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靠在沙发上,他提起红线来,语调很哀愁,脸上倒没有太多悲伤。只听他说道:“大家都知道诗人是忧郁的,但是有几个人明白?不是诗人造就了忧郁,是忧郁成就了诗人。”
我咧了咧嘴,勉强露出一个崇拜的笑容来,回答道:“高论,高论。”
秋华接着说道:“红线就是我忧郁的根源所在。她走了,离开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人世间,让我朝思暮想,却又求之不得。哎,我现在只是一副行尸走肉罢了。”
我听到这里,心里就有点疑惑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跟着她走呢?”
我正在出神,忽然发现秋华已经沉默下来了。
我抬头,发现他正在一脸微笑的看着我。
我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
秋华说道:“小友,你既然是我的知音。那我们不妨学学古人,你说说看,从我的诗中,看出什么故事来了?”
我有些头大,只能犹犹豫豫的说:“我看出来,你们两情相悦,志同道合。”
秋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对我的描述似乎并没有满足。
我咬了咬牙,搜肠刮肚的说道:“你们的爱情虽然很美好,但是因为一些生活上的原因,却没有办法在一块。”
秋华坐直了身子,似乎有些动容,连连叹息:“是啊,是啊,说的对极了。爱情是一朵芬芳的花,一尘不染,冰清玉洁,可是仍然要扎根在肮脏的泥土里面的。你心里再痛恨这些,那也是改变不了的。”
他很是感慨了一番,到后来,甚至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片刻之间,成就了一首小诗的初稿。
他做完这些,就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心想,这小子把我当成心理医生了吗?喜欢我分析他的隐私。于是我只得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不能在一块的原因,是年龄问题。”
秋华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来:“这个原因,我在诗里面可没有说。”
我微微一笑,指了指墙上的那幅字:“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秋华点点头,说道:“果然是知音,你说的不错。我们两个年龄相差太大,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没有办法在一块。哎,我家有老母,不得不百事孝为先,也是无奈的很了。”
趁着秋华又在感慨的空当。薛倩在我耳边小声的说:“老赵,你不错啊。通过两句诗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
我小声的说:“别扯淡了,我哪有这水平?不过我知道,红线活到今年三十八了,而这老头快六十了。是个人就能看出来,这两个人年龄不搭配。”
秋华又开始伤春悲秋,在纸上写写画画,大抵是什么忠孝两难全,不负如来不负卿之类的胡话。
他写了一阵,又微微的说道:“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我还没有说话。吕先生就在我身边冷冷的说道:“我还看出来,你欠她一杯酒。”
吕先生的语气很不好。秋华听了这话,脸上有些不快,随后疑惑的问道:“什么酒?”
吕先生直截了当的说道:“红线死的时候,邀请你喝的那一杯酒。”
秋华一听这话,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了。他看看吕先生,又看看我:“这个,从诗集上可看不出来。”
然后,他盯着我们,很不客气的问道:“你们到底是谁?找我来做什么?”
吕先生冷笑一声:“我们是红线的家人,特地来问你一声,你当年对她,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
我心想:“吕先生也真够无聊的。几十岁的老光棍了,居然也搀和这情情爱爱的。不嫌害臊。”
王书记眼看两边气氛不对,连忙和稀泥:“都别着急,别着急,大家都是好朋友,何必呢。”
秋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你们到底什么来路?红线根本没有亲人。”
吕先生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我早该猜到了。如果她有亲人的话,也不会那么傻了。”
随后,他拍了拍放在沙发上的坛子:“她回来找你了。”
秋华看了看坛子上的封印,有些紧张的问:“谁?”
吕先生淡淡的说:“红线。”
然后,他指了指我,说道:“赵莽,告诉他。”
我点了点头,把这两天的经历讲了一遍。
秋华听完之后,重重的坐在了沙发上。他嘴里一个劲地嘟囔着:“她来了?她来了?没错,肯定是她,这件事,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
随后,他抬起头来,问道:“我们的谈话,她能听见吗?”
吕先生摇了摇头:“妖坛里面,自成一方世界,她什么也不知道。”
秋华点了点头。
吕先生说道:“你想见她吗?她执念很深,念念不忘的想着让你喝那杯酒。她已经害死了几个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只有你能开导她。如果你不肯的话,我只能将她封在妖坛之中。”
秋华有些犹豫了:“见她,是不是要喝下那杯酒?”
吕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你只要顺着她的意思做,把她哄高兴了就好。喝下酒也没关系。我自然会保证你的安全,见不见她自然由你决定,不过我是希望你能劝劝她。因为她如果再不放弃执念,那就只能生生世世在这坛子里面受苦。如果你还顾念着往日的情分,就帮帮她。”坑丸阵才。
吕先生像是在激秋华一样。果然,秋华点点头,说道:“好,我见她。”
吕先生满意的说道:“既然你同意见她,那就最好了。你这有酒吗?仔细回忆一下她临死那天的布置,尽量做到一模一样。”
秋华心事重重的去布置了。
吕先生坐在一边,小声的说:“赵莽,你看秋华这人怎么样?”
我挠挠头,犹豫的说道:“不像是坏人,但是……”
薛倩接话道:“但是也不怎么样。我看他的那种悲伤全都是装出来的。什么忧郁造就了诗人,我看是矫情造就了诗人才对。”
王书记谨守官场上的规矩,从来不多说话。
我故意问道:“王书记,你怎么看?”
王书记拍了拍膝盖,说道:“我都这个岁数了,情情爱爱的事,我是看不透了。”
我笑道:“秋华的年纪比你要大得多吧。他还在里面就缠着呢,你有什么看不透的?”
王书记笑了笑,小声地说道:“情情爱爱的事我是看不透,但是人心我还是懂一点。这秋华老哥啊,是给自己催眠呢。不催眠,怎么写出这些诗来呢。”
我们四个人在沙发上小声的交谈,而秋华已经把酒桌布置好了。
吕先生看了看他,对我们说道:“一会我打开妖坛之后,你们尽量贴墙站着,不要有太大的动作。”
王书记胆子有些小,说道:“我还是出去等着吧。”
吕先生点头同意了。
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上了。只剩下桌子上的蜡烛仍然在亮着火光。恍惚间,我觉得我们回到了红线的墓中。
吕先生轻呼了一声:“要打开妖坛了。”
随后,他轻轻地在坛子上拍了拍。紧接着,妖坛开始冒出一缕白气来。
我裹了裹衣服,后背紧贴着墙壁,一句话都不敢说。而秋华则坐在桌前,不停地发抖。
那团白气在屋子里面飘荡了一会,渐渐地落到地上来了。
我看见红线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她疑惑的走到桌子前面,看了看那两支蜡烛,又看了看坐在桌前的秋华。忽然尖声叫道:“秋华。是你吗?”
秋华本来不停地瑟瑟发抖,这时候却镇定下来了,声音很温和,像是慈父一样:“是我,红线,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