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些不爽,我的势力弱小是事实,但这样当面说出来伤人自尊。现在就被她看扁了,以后还怎么在联盟中获得优势?我说:“几个月前我还是一个矿工,在矿洞里忍受干渴、饥饿和皮鞭。现在连你在那么远的地方都知道我的名字,想要跟我合作,可见我进步很快,前途光明。而你准备了有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了吧?世间还没人知道你的名字,还不知道要准备多少年才敢露面,可见有志不在年高,无谋空活百岁。”
六铢衣毫不动气:“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说现在还不能合作,也许等你准备好时,我也准备好了。”
“我非常欢迎有共同目标的盟友,越多越好,但我很难与完全不了解的人合作。”
“我以为你了解我们。”六铢衣的眼睛微眯,意味深长的样子,“之前你们在最黑暗的地方,被人贱踏、鄙视、奴役,认为自己是最底层、最悲惨的贱鬼。我们跟你们是一样,只是更惨一切,所以你应该能了解我。”
我笑了笑:“打个比方,喝酒从来只有三分醉的人,可能永远不知道完全喝醉的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呵呵……”六株衣笑了起来,似乎整个空间都在颤动。这时我才注意到我看不到她的身段,只看到了她的头和裙子,她的裙子像雾一样薄,也像雾一样无边无际,以致于让我觉得所有雾气都是她的裙。
额,这么说我不是被她包在裙子里面了?
“这次会见,不是谈合作事宜,而是助你一臂之力,加快你的脚步。之后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不会见面,也不会联合作战,没人知道我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等到你的势力足够强大时,我会再来找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能再喋喋不休,于是说:“我很乐意收到礼物。”
六铢衣问:“你了解自己的能力吗?”
我犹豫了一下:“不了解。”
“我可以帮你,激发你的潜力,看到真正的自己。”
我有些惊讶,难道她可以帮我显现法相?六铢衣道:“不要紧张,不要犹豫,放松你的身体,放纵你的思想。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你最擅长的是什么?你最害怕的是什么?当你痛苦、郁闷、暴躁、压抑的时候,面对你最痛恨的人会怎么做?不要约束自己,释放真正的自己……”
她的声音就像是在催眠一样,曾经我痛恨过的人一个个在我眼前浮现,我曾经最痛苦的经历全都涌上心头,我感到无比愤怒、憎恨,想要毁灭一切。
因为愤怒,我的脸扭曲了,愤怒和憎恨同时也带来了强大的力量,无处宣泄把肌肉和血管鼓胀起来。我全身骨节在“啪啪”作响,身体在拉高变粗。
不,不,这不是真正的我,玉瓷一定不希望我变成可怕的恶魔。真正的我应该是善良仁慈,充满正义的,我喜欢帮助别人得到快乐,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反抗暴政之路,不也同时是在为亿万奴隶获得自由和平等吗?
六铢衣的声音在我脑海中震荡:“每一个人都有善念、恶念、正念、邪念,但有很多想法是后天环境造成的,道德、法律、伦理等等影响了你,淹盖了真正的你。其实这里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包括我也是虚幻的,所以你不再需要虚伪的外衣,没有人能影响你、干涉你,回归本源,显现真正自我……”
我心里混乱到了极点,从婴儿时代到现在,所有记忆都翻出来了。其实我有过数不清的善恶正邪的念头,比如中学时代想过偷看女生洗澡,想抢劫银行,想变成武侠小说中的英雄之类。这都是成长过程中因环境形成的短暂念头,一个个浮现又一个个消失,但是善与恶,慈悲与残暴的交战却分不出输赢。像刘一鸣、孟亦狂、黑桃那样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像温仲仁一家这样的好人,无论多大的压力我也必须要救。
六铢衣的声音变了,语调古怪,带着特殊的韵律,我完全听不懂。但是她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把巨锤在敲击我,把我的血肉敲碎,把我的灵魂分离。
善良压不住邪恶,邪恶也压不住善良,所有善善恶恶的记忆一个个破碎,综合成善恶两个阵营还是分不出高下。而六铢衣的咒语声对我的冲击力越来越大,我感觉自己分裂了,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凶狠残暴,一个善良仁慈。
我看到了身体里面有两柄剑被分离开出来,一柄青白冰冷,黑气缭绕,剑柄处有太极图似的气旋在转动,那是灭魂剑;另一柄赤红如血,红光如焰腾腾不休,那是火精剑。就连这两柄剑也是截然相反,水火不容,剑尖对剑尖相持不下,我不知道该舍弃哪一柄。
我心中的恶念与善念不停交战、冲击,同时两柄剑也在针锋相对,红光与黑气来回冲击,忽而红光盖过了黑气,忽而黑气盖过了红光。
六铢衣还在不停地念咒语,我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可是正邪善恶还是不能融合。可怕的力量真的把我撕裂了,腰部以上裂成前后两半,但奇怪的是我没有死,变成了两个头四条手臂,背对着背。
我有两个头,却互相看不到,但我能知道一个头长得狰狞凶恶,青面獠牙;另一个头长得温润如玉,慈眉善目。
天哪,哪一个才是我?接着我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长得好看的这一边右手拿着灭魂剑,不仅黑气消失剑身变白了,还透出明亮的圣洁白光;长得丑的这一边右手抓着一条碗口粗的蛇,蛇嘴中有两对獠牙,背上长了四片短翼,与被我烧死的鸣蛇相似,但通体是红色的。
“正邪同体,善恶并存,真有些出人预料。不过这样也好,能让别人尊敬也能让别人畏惧,你的未来会有更多变数,更多选择的机会。”六铢衣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不知身在何处。
我的两张嘴同时问:“怎么会这样?”
“呵呵,这就是真正的你,先天善恶正邪就是平衡,后天经历也是好坏各半,所以显现的法相就是这样。若非必要,莫要轻用法相,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和再见,光线急速变亮,我正站在骷髅圈内的黑幡下,还是正常的身体。头顶一轮圆月,天空碧蓝,秋高气爽,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恍惚了几秒钟。
刚才的事情太邪门了,我有些心里发毛,快步走出骷髅圈外。看了一下自身,衣服是完整的,说明刚才我没有真的变身,一切都是幻觉。但我相信现在只要我想变身,随时可以显现法相,这个能力我真的具备了。
我有些难以接受,我不相信自己一半是好人一半是坏蛋,但回忆我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比如为了钱当刘一鸣的刽子手,为了变得强大吸别人的精气、吓唬别人,冒名顶替受人间香火,加入情义帮当流氓头子等等,我能算是一个好人吗?我一次又一次杀死对手时,心里只有痛快没有悲悯,这能算仁慈吗?所以我必须承认,我有一半是坏蛋!
糟糕,六铢衣为我施法,肯定知道了我刚才的所有想法和回忆,那么她就比我妈、玉瓷、萌萌加起来更了解我,我曾经做过的任何事,任何一个龌龊念头她都知道!我擦,这叫我情何以堪啊,以后还怎么面对她?而且她完全了解我,我却一点都不了解她,以后还不任由她摆布?这个女人太厉害了,说得好听是帮我,实际上是把我从身体到灵魂都解剖了,放到显微镜下看一遍,而且我还不能生气。
我很郁闷,双脚乱踢,把地面上的骷髅头全踢乱了,把黑幡也拔起来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这样做有些孩子气,可我现在不就像个被欺负的孩子么?不,我更觉得自己像个赤条条的婴儿。
我往回走,没走多远宋玉瓷、车追命、胖子、冯文轩、杜平等人迎了过来,抢着问见到六铢衣没有,漂亮不漂亮,谈得怎么样等等。我心情恶劣,不耐烦地挥手:“都别问了,我们还是靠自己吧。”
胖子有些幸灾乐祸:“谈判失败了,你应该派我去的,胖爷我虎躯一震,她立即芳心鹿撞……”
“是么?”柳盈香横了他一眼,胖子立即没话说了。
其他人都识趣地落到了后面,只有宋玉瓷陪着我往前走,宋玉瓷问:“她的条件很苛刻?”
“呃……实际上她没提条件。”我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那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生气……她借口帮我激发潜力,却探知了我的所有记忆和秘密,连我小时候尿过几次床她可能都知道了。”
宋玉瓷很惊讶,接着咯咯娇笑起来:“这也没什么啊,你就因为这个郁闷?”
“难道还不够郁闷?我的所有事情都被她知道了,我却完全不了解她,以后怎么能占上风?”
宋玉瓷有些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也许她真的想要你当王夫。”
我没好气道:“没有这回事。”
宋玉瓷道:“要是她能帮得上大忙,长得又不太丑,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的。但必须是她嫁给你,不是你嫁给她。
我有些恼怒:“以前找不到你我都不碰别的女人,现在有了你我还会碰别人吗?”
宋玉瓷道:“我没叫你碰她啊,你可以娶了她当二房,但永远不碰她,让她独守空房,这不就大获全胜了?”
我立即无语了,亏她能想出这样的毒计来。宋玉瓷哈哈大笑,被她这么一闹,我也不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