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
沈倾城起了个大早,透过只开了一线的窗户,看到了蒙蒙亮的天空,隐隐约约有鸟鸣之声,雪已然停了,栖梧院中静得出奇。
钟离霄已经起身在床下穿戴朝服,伺候的人是个面熟的小厮。
听到沈倾城要起床的响动,钟离霄回过头,问道:“吵醒你了么?”
沈倾城摇摇头,推开被子起身,服侍钟离霄穿衣的小厮十分会看眼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钟离霄的腰封递到了沈倾城手中,紧接着立刻出声告退。
她拿过钟离霄的腰封为他束上,道:“昨夜睡得早些,今日当然便起得早些。”
沈倾城上前,指节丈量过他的腰间,将腰封上的褶皱扯平:“好了。”
钟离霄在镜前左右看了看,心下倒是满意。
沈倾城也端详着他的官服道:“其实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每日晨起,都能为自己夫君穿穿官服。”
男人听完这番话,忽然凑近了沈倾城:“你可是说真的?”
沈倾城起了玩心,曲着指节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我都叫出口了,你还要我再叫一遍么?”
钟离霄的额抵着她的,男人的双手搂在沈倾城腰上,断了她逃跑的后路:“便是再叫一遍又如何,你夫君爱听,你不能叫么?”
如此近的距离,让沈倾城脸上满是热意,她正以为钟离霄下一步要做什么,红着耳根满怀期待地阖上了眼,然而钟离霄却松开了她。
沈倾城察觉到脸上靠近的热源离去,钟离霄也松开了桎梏在她腰上的手臂,她再睁眼,便看见钟离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钟离霄道:“为夫今日还要早朝,便不陪夫人温存了,夫人且等本王回来。”
沈倾城再迷糊也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她坐到离钟离霄最远的茶几凳上,瞪了他一眼。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刚刚睡醒,眼神还有些朦胧的迷离,屋中燃着地龙暖炉,蒸得她面颊绯红,端的是腮若春桃,肤如香雪。
在钟离霄眼里更像是只气得脸都粉了的小猫。
沈倾城的脸颊更烫,她拿过桌上的茶盏,斟了杯茶,一饮而尽,对着钟离霄恶狠狠道:“你最好别回来!”
钟离霄还要说什么,这时影一忽然在门外敲门道:“王爷,车马已经备好了,属下送您去上早朝。”
他心中暗道了一声影一的不识趣,转身推门欲走,忽然听得沈倾城在他身后道:“朝中万事小心。”
钟离霄看沈倾城的眼神蕴含有万般温柔,他道:“谨遵夫人之命。”
王府道路上的雪积成了一层厚厚的毯,人踩过去,便会有陷入雪中的嘎吱声。
钟离霄上了马车,向着玄武门去。
下车前,他又拿出沈倾城上次在冬猎场上送给他的那枚极其丑陋的平安符,轻轻吻了吻。
今日的早朝内容,钟离霄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甫一入金銮殿,便听到朝臣们议论纷纷。
而这议论的主要人物,便是冬猎上大放异彩的新晋威远将军,江清远。
说实话,一个武将无论战功如何彪炳,一下自六品晋升到四品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皇子,无论怎样下放,都不可能直接对上羯族,而且很难能活着拿下这般显赫的战功。
但是江清远便是这等奇人。
朝晖在云层中铺展开来,织成一幅绚烂的锦卷。
悠长的钟声敲响,三声过后,臣子们便持着勿板站到了相应的位置,景帝钟正霆自帘后而出,身后跟着大内总管赵德忠。
钟正霆理了理衣袍,坐上龙椅,朝臣们便尽数跪下行礼山呼万岁。
此次上朝,江清远破天荒地站在了皇子这一列,身侧紧挨着的便是钟离霄。
钟离霄没有说话,也没有过问。
例行公事地过问众臣可有奏后,分管各个部门,的大臣便开始从户部往下报财政税收和近来工作概况,然后陈词自己部门哪里不足,又哪里需改进。
钟离霄听得想冷笑,上报的时候每个月盈余税收都有个十几两几十两,要钱的时候便只会同国库哭穷。
百无聊赖地听完六部扯皮,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许多大臣站得都是腰酸背痛。
要不是钟离霄身上武功底子并不薄,此刻怕是要同他们一起痛。
正在这时,上首钟正霆似乎终于是等得不耐烦了,道:“你们都停一停。”
吵得快要互相揪胡子的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终于停了下来。
钟正霆环视一周,将目光停留在了前方的江清远身上:“朕有一事要宣布。”
所有人的目光也跟随着皇帝停留在了这位同皇子站在一处的威远将军身上。
还有一些人,间或看了看钟离霄和钟离霂,前者面色沉静,不悲不喜;后者有些羡艳,但更多的是有些狰狞的嫉妒。
钟正霆无视了朝臣们眼神中暗藏的各种机锋,接着道:“最近京中也流言尘嚣,朕想借今日早朝的机会宣布一下此事。”
他顿了顿道:“威远将军。”
江清远出列一步,手持勿板行跪礼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正霆脸上的细纹都含了笑意:“朕查过了威远将军的身世,正是当年淑妃征战时意外流落在民间的皇嗣,如今不仅长大成人,还已然功成名就。”
他顿了顿道:“朕心甚悦,因此也惋惜非常,是以朕不愿再将认祖归宗之事再三拖延,即日起着封威远将军江清远为宁王,赐名钟离曜,礼部择吉日与工部拟旨建王府。”
此旨意一出,全场哗然。
这一代皇子名姓从离从雨,曜这一字跳脱雨之外,只是这寓意不必说,跳出众皇子名字的从字,隐隐有抬高之意。
此时此刻,这一片哗然声瑞王钟离霂都听不见,只是他看向江清远的眼神,带了些与曾经的单纯不符合的怨毒。
凭什么呢,三哥那样的残废能娶到三嫂,能重新站起来;江清远这样名不正言不顺被生在外面的野种能堂而皇之地拿着战功回来。
而他呢,他的天资也不差,连儿时被下毒也是他人所害,凭什么风光都是这两兄弟的,他只能做个边缘人,连病都是三嫂治好的?!
钟离霂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他本就分不到父皇多少宠爱。
一直到下朝,钟离霂都恍恍惚惚地,连赵德忠高唱的“退朝”二字也未曾听到。
钟离霂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他刚刚走到西直门口准备乘轿,忽然看见母妃身边正得宠的德喜,正在与逐风攀谈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