,还是把枪给了老梁,一扭头,狠心地走开了,只听见后面老梁冲他喊了一声:

“兄弟,咱们来生再见!”

接着“啪”的一声枪响,三狗继续向前走着,不想回头,昂着头,尽量不让泪水流出来,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其实,三狗还是没听见老梁最后的一句话,不过这句话几乎没有声音发出来,是老梁说给自己听的,或者也是说给他们一排的兄弟们听的:

“兄弟们,哥哥下来陪你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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