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类人,毕竟已经不是人。
曲笙见过带有兽血的容四,也见过形形□□的修真界怪人,可她从来没见过有这等奇异长相之人。
他魁梧高大,身披红色铠甲,但是,若不是他开口说话,曲笙根本听不见他接近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她看不透他的修为,也不知魔界如何划分等级,她只知道这个真魔很强大,浑身的气息都令人莫名颤栗,那是一种来自高阶生物的压迫感。
她并不能确定这个人有没有看穿她,只是垂下双眸道:“我离开与非城很久了,不想知道那边的事,更不想惹一身腥,既然那老狗已经来了,我便告辞了。”
“我还以为你来中陆州是因为天魔降世,现在走了,不觉得可惜吗?”
天魔降世!
曲笙心里一突,这是指夏时吗?
她嗤笑一声,道:“既然天魔降世,阁下又为何来如此荒凉之地?”
“这位朋友有所不知……”这位真魔彬彬有礼地笑道,“你现在所站的地方,你脚下的土地,乃至每一粒沙土,都是我的……你居然会问如此好笑的问题,我出现在这里,自然只有一个原因。”
他的双瞳骤然放大,那笑容也越发诡异起来。
曲笙心道不好,她心念刚一动,便听那真魔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道:“这个原因,当然是为了杀你啊!”
没有任何征兆,这真魔就变了脸,一拳砸了过来!
曲笙不敢随意出招,怕被人看出身份,只偷偷贴了御风符,一路追着光明所在之地奔逃,那真魔倒是追了一段路,曲笙就算不回头,也知道身后铺天盖地地涌起沙尘风暴,但因为太过庞大,速度反而不如她用的御风符。
她不知逃了多久,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已不见后面的黑暗,仍是在明亮之处。
看来这个地方还处于“金乌”的范畴。
曲笙心有余悸地四处观望,忽而她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哀鸣,她抬头望去,那天空上隐隐有翅膀掠过的痕迹,而她的身边,滴了两三点血迹。
秋浮君在曲笙识海中道:“这是……金乌啼血!”
曲笙有些惊讶,她道:“你识得?这金乌是人间之物?”
秋浮君声音有些沉重道:“金乌是神兽,上古神魔大战之时,仅存的三只金乌都被魔界俘虏,没想到他们竟用魔犬在天空上驱逐它们,强迫它们为魔界带来光明。金乌啼血,是哀痛至极的体现,它们现在大概,生不如死吧……”
上古神魔大战距今天已有十万余年,而这三只金乌,便如同服刑般在魔界的上空不停歇地飞着,也有十万余年。
何其残酷。
她低声问道:“魔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与人间一样,也有中陆州?”
秋浮君诧异地道:“怎么?如今的修士都已不知晓了么?魔界其实本是人间的倒影,但位面不同,魔界的魔气也是由人间的负面情绪形成,就算被封印,人间依然影响着魔界,而魔界,其实也在影响人间,比如魔尊的诞生,比如魔修的存在,只是天元纪年之后,这种影响越发小罢了。”
关于魔界的事,若非查阅古籍,否则很少有人知道魔界与人间还有这样一段关系,曲笙本以为要靠夜刃的传承才能了解魔界,却没想到,在人间刚进入纪年的上古纪便成为大能的秋浮君,大概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
“秋浮君参加过神魔大战吗?”
秋浮君失笑道:“怎么可能,那时我还小,只能旁观罢了,而且古神之战,绝非如今修士所能想象,那是超出规则,超出一切界限的战斗,非我们所能企及。”
“既然旁观的话,秋浮君可知魔界中主力为谁?战力如何?”
“魔界中以魔物数量最多,其战力相当于人修化神期,但以真魔战斗力最强,并且可以指挥魔兽,其战斗力,相当于人修大乘期,然而……在这些之上,还有一种几近传说的存在,被称为天魔。当初能引发神魔大战,正是因为魔界中诞生了十二天魔,其战力几乎与古神相当,因此战况才如此惨烈,最后诸神不得不以神格封印魔界,而随之封印的,便还有这些天魔。”
“可你听到了,刚才那个真魔提到了‘天魔降世’,如天魔真的拥有古神之力,那么魔界恐怕还会骚动。”
秋浮君沉吟片刻,道:“封印天魔与封印彼岸之门不同,彼岸之门之所以泄露魔气,是因为古神厄离所留下的后门,但封印天魔却并无疏漏,理论上,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消息传出,那么……大概就该问夏长老的真正身份了,他身为魔尊与界主之子,为何会控制不住魔化?为什么能打开魔界大门?我想,答案就在这里了。”
曲笙问过夏时,在他不愿说的时候,她不想勉强他。她能感觉到,夏时并不想让她知道,以至于这件他所有长辈都知道的秘密,只有她不知道。
她亦不愿从别人嘴里知道,所以她来魔界,也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答案。
“那么,我们便去找找这‘天魔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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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非城最近来了不少生面孔。
这座古老的城池拥有跟人间完全不同的风格,不仅没有任何城墙,甚至里面的建筑物也都十分粗犷另类,有一整块巨石掏空了做成房子的,有用一层薄薄的绢布围成一个房子的,还有用贝壳一个一个砌成的房子,更稀罕的,还有人用不知道什么兽类的巨大骨骼直接摆在那里当房子的……
而真魔们的长相也是千奇百怪,一名背靠着一株白骨枯树的真魔用手理了理自己头上舞动的蛇发,他的嘴带着铁罩,头发上居正中的蛇吐了吐信子,开口对旁边的人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人数这样多的集会了。”
距离他一丈外,坐着一名容貌艳丽的男子,身上倒是正常,只是眉心开了第三只眼,转动着一颗血红色的眼珠。
他回道:“不过是也想分一杯天魔羹罢了,谁不想得到那种力量呢?秘江、汉地、镕城、血池……这些地方的老家伙都往与非城凑,不就是因为咱们城得到了天魔血脉?不过……”他咯咯笑起来,表情阴柔妩媚,“人多才好啊,与非城沉闷太久了,我们需要一点乐子,大乐子。”
蛇发真魔点了点头,那蛇头看着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纤细身影走进与非城,漫不经心地道:“又是一个没见过的,看来这次惊动的老怪物,比我们想象的……”
他正说着,却没想到那个白斗篷进了城门后并没有向前走,而是直接向他走了过来,声音听上去是名女子,音调十分冷漠,带着些不宜察觉的傲慢,问道:“天魔,是在这个城里吗?”
“呵,您这是多少年没现世了?现在怎么可能还有天魔?”蛇头嘲讽道。
她的兜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面容,声音也波澜不惊,只道:“这可说不好,什么年月,都不缺有野心的家伙。”
那三只眼的艳丽男子道:“总之,谁能得到天魔血脉的传承,谁便能进化成天魔,老家伙,进城去吧,咱们各凭本事,反正这个魔界,也是无趣得紧。”
白斗篷女子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街道上行走的人很多,却十分安静,真魔与真魔之间会保持一个距离,一旦有人犯过警戒线,便是一场厮杀。
在白斗篷往城中深处走的时候,已经见到数起斗殴了。
这些真魔拥有强悍的战力,但在城中,却像是墨守着某种规则,仅凭肉搏战斗,身躯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仿佛能撞碎一座大山般,拥有可怕的爆发力。
“好在,他们的战斗方式跟咱们不一样。”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白斗篷女子终于盘膝坐了下来,她迅速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向嘴里挤了几滴灵液,然后神识传音道:“我观察了很长时间,真魔虽然强大,也喜欢厮杀,但他们的战斗方式似乎得自某一种天赋,比如说在荒凉之地遇到的真魔,虽然法门强大,却追不上御风符,比如在血池遇到的那个,虽然有幻境加成,却只能困囿于某地无法出来,再比如那座血肉之山的山主……”
曲笙一边总结,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最后她道:“所以……我们是可以与这些真魔一战的,你们也听到了,许多真魔都来到与非城,便是因为那个传说。”
某一天,魔界大门将会重新打开,魔界将迎回一个身负天魔血脉之人,谁能得到血脉传承,谁就能进化成天魔。
而这十万年以来,唯一打开魔界大门的,只有夏时。
曲笙继续道:“在他们眼中,夏时是身负天魔血脉的载体,他们不会让他活着,而是会想方设法利用天魔血脉来成就自身……这些真魔根本没有信仰,唯一能征服他们的手段,就是让他们恐惧。”
秋浮君道:“可是,你又如何能让这些堪比人间大乘的真魔恐惧?”
“总得试试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与非城,我已经,离他那样近了啊……”
距离曲笙进入魔界,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她追逐金乌的脚步,几乎走遍了三个大州。她遇到了很多真魔,曲笙小心翼翼地与他们周旋,试图从他们嘴里套出关于与非城和天魔的信息,有时候她成功了,而有的时候,对方实在太过狡诈,也曾险些被戳穿身份……每一次,都像是与这个世界上最险恶的凶徒对峙,令人心力交瘁。
当她终于看到与非城的地标时,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阿时,我来了,你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