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康到底年轻,就算是落了水,可他眼明手快,基本没受什么伤。最为重要的是,他在紧要关头勇敢的保护好了媳妇,把念福感动得把什么李子板栗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沐劭勤年纪大了,眼睛又看不见,摔下码头后,不仅很是灌了几口水,在身上弄出擦伤磕碰若干,更为重要的是,他没能在紧要关头保护好妻子,还让她被另一个陌生男人给救了。
欧阳康想,他这回,算不算是替媳妇把面子找回来了?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偷偷的想想而已,半字也不敢拿出来跟老丈人调侃。因为沐劭勤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其实欧阳康挺理解他的,真的。
如果当时救起丈母娘的是童朝仪,或是任何一个侍卫,相信岳父大人都不会觉得这么难受,可偏偏救起蕙娘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偏偏,他还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脸,这就很有点伤自尊了。
有时候,感情再好的夫妻也无法理解对方在想什么。
蕙娘一个劲的关心,“劭勤你还有没有哪里疼?要不舒服你一定要说,别忍着,知道吗?偏偏小邹大夫又不在,真是急死人了!”
上回孙溪去到京城,得到邹元亮的极大帮助和不少指点,这回小邹大夫来了宣城,孙老太医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教些独门秘方给人家儿子。
是以小邹大夫在请示过沐劭勤之后,暂时和他们分开几天,到孙家去切磋几天的医术,再来跟他们会合。
蕙娘因为担心丈夫,当然会着急,可听了她的话,沐劭勤的眼,几不可察的又暗了三分。
不是对蕙娘,是对他自己。
欧阳康看不下去了。女人啊,你怎么能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关怀自己的男人?这种情况,就是打落了牙齿也得和血吞啊。
“娘,你别急。爹没事了,咱们还是早些上路吧,省得一会儿天都黑了。不如早些寻间客栈休息,找个大夫来瞧瞧,回头也好打发人去请小邹大夫呀。”
这话有理,念福给欧阳康递过来的小眼神提醒,意识到了什么,上前对那中年男人施了一礼,“多谢大叔出手相助,还请留下姓名住址。以容我家日后报答。”
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留。真侠士,就该千里不留名。可欧阳康的心声人家没听见,对方很认真的留了个姓名。
“在下龙山,不过是行路的客商。正打算到前面的镇上借宿,要是几位不嫌弃,可否结个伴同行?”
念福瞅一眼欧阳康,这种不答应不好,但答应了就会得罪老爹的事情还是你来做吧。
于是欧阳康只能硬着头皮说,“龙大叔客气了,不过爹爹受了些伤。请容我们先行一步,一会儿等我们在镇上安顿下来,留几个家人在路上接引你们,如何?”
“那就多谢公子了。”龙山抱拳行了一礼,不客气的招呼自家人开始收拾行李。
欧阳康赶紧带着自家人先撤,其实在这乡下地方。想躲也没地方躲。
除非住到村子里去,否则仙源山的脚下就一个仙源镇,有客栈酒楼招呼这些外来游客。而那小镇地方也不大,如果两家都来做买卖,迟早还是要遇见的。倒不如大方些,见面留个人情。
只是一路上沐劭勤的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欧阳康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到了镇上赶紧寻了处干净清雅的客栈住进去,又奉了丈母娘之命,去给老丈人请大夫。
当然,也没忘了留人迎接龙山大叔。
只是大夫请来,沐劭勤赌气不肯看,非说自己没事,再多说就要发脾气,蕙娘不知他这是怎么了,连念福也觉老爹有些过了。
欧阳康只能悄悄在媳妇耳边点拨几句,念福私下又去找蕙娘沟通,可蕙娘听了却也生起了气,“就为了这些没影子的事,连自己的身子也不管,全不顾家人担心,也实在太小气了。行,他不愿瞧,那就不瞧,反正身子是他自己的,病了也是他活该!”
看一个没劝好,反把老妈也惹得发了脾气,念福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得回去寻欧阳康出气,怪他办事不力。
欧阳康满腔憋屈,简直要吐血三升!
这关他什么事了?那船又不是他弄晃荡的,龙山又不是他安排来的,怎么眼下出了事,反怪到他头上来了?
一家人还在冷战中,龙山来了。
他倒也不占欧阳康一家的便宜,来了之后就另给了客栈账房银子,表示一应房费饮食皆是自出,不过托他们寻个地方而已。
回头还特意把自己带的土产给欧阳康一家送来,行事大方,光明磊落,倒叫人有些不好意思。
就算是明知会惹老丈人不高兴,可欧阳康也只得把自家的东西拿了些去给人家做回礼。
那龙山倒是豪爽,当即就拍着欧阳康的肩膀与他相约,等明日休息好了,大家一起看茶叶去。并道,“一看你这读书人的气度,就知道是懂茶的,万一要是有人蒙我,小老弟可得多给我提个醒。”
欧阳康只觉满嘴的黄莲味儿,不得不说,“说来惭愧,其实我于茶叶一道并不精通,我家真正擅茶的是我爹。能不能去看茶叶,还得看他方不方便。”
这话他没撒谎,欧阳家只是个土财主,沐家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欧阳康只懂些茶叶的皮毛,真正会品茶的还得请老泰山出马。
“那更好了,反正我也不着急,等等也无妨的。”
得,这还弄个狗皮膏药,沾上甩不掉了。欧阳康心里跟猫挠似的,偏偏这份苦还没法跟人说,只能硬着头皮又去跟媳妇回话了。
可念福瞅瞅爹娘周身那足以冰冻三尺的超低气压,哪里敢去触这个霉头?往屋里一缩,还是等明天,大家都消消气再说吧。
当晚,一个黑影悄悄从念福那边溜出来,去了龙山那边的院落。
静静烛光,映着玉葱的满脸激动,“舅舅,您怎么亲自来了?”
龙山笑着拍拍她的头,“小丫头又长大了好些啊,也变漂亮了,证明过得不错。”
龙山,还有个名字,叫姬龙峰。正是前朝覆灭后,最有实力的叛军首领,也是大梁皇帝高显苦寻而不得的心腹大患之一。
玉葱拼命点头,“郡主对我很好,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姬龙峰却打断了她的话,“他们这次出来是为了查茶税之事吧,可有眉目?”
玉葱的热情为之一顿,“这个郡马瞒得紧,没说。不过家里之前有个叫阿姚的丫头,却是莫名派出去办事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姬龙峰点了点头,“那王妃娘娘的母亲此次怎么没有跟来?”
玉葱不知舅舅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老实答道,“她在京城带孙子,身子也不大好,所以这回没有跟来。”
姬龙峰又问,“那依你看,王妃娘娘与她的亲生爹娘,面貌可曾相似?”
玉葱更糊涂了,仔细回想了好一时才犹豫着道,“认真说来,的确不太象。不过乡下老人操劳得厉害,衰老得快也是有的。”
可姬龙峰摆了摆手,显然不是太爱听,“我听说这回他们也去了云岭的施家老家,你可还记得,施家有什么特别好的邻居亲友?尤其是施大娘那边的。”
玉葱为难道,“这个,我倒不是特别留心。不过施老爹回去修坟时,曾经来过一个老奶奶,说是从前跟他家关系很好,还有过大恩的。施老爹特别交待了郡主要多送些礼给她家,说是当年他不在家时,全亏了这位七奶奶照应。”
姬龙峰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这条消息很是满意,“那行,你先回去吧,好好呆在郡主身边,不要露了马脚。”
玉葱迟疑了一下,“舅舅,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姬龙峰摇头,“眼下还不是时候,不过你放心,也要不了多久了。”
玉葱还想说什么,可姬龙峰却似想到什么,从包袱里取出一根簪子给她,“这是羽生那小子让给你带来的。”
玉葱脸上一红,可瞧一眼簪子才想说点什么,可窗外却传来三声轻响。玉葱知道有人来了,不宜再留,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先行告退了。
“别忘了这个。”姬龙峰把簪子塞进玉葱手里时,没错过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些许轻视,却不露痕迹的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玉葱走了,姬龙峰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居移气,养移体。在王府开过眼界,玉葱再不是从前那个江湖跑马,山林撒野的小丫头了。瞧她如今穿的戴的,只怕从前的小竹马已经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这步棋能用的时间有限,他得抓紧时间布置后面的大事。
“将军。”一人悄悄进来,看着平凡无奇之极,但眼神却透露着几分兴奋,“真没想到那嘉善郡主在民间竟是有如此之大的声望,若是我们能把她争取过来,何愁大事不成?”
姬龙峰轻笑,“她是不错,可还有比她身份更加尊贵之人呢。对了,我让郑三他们一直尾随着保护郡主母女,可有什么消息?”
“还真有一件事,正要向将军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