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的月色下,祁阳城皇宫大内却处在急遽的低气压中。∑!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空气,嗅入鼻腔里再到胃里,让人胆寒心惊。视线中满地的狼藉尸体,血水渗入石板砖的缝隙里,哪怕是勤王率领大军逼宫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恐怖的伤亡。
谁能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只是一个人,一、个、人!
在之前一场打斗中活下来的士兵们,麻木的搬运着地上的尸体,脸色和嘴唇都呈现出惊惧的苍白。
一道身影旁若无人的走近皇宫内。
御林军们犹如惊弓之鸟,谨慎的盯着那个走来的人。
“夙大人。”明礼浔及时的出声。
夙央看了一路的尸首血污,渐入了主殿看到眼前还没有处理干净的血景,眼中还是不由闪过一抹惊异。
“长孙思缘呢?”
“太子殿下去了安泰宫。”
长孙思缘的确去了安泰宫,不过那已经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了。这时的他却站在皇宫内最高耸的地方,身边推着一架轮椅,轮椅之上坐着一个枯槁的老人。
如果有人看见这位枯槁的老人,一定认不出来这人竟是还未过五十岁的长孙泺寅。一头苍苍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干枯的嘴唇,瘦骨嶙峋,身穿一件明黄色华服的他,已经再也看不到当年的威严。
“父皇,你看到了吗?”长孙思缘半蹲着身体,让视线和长孙泺寅平行。他微笑的遥指前方的空旷,一目了然的满城繁华,“这里是祁阳城,西陵的皇城,长孙家的皇城。”
长孙泺寅目光欣慰的看着他,紧接着也顺着他看向了远方,目光之中浮现着不甘和苍凉。
他沉默了好一会,长孙思缘也陪着他沉默着,面容中始终洋溢着阳光温暖的笑容,让人打从心底的喜欢着。
“思缘。”沙哑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我在。”长孙思缘却懂得。
一只手,艰难而颤抖的放在他的头上。
“西陵,西陵……”连话语都颤抖得难以脱口,长孙泺寅眼神透出无尽的光亮,“就靠你了……你是我,我最骄傲的儿子。”
“父皇。”长孙思缘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无奈道:“可惜,儿子怕是不能完成你的心愿了。”
长孙泺寅双目圆瞪。很明显,他没有想到长孙思缘会给与他这样一个答案。
长孙思缘却好似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缓缓的站起身,指着一目了然的祁阳大城,轻声说:“如今的祁阳城瘟疫盛行,不止是百姓还有满朝文武都命在旦夕,无法保全朝廷的稳健。就在不久之前,皇叔不愿协助我一同治理西陵,并发疯的将一朝文武杀了近半,皇宫御林军更是几乎杀尽……”
他回头看着长孙泺寅的脸色,愉悦的发现他密布血丝的凶狠眼神,以及涨得通红的面庞,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西陵,真的要毁了。儿子,保不住它。”
“长、孙、荣、极!”长孙泺寅一字一顿的嘶喊出这个名字,清晰无比。
“还有一件事,父皇听后千万要节哀。”长孙思缘眉宇凝结愁思,半垂着的眸子,使得眼瞳隐藏在浓密的眼睫下,整个人氤氲在一股忧郁中,“皇奶奶……”
“母后?!”长孙泺寅脸色褪尽,呈现一抹苍白。
长孙思缘轻轻的点头,“皇奶奶,被白水珑……”后面的话语无需多说,是个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长孙泺寅的身躯颤抖着,枯槁腐坏的身体内似酝酿着最后的恐怖力量,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父皇,这事不能全怪白水珑。”长孙思缘内心嗤笑一声,他从未对黄清雪有任何的好感,提起她不是为了让长孙泺寅缅怀她,而是让长孙泺寅痛苦。
“不怪她?”长孙泺寅口气充斥着怒火,连带着看长孙思缘的眼神也多了一抹狠厉。
这样的眼神不但不让长孙思缘生气,反而让他越发的畅快。他真的恶心极了对方看着自己的慈爱眼神,以及包含关爱的一切行为。
“父皇有所不知。”长孙思缘笑得越发温暖,“这场西陵之祸就有皇奶奶推波助澜,若不是她有意放任,勤王不可能逼宫。这场祁阳城的瘟疫,也是她和外人联合所为。之后她还劫持了白千桦威胁白水珑,想要杀害她。”
“你胡说写什……”长孙泺寅急怒,身躯弹动了一下,想要从轮椅站起来,却有心无力。
“父皇,我没有胡说。”长孙思缘打断他的怒吼,口气一如既往的从容温和,“父皇,您在皇奶奶的心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她为了报复皇叔和皇婶,可以完全弃你于不顾,弃整个西陵江山不顾。倘若不是皇叔对皇位毫无兴趣,皇奶奶一定会将您的皇位拱手送到皇叔的面前吧。”
“思缘,你在说些什么!”
“我只是在说实话罢了。”
长孙泺寅扭曲的脸色和长孙思缘的微笑形成醒目的对比。
这一刻,长孙泺寅终于感觉到一丝诡异,来至长孙思缘身上的诡异。
他眼神的变化怀疑,没有被长孙思缘错过。
“哈哈哈哈。”长孙思缘欢笑出声,越小越大声,清朗的笑声能冲破一切的阴霾。只是他斜睨着长孙泺寅的眼神是那么的冷,冷漠刺骨让人胆寒。
“父皇,你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没有杀了我。”
“什……什么?”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长孙思缘靠近他,看似纤长实则健硕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将长孙泺寅笼罩在一片昏暗中,轻轻的说:“我的娘不是早亡的兰贵妃,也不是当今的皇后,而是当年楼阳的长公主。”
“……你,你……”长孙泺寅惊瞪双目。
“你以为我儿时受惊过度失忆了,却不知道我其实记得很清楚。”一段段的记忆不由的涌上脑海,让长孙思缘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看着长孙泺寅轻声说:“我记得你亲手杀了我爹,强行占有我娘,还打算杀了我。可是我娘说,我是你的孩子……哈哈哈,你就信了,你就这么愚蠢的信了。你不知道任何人都是可以买通的吗,那个为我们验证的大夫根本就是我娘的人。”
长孙泺寅一脸的灰白,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色彩。
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养了别人的儿子养了这么多年,并且将他当做心肝般的疼爱,计划着将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与他,连那个位置也早做着准备,就为了让他安然坐上。
难怪,他们之间一点都不像,可是他和他娘却生得足有七分相像,每当看着这张脸,自己就无法忽略他,想将对他娘的愧疚以及痴恋,都补偿在他的身上。
“我一直在等着,就等着这一天。”长孙思缘愉悦的笑着。
他倾身和长孙泺寅靠得很近,幽幽的问:“亲手将自己看重了一辈子的江山,送到外敌的手里,是和感觉?”
“……”长孙泺寅重重的喘息,气愤恼恨痛苦各种情绪凝聚,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长孙思缘看着他,一会儿才收回身子,犹如看蝼蚁般的俯视着他,冷冰冰的嗤笑一声,“实际上,一直以来的你,和你恨着的先皇又有何区别呢。”
长孙泺寅一愣,呆愣的昂望着长孙思缘。
“儿时你总对我说,先皇如何疼爱长孙荣极,如何偏心狠毒,不将你们母子放在心上,为了长孙荣极可以将你们弃之不顾,甚至杀害,可是你又如何呢。”
长孙思缘缓缓的笑道:“你何尝不是偏爱我,暗中杀害了多少还未出世的亲生骨肉,又将其他皇子置于何地?四皇子他们为了保命,常年游手好闲,最该被立为太子的勤王,却始终被你有意的忽视,并且防备……”
长孙泺寅嘴唇也没有了颜色。
“这勤王不就是当年的你吗,可惜他却没有像你一样的成功,因为我不是长孙荣极,不如他对皇位那样的不屑一顾。”
“还有皇后……”说到这里,长孙思缘露出厌恶的神色,“找一个和娘生得几分相像的人做替身,你真让我恶心。”
哪怕他神色厌恶,不过声音始终温暖温和,反差之大更让长孙泺寅心如刀割。
自己就是被他这幅表象所欺骗!
“说完了?”
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长孙思缘看到缓缓走过来的夙央,眼神闪过一抹顾忌,很快就隐匿了,微笑说:“暗主怎么有心情来此。”
按计划,白水珑那边由夙央掌管,长孙荣极则由他处理。
他之所以敢对长孙泺寅说黄清雪已经被水珑杀害,就是清楚不管最后是不是水珑动手,黄清雪都会死。
夙央没有向他解释,冷淡的反问,“长孙荣极如何了。”
“他的本事比你我想像的还要大。”长孙思缘如实的说道:“一队的弓箭手,三队御林军,十名金牌暗卫,全部被他杀害,如果不是最后他主动离去,损失一定会更大。”
夙央皱了皱眉,“失魂散的效果呢?”
“这点再办不好,我也无脸面见你了。”长孙思缘轻笑,侧眸看了长孙泺寅一眼,笑道:“太后真不愧是太后,狠得心对一个孩童就下这种药,到最后便宜了我们。”
“我要是结果。”夙央没有心情听他说废话。
长孙思缘诧异他的不耐,难道他那边失败了?表面丝毫没有将心思露出来,将实情告知,“长孙荣极离去时,已经近乎疯癫,双眼赤红是毒深之状,所过之处不分是非的杀虐,连后来出现他的自己人,也被他杀了,由此可见一切正如我们所愿。”
“嗯。”夙央垂下眸子,如来时一般,脚步无声的离去。
长孙思缘看着他的背影,在他即将消失转弯处的时候,终究没有忍住的询问了一句,“不知道暗主那边如何?”
夙央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任何的回答。
这样的沉默,反而让张思远更加的确定自己的猜想。
看来,他那边出现意外了啊,真是可惜了。
“父皇,你听得可还尽兴?”回头朝长孙泺寅看去。
长孙泺寅捏紧扶手,嘶声低吼,“孽——障!”
长孙思缘心平气和笑道:“就是您将我这个孽障,捧上了皇位。”遥望着远方,声线飘渺,“不过,很快,这里就不再姓长孙,而是改姓为季了。”
“……”孽障!孽障!
“父皇……”
“别这样叫朕!”
“嗯?不喜欢我这样叫?哈哈,事实上我也不喜欢这么叫。那么,长孙泺寅,好好看着吧,看着这西陵江山,如何被楼阳吞并。”
“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
一日后,一处小镇客栈里,倾颜公主送亲队全员在客栈内被杀害,无论是婢女还是士兵一个不剩,等到清晨小二唤门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五日后,勤王行刑之日。同日,祁阳城被贴上一道皇榜,论武王长长孙荣极和武王妃白水珑叛国之罪,全国通缉。
当日百姓们围绕在皇榜前,一声声怒骂着长孙荣极和白水珑,更多的百姓将鸡蛋和烂菜叶砸在皇榜上,就好像将这皇榜看成了他们愤恨的人。
“妖女,恶鬼,他们都罪该万死!”
“呜呜呜,想那白将军身为一国大将,竟然生出这样恶毒的女儿,这瘟疫,这瘟疫竟然是白水珑故意所放,她会遭天谴的!”
“死无葬身之地……”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一声声的怒骂,充满着百姓们的恨意。
在这些不明是非的百姓之中,却也有看得清真相的人。
方俊贤将皇榜上一个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完之后沉默不语。他的面庞笼罩在一顶黑纱帽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到底如何。然而只是站在他的身边,就能够感受到他浑身气势的压迫。
这份无形的气势,让百姓们自然的远离他的身边,给他留下一片空旷之地。
“公子。”一名蓝衣属下轻声提醒,“时候不早了。”
方俊贤停顿了一秒后,才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离开贴着皇榜的地方。
他们没有走多远,就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方俊贤默然上了马车,那蓝衣属下自然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一甩马鞭驾驶着马车缓缓离去。
车帘被方俊贤撩开,他看着慢慢流逝的景色,眼神眯成了一条刀锋般的细线。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终究是要离去了。也许,大哥说的对,这里本就不适合他。
两个月后,边关传来消息,西陵军队大败,楼阳大军已经攻入境内。
这个消息不止传到了长孙思缘的耳朵里,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某些人有意的传到了西陵百姓们的耳朵里。整个西陵,当即大乱,人心惶惶。
不过,让西陵百姓们担忧惊怕的楼阳军肆虐景象并没有发生,反而传来了西陵和楼阳谈合了的消息。西陵愿意并入楼阳,土地和百姓皆归楼阳所有,天底下再无西陵这个国家,只求楼阳善待西陵百姓,将西陵百姓当做本国百姓一样对待。
这样的结果对西陵百姓来既喜又悲。
悲痛祖国的毁灭,欢喜自己不用受到战争的牵连,遭受生灵涂炭的痛苦。
西陵被楼阳吞并的消息很快就被各路人马得知,已经回到了南云城的水珑也不例外。
这其中,也不缺她和长孙荣极替人背了黑锅的那件事。
这时候相比起祁阳城中的低气压,南云城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哪怕曾经的西陵通缉过水珑,说水珑是给祁阳城带来瘟疫的罪魁祸首,这一切也无法阻挡南云城的财路以及它的受欢迎程度。
在南云城的领地范围诸多海岛中一座不引人注目的海岛深处,早已被水珑发出出来,成为暗中培养好苗子的地点之一。
海岛从外围看着没有任何的特备之处,慢慢深入里面的人才会体会它的可怕和诡异,岛上的陷阱和布置是由水珑和一名机关大师合伙建造,没有正确的地图和准备,如水珑这样实力的人硬闯,怕也是九死一生。
岛中央的房屋都建造在树上,做了细致的掩饰,一眼看去都难以发现这些树屋的存在。
嗖——
一声轻响,一名穿着迷彩服的少年飞跃在树木之间,动作灵敏矫健,犹如林中的灵猴。
只见他四处的跳跃,在四处都长得差不多的林子内来去自如,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处瀑布山涧。站在一颗高树上了望着,望见山涧旁边的一座阁楼,以及阁楼外院子里的人影后,他就咧嘴笑了。
少年跳下高树,几个起落就到了阁楼院落外。他先特意的拍了拍身上衣服的灰尘,才小心翼翼的走进院落里。
“城主大人,沐雪大人,绿菤教官,楼总管……”等到了众人的面前,他才站的笔挺,对众人行了个礼。
软椅上,水珑抬眸看着少年,目光下移就看到他手中提着篮子,里面放着什么,她不用想都知道了。
她记得这个少年名为柳刃,是她给他取得名字,是这一组少年里成绩最好的一名。
少年柳刃被她看了几眼,原本还显得早熟的沉静脸色忽而就红了,眼睛也有些躲闪,动作略显局促的将篮子递到水珑的面前,高声说:“城主大人,这是我给您摘的翠竺果。”
水珑伸手接了过来,顺道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去了。”
柳刃眼神一慌,显得他年纪该有的几分稚嫩,“城主大人不喜欢了吗?”
水珑将篮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笑了一声,“再过几天就是翠竺蛇交配的时间,它们的凶性会大增。”
“我不怕。”柳刃眼神执拗。
这样的眼神让水珑有一瞬的恍惚,却没有被人看出来,她淡淡的笑道:“吃多了也就腻了。”
这个答案才让柳刃不得不放弃了,紧接着他又说:“那我再去别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合城主大人胃口的果食!”
周围的沐雪等人都看得好笑,这孩子对水珑的倾慕和敬仰狂热心思,谁都看得明白。这对于身为一城之主的水珑来说,却是好的。如此,才更能保证他们的忠心。
“每天找果子,不用训练了吗?”绿菤故作严厉的训斥了他一声。
柳刃认真又自信说:“我有将时间安排好,绝对不会放松对自身的训练!我一直都会是第一!”最后那句话说出来时,他的眼睛悄悄的朝水珑看去。
发现水珑并没有看着自己,柳刃心里一阵的失落又暗松了一口气。每次和城主大人对视的时候,都觉得好紧张。不过能和城主大人说话真的好开心,这一组人里,也只有自己和城主大人见面次数最多,还能和城主大人说话!
这都是第一名才能有的资格,所以他绝对会保持着,绝对不让别人抢夺了去。
‘咔嚓’一声轻响,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水珑嚼着翠竺果,莫名的看着他们。不就是吃个跟苹果一样的水果吗,一个个这么大惊小怪。
柳刃脸庞又红了红。他送了好几次的果子,这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水珑吃,顿时让他产生一种亲切感,觉得眼前的城主大人并非那么的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水珑吞下了果肉,对楼瑱竹问:“之前我们说到哪里了?”
楼瑱竹正经道:“说到西陵被楼阳占领一事,根据调查,原西陵皇室四处逃散,长孙思缘舍己保国……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们的人见到楼阳国来的荣王世子和长孙思缘一模一样,连名字也叫做思缘,季思缘。”
水珑侧头看向沐雪,笑问:“我记得我们在国子监密室听到的事吗。”
沐雪:“记得。如今看来,长孙思缘很有可能不是西陵皇室血脉,或者他早已做好了卖国的打算。”
水珑点头,看向楼瑱竹,将他眉宇不明显的忧虑之色看清,淡笑问:“你在担心什么?”
楼瑱竹眼中闪过讶异,然后释然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城主大人。小生只是担心,既然长孙思缘是楼阳的人,他会不会再度下旨通缉城主大人,和城主大人作对。经小生调查,楼阳当今皇上至今无子,兄弟之间唯有长孙思缘化身的季思缘一个嫡子血脉,如不出意外的话,长孙思缘极有可能是楼阳下一任的……他在楼阳影响力不小。”
“放心。”水珑轻轻眯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深不浅的笑意,看似柔雅的笑,再看去却薄凉无比,“他不敢。”
“不敢?”不止是楼瑱竹,连绿菤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手掌一国之力,还有什么不敢。
“我建南云城为的是什么?”水珑犹然记得当年她初来驾到,身边危机四伏,武功被废,有名无实的权利,只能自保难以反击。
如今,一年又一年的布置和凝聚,为的不就是在这片土地,有自己的一处安身之所,以及话权么。
“他既然选择了和我们作对,就要做好接受我们报复的准备。”
楼瑱竹一阵无语,果然他就不该担心的么。
他家主子不但没有丝毫防备的意外,反而还要主动去报复人家。
“主子打算怎么做?”绿菤好奇的问。
“趁乱打劫。”水珑笑语。
楼瑱竹一惊,猛然想起水珑刚回到南云城时,吩咐他做的事情,“难道……咳,城主大人您早些吩咐黑水、黑炎、黑鸟他们去西陵各大主城,是为了……”
水珑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看着楼瑱竹,狡黠的笑容惊艳了众人,让人一瞬间觉得她只是在恶作剧。然而,只要能够得她一笑,那么陪着她恶作剧又如何?
等惊艳过后,就只剩下惊吓了,她这哪里是恶作剧,根本就是犯罪!大罪!
水珑却轻描淡写的说:“这个世界,武力和皇权并不是最可怕的。经济,也可以毁了一个国家。”
她并不知道那一日,在长孙荣极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戒指也根本就感应不到他的位置了,可她并不相信夙央的话。
西陵的问题,她和长孙荣极不止谈论过一次,对他的打算和心思自然了解。
他,不可能弃她。
这个信念根深蒂固得也超出了水珑自己的想象。
哪怕长孙思缘将消息掩盖的很好,可还是被她的人调查到了那一日皇宫之内,死伤无数的消息,至于后来长孙荣极的去向,则不得而知。
现在怀有身孕的她不宜行走远门,却照样可以将触犯了她的人一点点报复回来。
“楼阳不是吞了西陵吗,我就让这块腐烂的蛋糕,变成一块毒瘤。”
轻柔的嗓音婉转动听,却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股危险。
柳刃小心翼翼偷看着眼前的城主大人——她姿态慵懒又所以的坐在软座上,倾城绝色的容貌,玲珑有致的身姿,腰部略显几分的臃肿却不减她的魅力。
这些都不是最让他痴迷的,让他心神鼓动的是城主大人的神情,深藏着锋芒冰凌的眼眸,凝聚世间万千繁华,呈现最勾魂摄魄的潋滟,顾盼之间有股冰寒的危险让人心脏紧缩,紧接着又被那危险之后的绝美所惑,浑身都不禁的酥麻又兴奋。
这是他的城主大人,他一定要更加的出色,长大之后成为城主大人的亲卫军。
……
在西陵百姓的眼里,西陵就像是被霉运附体,上天的厌弃,接二连三的祸事降临。
也许,现在的西陵已经不能被称为西陵,连皇城都已经被楼阳的人占据,无论是国名还是城名都将改变。
水珑的报复行为,刚刚发生的时候很难被察觉。在她的策划中,庞大的经济流动,带起一阵无声无息的血雨腥风。
一个个商人的撤资,裹着银子连夜离去,让产业瞬间瘫痪,无数的百姓失去了工作。在百姓们惊惶之境时,又以银钱购粮购物,让百姓们有银子在手心安之时,不久他们就会猝然发现,他们缺粮了!
这还不止,因为国家失去了朝廷的治理,各大城市的治安都变得混乱无比,往日不敢出现的恶人、强盗一个个相应而出,让西陵各地变得越加的乌烟瘴气。
以黑水、黑炎、黑鸟为名的海盗团暗中游走四方,走私着货物。
战争财好发,这并非假话,只是这其中也需要好的渠道和本事。
通过这场横扫,南云城今年的账目又大大的添了一笔,同时也让某些人头痛不已。
这场经融风暴犹如滚雪球,一开始小小的一团不引人瞩目,慢慢的越滚越大,甚至带起了雪崩,让无数人见之惊恐。
谁能想到,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刚刚才因为和谈而初安定下来的西陵,忽然之间就乱成了一团糟?
现在已经换了身份的季思缘也因此被烦得焦头烂额,大有将满桌子的折子都一扫而弃的冲动。
他已经猜到了这幕后的黑手,也许该说水珑从未想过隐藏自己,她就是大方做给他看,让他知道做这一切的人就是她,让他明白她如今拥有的能量和影响力。
他知道又如何,根本就无法定水珑的罪,因为没有明确的证据,这其中又牵扯良多。
“噼噼啪啪——”
一阵奇怪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入耳朵里。
季思缘皱眉。
明礼浔立即走了出去,正准备开口询问,突然一个侧身后退,躲过了行刺过来一柄长剑。
这个长期跟在长孙泺寅身边的宫侍,竟身怀不俗的武功。
“怎么回事?”季思缘走过来的时候,明礼浔已经将那个行刺之人抓住。
那人被明礼浔掐着脖子,脸庞涨红一片,忽然朝外面吐了一口唾沫,咬牙说:“你们都是叛国贼,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说完之后,竟然咬舌去了。
“主子,发生了暴乱,兵士已经开始镇压。”一人老报。
季思缘用手揉了揉眉心。
原本以为一切顺利,所以除了祁阳城,西陵其他的地方并没有派多少人去掌管,毕竟西陵刚毁,就让楼阳的人去掌控的话,难免引起西陵百姓们的排斥。
只是谁想到,事情竟会变得如此的麻烦。
“快点解决了,不服者当即处决。”他冷酷下令。
“是。”属下领命而去。
这天夜里的暴乱不知是从何而起,喧哗混乱中一个个都争抢着珍贵值钱之物,宫女宫侍乃至是士兵们互相的撕扯逃跑,往日里有仇的人也偷偷趁乱干起了杀人的勾当。
疯狂中的人爆发出来的力量也可怕的,等楼阳军队整顿安静下来的时候,皇宫大多地方已经一片的狼藉。
季思缘听着属下汇报着情况,更觉得烦躁起来。
忽然,他站了起身,快步的朝外走去。
明礼浔连忙跟上,另外跟随着的还有他的贴身护卫四人。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季思缘来到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西陵的国库。
他拿出钥匙,将厚重的国库大门被打开,入目的景象却让季思缘猝然愣神。
堂堂西陵国库,竟然一地狼藉!
有瓷器的碎片也有被撕扯破散的书籍,真正值钱珍贵的宝物,则一件都不剩!
季思缘一怔之后长长吁了一口气,他来此就是想到了如此的结果,只是当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升起几分的恼恨。
“……殿下,这个。”明礼浔小声说道,将一张宣纸交给他,“这张纸,被钉在墙上。”
季思缘刚伸出手去接又顿住,沉声说:“你念。”
明礼浔不敢违背,将纸打开,便见白白的宣纸画着是一个大大涂鸦,脸色微微一变。
季思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纸上画着一个……王八!那王八的龟壳上还有一个嘲笑般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