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结交的人,不是傲慢偏执或有怪癖的人,而是已经不想活了的人,都已经不想活了,谁还交朋友?我旁边的年轻人就是属于后者,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动的,所以我也不想浪费口水了。
矿洞里躁动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但没有人能睡得着。这里没有外面白天温度那么高,却也有三十五摄氏度左右,不通风湿度大,时间久了感觉非常闷热,加上烙印灼痛、肚子饥饿、喉咙冒烟以及心里的压抑,谁能睡得着?
安静了不到一个小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走到矿洞中央,在门外火把的余光投射下,影子有如一个巨人压在我身上。我警觉起来,定睛细看,这人是我们之中最高大强壮的一个,胳膊比我的大腿还粗,四方方的脸上有一双死鱼眼,鼻梁上有一个凹坑,以前可能被打折过。
大块头“哼哼”两声,竖起大拇指朝向自己:“大爷吴开山,外号大力神,这里我最强壮,你们都要听我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有的冷笑,有的愤怒,有的畏惧,但没有一个人吭声。
“我曾经杀死超过一百个人!”
吴开山抛出了更直接的威胁,但这句话比前一句更苍白无力,冷笑和鄙视的表情更多了。
吴开山的智力虽然不是太高,却也看得出来没有一个人支持他,恼羞成怒,环视几圈后,开始向我这边走来。铁塔般的身躯,山丘般的巨影,有着可怕的威慑力。
柿子捡软的捏,这是任何世界都通用的真理。从躯体来判断,我就是两个最弱的人之一,所以灾难就要降临到我头上了。
吴开山一步步走近,却有些偏离了我,原来他的目标是我旁边的年轻人。年轻人体形跟我差不多,两眼无神,神情呆滞,看起来比我更好欺负。他走到距离年轻人仅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叉开双腿站着,粗长的老二晃荡着几乎就要碰到年轻人的脸上,怪笑道:“小子,给爷吹一吹!”
年轻人靠在石壁上无法再后退,把头转向了我这边,表情即害怕又厌恶,不愿服从但又没有反抗的勇气。矿洞内安静得只剩下了粗重的呼吸声,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听到没有,给爷吹一吹!”吴开山更加嚣张和得意,已经从别人的畏惧之中找到了优越感,信心极大膨胀。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达到他的目的来巩固他的地位,不是虚言恐怖吓。
年轻人往侧面避想要逃开,吴开山一把抓住了他的头,把他按着无法站起来,头也无法转动,另一只手抓着他丑恶的东西往年轻人嘴边靠去。年轻人用力推他的手,用脚踢他的脚,可是哪能推得动他?
“有人打架了!”我看不下去了,跳起来大吼一声。守卫队长说过不许打架,先动手的人会受到严厉惩罚,现在很明显是吴开山先动手。
吴开山愣了一下,停止了他的动作,但还是把年轻人按着。铁门外面的守卫听到喊声,凑到小窗口往里面看,他应该看到了里面的情况,但却没有开门进来,而是在铁门上重重敲了一下:“给我安静一点,再吵老子把你们的舌头全割了!”
守卫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我暗暗叫苦。我错估了这里的纪律,“不能打架”指的可能是劳动时间和公众场合,在宿舍里搞些“娱乐”守卫是不管的,而现在我得罪吴开山了。
果然,吴开山见守卫不管,越发得意嚣张,丢下了年轻人一步一步向我逼来,拳头捏得“咯咯”响,双肩耸动,暴突的肌肉来回跳动:“妈的,竟敢打报告,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马上跪下求饶,给爷吹爽了,爷或许可以饶你这一次!”
我绝对不会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既然守卫不管了,先动手也无妨,我突然向侧面闪,避开了他的扑击,一拳打向他太阳穴。吴开山比我高得多,头只是略一晃,我就打不到他的太阳穴,拳头落在他的脸上。
这一拳我至少用了八九成力量,若是一般人被我打中,就算没有跌倒,也必定要眼前发黑好一会儿。吴开山却像是浑然未觉,左手来扣我的手臂,右手叉向我的脖子,我急忙缩手,绕向他的后面。
脚镣大概有二三十斤重,双脚之间的铁链只有六十公分左右,严重影响了我的动作,没能及时绕到吴开山后面,左肩头被他的手指刮中,一阵钻心疼痛,差一点点就被他抓住了。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即使我打中了他,他也不痛不痒,而我被他打中一下或者抓住,后果不堪设想。我有些胆怯了,转身奔逃,吴开山紧跟着追来,连抓两次都差一点碰到了我背部。这个矿洞并不大,里面或坐或躺十五个人,横七竖八,不能踩到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空间可以躲。我绕着其他人,忽左忽右不停改变方向,每当吴开山扑击时我就弯腰伏身,然后就地一滚改变方向。
吴开山远没有我灵活,如果没有戴着脚镣,我敢说他永远别想抓住我,现在戴着沉重的脚镣则很危险,时间越久对我越不利。同样的脚镣,放在我脚上是沉重的负担,放在他脚上却像没有重量一样,只是影响他的迈步距离。
追赶了一会儿,吴开山一直抓不住我,有人开始发出笑声,这让吴开山更加愤怒,有如恶虎般狂扑。我跑着跑着,不知被谁的脚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吴开山大喜,立即向我扑来,我急忙翻身时,右手臂被他抓住了。
“看你往哪里逃!”
吴开山狞笑着把我提起,我一拳打在他胸口,却像是打在铁人上,没伤着他倒是打疼了自己的手,接着他的右手叉在我脖子上捏紧,把我悬空提了起来,高高举着。
我无法呼吸,右手被他抓住动不了,左手够不着他的身体,用脚踢了他的大腿几下,由于很难借力,踢击力不大,对这大象般的大腿几乎没有影响。这下惨了,我的优势全失,只剩下挨宰的份,只要两三分钟我就会被他掐死——我不会真正死亡,明天还会活过来,但会变得更虚弱,这才是最惨的结果。
“这就是跟我作对的结果!”吴开山高举着我,转着圈,如同凯旋归来的将军向众人展示战利品。
情急之中我想到了一记阴招,左手抓住了吴开山的前臂,以此来稳住自己的身体借力,奋尽全力一脚踢向他双腿之间。我无法看清准确位置,只能凭估计,能不能踢中要害只能看脸了。
“噢……”
吴开山怪叫一声,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动作僵住了,举着我的右手无力垂下,身体躬了起来,但还是不肯放开我。这时我已经站在地面,他因为剧痛弯下了腰反而比我矮,手臂也没伸直。我的眼光落在他曾经被打折过的鼻梁上,毫不客气重重一拳打了过去,着着实实打在他的大鼻子上。
吴开山向后坐倒在地,处于眩晕之中,我毫不停留双手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前拉的同着,右腿膝盖狠狠地撞在他鼻子上。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鲜血从他的鼻孔喷涌而出,他虽然在眩晕中,还是出于本能地双手捂向鼻子,无力地向后倒下。
我再重重一脚踢出,还是踢向吴开山的两腿之间,这一次无论是力量还是准确度都无可挑剔,快、准、狠兼备。吴开山身体崩直了一下,手脚瘫软在地上轻微颤抖着,颤抖了几下就不动了。
说来话长,其实我的反击一气呵成,观众们只是发出几声惊呼,战斗已经结束。我大口地喘气,胸膛急剧起伏,以凶狠的表情和眼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看过去。刚才一定是有人恶作剧故意绊倒我,但混乱之中我不知道是谁干的。
虽然我失去了灭魂剑和修为,但是看太阳和月亮练出来的眼神还是很犀利,此刻含怒而视,杀气腾腾,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每一个与我对视的人都很快避开了我的眼光。
被送到这里当苦力的没有一个是菜鸟,我相信比吴开山更厉害的大有人在,有了防备我绝对不是对手,所以我见好就收,一声不吭走回原先的位置坐下。我已经表明了我的立场,我不称霸,不欺负别人,但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就会让他付出惨重代价。我敢说从现在开始,想要立威的人不会第一个挑上我了。
我身边的年轻人一直在看着躺在地上的吴开山,没有说话。吴开山在地上躺了好久还是一动不动,从鼻孔和嘴里流出来的血已经在地面湿了一大片,大腿边也有一滩水渍,不知是重度昏迷还是暂时死了。
人们渐渐从震惊中平静下来,或坐或躺,没人再多看吴开山一眼。没有谁有剩余的同情心,况且还是一个愚蠢自大的家伙,谁会可怜他?
我靠在石壁上,时间久了疲困袭来有些昏昏沉沉,这时坐在我旁边的年轻人向我靠近了一些,低声说:“谢谢你,我叫冯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