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一离开,在柳昔卿识海里憋坏了的小红豆和小哈都跑出来透气了。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灵兽跟修士契约,也是一场豪赌,不说飞升,就算能修到元婴、化神,都算是赌赢了,更多是与主人一同无声无息的死于某个秘境,或是熬到寿限,又或是在底层挣扎,命不由己。
小红豆至今还感慨,当年么……幸亏没把柳昔卿用锡兰真火给烤了,又怂包地接受了晏修的威胁,不然哪有机会看到仙界是什么模样?小哈倒是老实,他选主人完全看脸,但是一旦选中了,就一门心思地对待主人,绝无二心。
事实上,他们从晋阶七阶之后,就已脱离了妖兽的行列,跻身于当世大能的队伍之中,对于仙界来说,他们虽然是作为柳昔卿的附属存在,却也并非是作为仙兽,而是真正的仙人。
小红豆和小哈都变作人形。
身穿黑色战袍的俊朗少年扑过来,用脸磨蹭柳昔卿的胳膊,撒娇地道:“房子要大,要大,最好能让我在里面跑个来回。”小哈那一双冰蓝色的双眸讨好地看着柳昔卿,“主人,我可以帮忙的!”
柳昔卿淡定地推开小哈的脑袋,“真灵山都不够你跑的。”
小红豆化作的人形倒是出乎意料的俊美高大,一眼看过去唬人得紧,十足像是凡间的贵公子一般,但是一张嘴就彻底变成噩梦了。
“咪叽叽,照爷看,这里树这么多,还不如直接在树上搭个窝,材料还简单,只用一些树枝泥土就好,若是有一些动物的毛发,就更暖和了……”小红豆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小哈。
小哈后颈的毛竖了起来,嘟囔道:“鸣焰鸟是果子里长出来的,又没住过鸟巢,用树枝就罢了,干嘛还要用动物毛发……”
“因为爷是有追求的鸟。”小红豆高傲地扬起了头。
柳昔卿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树上建巢,她早就发现离此处不远有一片竹林,在那巨大紫色蘑菇的压迫下,虽然长得不高,却足够粗壮。柳昔卿游历人间之时,曾在南平州见过以竹为料的建筑,下方是竹做的架子,托起了上方竹屋,极适合湿热的山林,干净且清雅秀丽,当下心中已有成算。
这时,她感觉手腕的白玉镯微微有些震颤,便将天元君也放了出来。
天元君依旧红衣长发,眼眸中似有流火运转,只略一打量眼前,便道:“仙人自己建造洞府,其实也是一种考验,万不能马虎,所用材料,最好淬炼之后再用。”
柳昔卿点头,“正有此意,请出鸿蒙天元炉。”
与小红豆和小哈一样,鸿蒙天元炉最后也被柳昔卿炼化为自己的本命之物,天元君的修为自然也达到了渡劫期,在雷劫之后,鸿蒙天元炉已非凡间之物,乃是仙家之宝。天元君挥袖,足有一丈高的的暗铜色锻炉浮在半空,上方阵图隐隐带有火光,四周仙气缭绕,品相非凡。
柳昔卿开始分派任务,她与小哈去竹林寻找材料,再由小红豆将材料运回,最后投入鸿蒙天元炉中锻造。
她走在前方,小哈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时地嗅嗅气味,眼睛转来转去,总有一种下一刻便要脱缰奔跑的感觉,但终究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主人身后,柳昔卿指尖凝了劲气,只轻轻一扫,便有竹子倒下,由小哈来接住,他力大无穷,手臂一直捧着柳昔卿砍伐下来的竹子,也不觉得累。
小红豆变作原形,用嘴衔着一根根竹子飞回去,将竹子放在鸿蒙天元炉下方,天元君双目中隐隐有火花,便见那锻炉越来越热。
待柳昔卿回来后,掌风一拂,将那些选好的竹子都投入鸿蒙天元炉中,她双眸转为火焰之色,与身后的天元君一同催动锻炉,也无需法诀,只是用鸿蒙天元炉的力量使竹子更坚固,质地也更密实,可以隔潮防水,且不会因为久用而变形、变色。
她又将竹叶一同炼化,恰好可以做瓦。
竹子都锻造好后,柳昔卿心中已算好了房屋的每一处节点,指尖轻挑起劲气,便将数十根最粗壮的竹子钉入地面,然后在那竹子中段处开始建造房屋。
这个时候,之前在人间常年炼器的好处便体现出来,她心算有成,材料之间交错咬合皆算得精准无比,在旁人可能要费一番功夫的搭建过程,对柳昔卿来说却像是孩童搭积木一般,自下向上,速度快得惊人,
而且仙人虽然能感知冷暖,身体却是不惧的,竹楼无需墙壁,只有低矮的围栏,届时只要再编制一些竹帘做围挡即可,另搭在三个方向各建一个露台,唯独留下右侧做了一个小楼梯,便是门了。
柳昔卿选的位置极好,这竹楼的左侧刚好是那块爬满了青藤的巨石,她祭出天地开阖弓,开凿山石,让那石头变作一块微型假山,呈左右环抱之势,那下方被她挖出一个深坑。
小红豆看不明白,问道:“主人这是要做什么?”
柳昔卿轻笑一声,“你们看好了。”
她从界湖出来,到开始建造洞府,已将云和给她的那枚青天泪凝珠完全炼化,所谓“金生水”,这宝贝对她来说如虎添翼。柳昔卿从眉间引出一滴晶莹水珠,向着那已建好的竹楼一弹。
水珠“叮咚”一声,没入竹楼之中。
只见前方的景色如被细雨沁过一般,散发着一股清凉气息,上方尘土都被洗净,而那假山下方的深坑中也蓄满了清水。
这一下,柳昔卿这洞府,当真是依山傍水,居有翠竹,好一座仙庐。
她走到水潭旁边,从识海中取出那两条小黑鱼。
其中一条仍然是不冷不热地游动着,而另一条小黑鱼一见她便不停啄吻她的手心,摇头摆尾,欢实得不行。
她将小黑鱼放在水潭中,刚好那假山上的青藤掉下一片叶子,两条小鱼便去追那叶子,一左一右,玩得不亦乐乎。
她示意大家一起跟她上了竹楼。
天元君得了一个露台,将鸿蒙天元炉放在露台上,自己平时又可以现形,又可以隐入炉中修炼,只是竹屋一搭好,天元君便不见踪影;
小哈亦是得了一个露台,刚好是朝外的那一个,他化作原型,毛茸茸的大狗趴在露台上,舌头都摊了出来,一看便是舒坦至极;
小红豆却不要露台,它运完竹子之后,便飞了出去,最后运回来许多短小的树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和着泥土在竹楼的房檐下,给自己筑了一个巢,非战斗在状态下的变异鸣焰鸟依旧是三寸大小,刚好够它栖身。
柳昔卿将剩下的竹子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抽成细如毫发的竹丝,编成竹帘,挂在檐下,平时卷起,山色便可入眼,又将另一部分劈成竹篾,做成竹席,铺在了竹屋正中。
她这才坐了下来,将最后剩下的竹子做成了长短不一的竹筒,这便是简单的茶具,如有客人来,也不算怠慢了。
最后她从识海中取出那柄曦光剑,将其放在膝盖上。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曦光剑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从她膝盖上飞出,找了一个小角落,自己靠着竹子,斜立在了那里,活像是面壁思过的小孩。
柳昔卿不知道狄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从这柄本命剑的性情上来看,主人是十足十的傲娇,她无奈地笑了笑,又抽出一缕竹丝,系在曦光剑的剑柄上,随手取了一根竹钉,钉在房柱上,将曦光剑悬挂起来,总算不像是被丢在角落的扫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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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湖只准一人进去,尚且还好说,她从界湖归来,你也不去看她,也还可以说是忙,但夜宴还不出现……这样一来,就算心中没鬼,也令人疑心三分,不是么?”
天色渐晚,云和慢悠悠地上山,眼神却看向走在他另一侧的忘君。
忘君的目光却看向别处,只道:“我对她与你不同,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她好。”
云和唇角一挑,轻声道:“如果我未遇到摩罗,也许……”
也许也会像你一样意乱情迷。
但我毕竟与你不一样。
我曾倾注全部的爱,去拥抱过那个女人,这一生,不悔也不改。
就在临近半山腰的地方,红衣天元君静静地立于道旁,他的目光如火,却冷,居高临下地看着前来的两人。
“云和,许久未见。”
“我适才还在想,随她一同来到上界的老朋友,也该出来见个面了。”云和淡淡地道。
“吾无意与你叙旧,摩罗自绝后,你与彤痕再无旧情,这一次,吾是来警告你,”天元君握紧了拳头,“不要把她当做摩罗的替代品,否则,就算是仙界,就算是仙规,吾也会与你不死不休!”
云和轻叹,他继续上山,走过天元君身旁之时,低声道:“我不会,因为摩罗一直在我心中,从未离去。”
天元君的眼睛瞬间张大,怔怔地看着前方。
是啊,如果一个人从不认为他的爱侣已死,那么,他如何去寻找替代品?
这位于仙界都强大无匹,并身为天行者的真仙云和——他的心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质疑。
他的爱人可以作证。
她就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