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阳城是郧阳府府城,也是湖广行都司驻地,同时还是郧阳抚治的治所所在地。
这郧阳抚治可不得了,掌管着郧阳府、襄阳府、南阳府、西安府、荆州府、德安府、汉府、夔州府总共八府的军民诸事,职同巡抚,不过一般由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出任,配置的官衔也一般巡抚高。
这郧阳抚治原本主要负责治理秦岭和大巴山地区的流民,这会儿却连治所所在地都被“流民”给占了,不得不说是一个绝大的讽刺。
明末的事情是这么葩,很多时候负责治理贪官污吏的官员本身是贪官污吏,这负责治理流民的治所被流民给占了也不稀。
高迎祥和张献忠等“流民”头子这会儿在郧阳抚治衙门开会,商议怎么对付官兵!
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五省总督张斌是在给他们设套呢,他们还想着要给张斌设个套,这其最积极的莫过于革左五营的五位首领了,他们原本想的好好的,要在大别山安家立业,闯出一番名堂来,没想到这个张斌却把他们回大别山的路都给堵了,『逼』的他们不得不辗转千里,跑到郧阳来投奔高迎祥。
马应守这个窝火啊,高迎祥一介绍完当前的形势,他便骂咧咧的道:“要饿说,干脆设个套,把这达一围,弄死张斌这个瓜批去球。”
这家伙,一激动,满嘴家乡话,高迎祥苦笑着摇头道:“不行啊,老马,我们这么多人,粮食不够吃啊,如果不筹集粮草,过完年大家得喝西北风去了,他张斌要是呆均州过年,我们围在这里等着岂不得饿死。”
马应守闻言不由一愣,他们被张斌这一路撵过来,带的粮食更少,估计一个月都撑不住,要张斌真的待均州城里过大年,等出了正月再进攻,那都不用打了,大部分人估计都饿死了!
想着想着,马应守不由脸『色』大变道:“那怎么办?我们的粮食肯定撑不过正月!”
一众农民军首领闻言均是脸『色』一变,他们一路被官兵撵着屁股跑过来,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会儿一想起来才发现,他们劫掠的粮食大多都撑不过正月!
大家都满脸焦虑,高迎祥却是无所谓的道:“原本我是想在郧阳好好过个年,等过了正月再出击,先取汉,再取关,没想到你们全被官兵给撵过来了,看样子,只能现在出发了,你们放心,只要取了汉,筹集些粮草,我们最少能多坚持一个月,到那时候,我在领兵去取关,你们可以随后跟了。”
刘国能颇有些惶恐道:“闯王,要不我们一路从汉杀往关吧,你一走,我们怎么顶的住后面的几万官兵啊!”
众人闻言,不由连连点头,他们还是感觉大家一起行动安全一点。
高迎祥连连摇头道:“不行,我们收到情报,五万秦军并没有赶往原,他们正在西安等着我们呢,我必须率军先将他们引开,不然我们在前面走,那五省总督张斌率军在后面追,秦军再往前一堵,我们岂不完蛋了。”
张斌要听见他这话,非气得吐血不可,这帮家伙竟然在秦军安『插』了『奸』细!
还好孙传庭这会都不能确定农民军会不会走子午谷直取关,所以,并没有暴『露』作战意图,要他率军把子午谷口子一围,高迎祥还会率军走子午谷来鬼了!
这会儿高迎祥也没确定走哪条路取关,因为他连汉都没拿下来,考虑那问题有点为时过早了。
不过,他这话却把在座的农民军首领给吓了一大跳,这些人大多是从关出来的,而且有一大部分都是榆林镇的,秦军有多厉害他们自然清楚,连罗汝才都吓得变『色』道:“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这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啊,一众农民军首领都满脸焦急的看向高迎祥,看他能有什么主意。
高迎祥并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了一旁的李自成,说到计谋他还真不如这个外甥,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李自成在出谋划策,他只是依计行事而已。
李自成见状,缓缓的站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当初分兵是怕出现这种情况,你们一个个的却不好好守着自己的地盘,把官兵全引过来了,要你们在划定好的地盘里跟官兵周旋,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众农民军首领闻言,无不面『露』羞愧之『色』,他们相互看了一阵,最后还是马应守弱弱的解释道:“官兵太厉害了,我们扛不住啊!”
李自成没好气的道:“顶不住跑啊,跟他们兜圈啊,他们能追的你们吗,全跑郧阳来,这里能容的下这么多人吗?”
高迎祥见李自成越说越冲,连忙和稀泥道:“好了,枣儿,不要说这些了,现在大家都已经到这了,你还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李自成闻言,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我们到了关,天空海阔,想往哪儿跑往哪儿跑,官兵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到时候给他们来个遍地开花,让他们应接不暇,只要他们一分兵,我们能趁机将他们个个击破了。”
还别说,他这招还真管用,历史他用这招不知道坑死多少明军将帅,这其有明末第一猛将曹诏,甚至连孙传庭最后也是被他用这招坑死的。
不过,这个时候,一众农民军首领却没有一点信心,开玩笑呢,能躲过官兵的围剿不错了,还去围攻官兵,各个击破,谁敢啊。
李自成一见众人畏畏缩缩的表情,不由鄙夷道:“你们不愿意去围攻官兵也没关系,等我们引开官兵,你们到了关再四处『乱』跑行了,总之不要再聚在一起,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和官兵正面决战,只能让他们分兵,然后各个击破。你们负责带着他们到处『乱』跑,我们负责各个击破,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只是一味的逃跑倒没什么,一众农民军首领不由纷纷点头,表示没问题。
李自成紧接着脸『色』一板,严肃的道:“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必须在郧阳到汉一线阻击一下官兵主力,不然,我们没时间去引开关的骑兵。”
“啊!”说来说去,还是让他跟官兵硬刚啊,他们怎么干的过官兵主力,要干的过,他们不会跑了。
一众农民军首领闻言,相互看了一阵,最后还是马应守弱弱的道:“我们根本打不过官兵主力啊,我们留下来阻击,不是找死吗!”
李自成毫不在意的道:“又没让你们跟官兵主力拼命,打不过你们可以跑啊,只要留下步卒阻挡一阵行了。”
众人闻言,不由『露』出疑狐之『色』,这不是让他们消耗实力来阻挡官兵吗!
李自成见众人这副表情,不由冷冷的道:“你们留那么多步卒干嘛,浪费粮食吗?只要到了关,还不是想招多少有多少,你们把步卒全留给官兵不但能节省粮食,还能浪费官兵的粮食,知道吗!”
众人闻言,均『露』出恍然之『色』。
对啊,把跑不动的步卒全不留给官兵,不但能节省粮食,还能浪费官兵的粮食,更重要的,他们光剩下骑兵,跑起路来起码能快一倍还不止,这办法的确不错,他们对那些新招的步卒可没什么感情,只有手下的主力骑兵他们才当是自己人。
李自成见众人不再怀疑,这才分配道:“那说好了啊,大家可以带主力跑,但是必须把步卒留下来阻挡官兵。曹『操』,你带各位掌盘的守郧阳;闯塌天,你守白河;『射』塌天,你守旬阳;八大王,你守安康;老革左,你守汉阴;革里眼,你守石泉;左金王,你守西乡;『乱』世王,你守城固;争世王,你守洋县;汉我带人守,大家尽量拖延时间,只要我舅舅把官兵主力引开,我们可以去关逍遥自在了。”
众人听闻李自成都留下来率步卒守城,终于再无一点疑『惑』,这事貌似这么定下来了,但是,张献忠却突然开口道:“既然分兵,我们不能派一部分人去四川吗,为什么一定要全部去关?”
其实,是他想去四川,因为他不想跟在高迎祥和李自成后面当小弟,他想自己称王!
李自成闻言,不由皱眉道:“八大王,房县有官兵驻守,我们过不去啊。”
张献忠不屑道:“我已经派人查探过了,驻守在房县的官兵也万把人,我们这么多人还怕那万余官兵吗,直接把他们干掉,夺下房县不行了?”
李自成摇头道:“不行,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官兵的计谋,如果两天之内拿不下房县,官兵主力从后面压来怎么办?”
张献忠闻言一愣,他只是不想和高迎祥一起行动而已,这个问题他还真没仔细考虑过,如果这是官兵的计谋那可真麻烦了,跑过去进攻房县,很有可能会全军覆灭!
想到这里,他不再言语,其他农民军首领也没什么意见了,这事算这么定下来了。
这会儿张斌还不知道秦军有人私通贼寇,孙传庭也被蒙在鼓里,但是,这件事情,总兵尤世禄却相当清楚,很多人私通贼寇并不是因为他们想捞什么好处,他们只是不想跟自己的亲戚朋友兵戎相见而已,所以,大多数人都只是劝自己的亲友赶紧想办法逃跑,并没有泄『露』什么秦军的机密,针对这种情况,尤世禄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初吴振缨任三边总督的时候,他甚至都当不知道这事。
但是,这段时间,他却隐隐听说参将贺人龙手下有人真的在私通贼寇,传递信息,这事有点严重了,再加孙传庭对他们相当的好,不辞辛劳的为他们筹措粮饷不说,还到处找人教他们种植蕃薯、马铃薯和各种蔬菜,甚至还想办法弄来了不少家禽和牲畜的幼崽,让他们养着自用,尽量帮他们改善生活,大家在『操』练之余,种种地,养养家禽好牲畜,那日子过的相当的滋润,哪像当初吴振缨在任的时候,筹措不到粮草让他们回家,任他们自生自灭!
如果还是吴振缨在当三边总督,他还会当不知道这事,因为吴振缨不为他们着想,他也没必要为吴振缨着想,但是,孙传庭当三边总督不一样了,他感觉如果不把这事告诉孙传庭,心里过意不去。
人是这样,你把人家当仇寇,人家也会把你当仇寇;你不把人家当回事,人家也不会把你当回事;你对人家好,一般人都会念着你的好。
当然,也不排出那种畜生不如的人,不管你对他怎么好,他都不放在心里,不过,尤世禄不是这种人,他是正常的人,他知道感恩,孙传庭对他们这么好,他觉得应该感恩,他觉得,不能为了维护自己人而坑了这位好总督!
所以,这天晚,正当孙传庭在对着地图分析郧阳方向传来的情报时,尤世禄跑过来求见了。
孙传庭从来不在手下将领面前摆什么架子,他听闻尤世禄在外面求见,立马起身,亲自将尤世禄迎进来,又将尤世禄引到左手的条桌前坐下来,这才关切的问道:“世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啊?你每天都要早起带兵『操』练,应当注意休息,有什么事白天来找我也是一样的嘛。”
尤世禄不由感动道:“总督大人,末将惭愧,有件事,一直没跟您说。”
孙传庭饶有兴致的道:“噢,什么事啊?”
尤世禄毫不犹豫的道:“总督大人,您可能不知道,贼酋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等都是榆林镇人士,而且,他们手下的统兵将领大多都是榆林人,有些还跟我们手下的将士是同乡、是同村,甚至是亲朋好友,而且,他们一直都在相互联系!”
“啊!”,孙传庭闻言,脸『色』一变,大惊道:“你的意思,有人泄『露』军情?”
尤世禄羞愧的道:“原本他们也只是相互关心而已,并没有泄『露』什么军情,但是,近段时间,末将听闻,参将贺人龙手下有人私通贼寇,传递信息,将我们的情况全部都告诉贼寇了!末将惶恐,不知如何是好,还请总督大人定夺。”
孙传庭这会儿反倒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惊慌失措也于事无补,怎么妥善处理,才是这个时候该考虑的,他冷静的想了想,随即问道:“你确定,其他人手下没有人私通贼寇?”
尤世禄肯定的点头道:“这点末将可以肯定,我们榆林本镇人绝对没有这种不知轻重之辈,贺将军手下也是米脂人太多,跟反贼瓜葛太深,才会出现私通贼寇的情况。”
孙传庭又仔细思索了一阵,这才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世禄,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你不要声张,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