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平王府的桂花香飘万里,草原已是天地萧瑟,万物枯黄。而在草原西北,更加偏远的异国他乡,早已万里雪飘。
“靠!真冷,老子鼻子都要冻掉了。我说媳妇儿,你要再磨蹭下去,相公可就要打算生个娃娃了啊。”
高大男人穿着厚重的皮毛,站在门前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可那嗖嗖的寒意还是侵进了屋子里,连炉火都畏惧的瑟缩了三分。
“有本事你就生一个出来看看?”清亮的声音戏谑的调侃着,头也不回,“灶头上煨着好东西,别说我不照应着你。”
“真的假的?”公孙弘将信将疑的揭开灶头上的棉被,却是惊喜的叫了声来,“我的天!媳妇你也太贤惠了,这酒酿汤圆你从哪儿弄来的?唔,好吃,鸡蛋,快给我个鸡蛋!这样好东西怎么能没鸡蛋?”
“鸡蛋不就在桌上的篮子里?前儿不是遇到几个南边的客商么?恰好带了家乡的酒曲,我便求了几颗,拜托邻居大妈帮忙做了试试,谁知竟成了。只是那糯米太不新鲜,都不知放多少年了,只能凑合着解解馋了。”
说着话,欧阳康收了最后一笔,满足的叹了口气,“终于完了。”
“你说什么?”公孙弘连米酒都顾不上了,一阵风似的冲到他的跟前,“你画完了?可以回家了?”
“是啊。”欧阳康把刚画好的图放到火边烤烤,见那墨汁收干,熟练的卷起了炭笔。
公孙弘呆了呆,忽地大吼着一把将他抱起,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回家!回家!”
和这帮兵痞子相处日久,欧阳康也知道这样一个亲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男人嘛,相互光着膀子的时候,什么样的荦段子都来过,还在乎这些?
而在渐渐了解了公孙弘的脾气,倒是对他的敬重更多了一层。别看这小子表面傲气得很,可一旦做了兄弟。那是真的能为你挡刀子拼命的。
咳咳,这算不算另一种生死相许?
将最后一支铅笔收起满满的盒子里,欧阳康忍不住在想,这时候的平王府,应该桂花都开了吧?
他家那个吃货,肯定会做桂花酒酿,桂花糕,桂花盐水鸭……想想全是口水!
窗外,公孙弘已经急不可耐的催促起来。“快快快,赶紧收拾行李,咱们明儿就走,争取回去过年!”
想得美!欧阳大少忍不住出来翻个白眼,“春耕前能赶回去就不错了,还过年呢!”
“那也行啊。正好春天吃的东西多。老大媳妇,到时我们可都得上你家去,把你这一路说过的菜全吃上一遍。你可不能嫌烦。”
没问题!他家媳妇么,还不都听他的?欧阳大少才要拍着胸脯吹嘘一把,忽地门外有人喊,“孙先生,孙夫人,你们在吗?”
一听那样别扭的汉话,院里所有的人俱是虎身形一顿,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知道你们在的,我刚都听见你们说话了,开门吧!”
欧阳康对公孙弘做了个“我生病了”的口型。然后迅速的把自己锁进内室,没义气的把一帮子兄弟扔外面了。
眼看人人都想溜,公孙弘一探爪。抓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倒霉蛋去开门,自己也迅速躲回屋里。本想把鸡蛋敲破扔进热乎乎的酒酿里,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下子在碗边就磕碎了,鸡蛋一下流了出来,恨得他只能咬牙切齿的去桌上舔。
只要这个家伙来,就准没好事!
院门打开,一个胖胖的异族男子站在门外,脸上全是讨好的笑,手上提着一串足有人高的明贵项链,上面的宝石颗颗都有鸡蛋大,在稀薄的阳光下,都闪得人眼晕。
侍卫硬着头皮道,“羌戎国主,我们都是要回去的人了,您就不必再来了。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我们老大媳妇已经是我们老大的媳妇了,真的没办法让给你的。”
可那位国主一听,却是瞬间心碎得几乎要掉下泪来,“你说什么?你们要走?你们怎么能走呢?孙先生,我有钱,我有许多许多的钱,我知道金钱买不来真爱。要不,我把国主之位让给你吧,只求你把夫人让给我……”
公孙弘到底没喝到鸡蛋酒酿,在屋里阴森森的道,“不让!老子好不容易才讨着这么一个媳妇,让给你,我怎么办?”
“我有钱!你拿钱再讨一个呗。”
“再讨一个有这么漂亮的吗?你怎么不去讨?”
“那你要真心爱她,怎么舍得让她跟着你过苦日子?”
……
受不了了!
眼下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羌戎境内,这是一个靠经商富裕起来的小国,国中盛产宝石,非常富庶。这位年轻的国主也还算是贤明,把国家治理得很不错。他的汉文学得也挺好,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真命天子,简称——天子。
当然,在羌戎的地盘上,他这么叫也没错。可也不知谁造的孽,在偶然见到欧阳大少一面后,他立即惊为天人。
好吧,欧阳大少确实漂亮,可这位国主却迷恋到一种近乎痴狂的地步,见天想着要把人弄回去当王后,于是这样没营养的话题,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唯一的区别是,这位国主每天带来的宝石由颗变得串,由串变成链,然后越来越长,越来越名贵。
幸好这位国主虽然有点不靠谱,手下的武士却很靠谱。否则他这样成天拿着宝石晃荡,早给人当肥羊宰了。
又是一番酸掉牙的深情告白,又是逼得公孙弘出去唇枪舌剑,可今天的国主大人似乎听说欧阳康要走了,特别的激动,怎么也不肯离开。
欧阳康受不了了,想着既然要走。索性干脆出去说个清楚,“国主,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其实,我是男人。”
他仰起脖子,让人看他的喉结,又拍拍胸部。压不出半点曲线,要不是天气太冷,他就脱给他看了。
天子果然震惊了,张大了嘴巴看看他,又看看公孙弘,“你们,你们……”
“没错。”欧阳康把公孙弘一揽,一本正经的道,“我们都是男人。我们就是俗称的断袖。”
天子咬了咬牙,忽地将大腿一拍,“好!有勇气!”
这是准备祝福他们了?
没想到天子咬牙切齿的看看公孙弘,又指着欧阳康道,“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就是个男人。我也要了!”
不会吧?欧阳康难以置信的指着旁边这位牛高马大的仁兄,“可他……他可是下面的那个。你也愿意?”
公孙弘的脸黑如锅底,指节攥得嘎巴嘎巴响。
欧阳康看着他。眼里在说,兄弟,挺住啊。嘴上却含情脉脉的说,“他为我牺牲良多,我今生万万不能负他。”
天子跟鱼似的张着嘴,一开一合了好半天,终于只对公孙弘指了又指,脸色青白的走了。
满院子的人松了口气,却憋得脸都快紫了。
趁着某人发火之前,欧阳大少迅速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为这个,一定让我媳妇送你一道私房菜,带做法的。”
公孙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媳妇欠我的,都够摆桌酒的了。”
看人处在爆走边缘了,欧阳大少立即顺毛道,“那就送你一桌!”
“谢谢,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赶紧上路吧。”
“怎么?”不吃个饭什么的?
“不了。再待下去,我可能就要开始杀人灭口了。”
……
※
京城,平王府。
念福正指挥着家丁,把刚从酒坊拖来的酒埋在桂花树下。
穿着僧袍的寿宁今日过来玩,嘴里含着一颗刚腌好的桂花李,含糊不清的问,“这是要做女儿红么?我听说有些人家生了女儿就要埋酒的。”
念福心道,我男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哪来的女儿?
可又不忍打击小姑娘,就道,“是啊,是做女儿红。等到将来你出嫁,我也送你两坛。”
可寿宁听到出嫁,却撅起小嘴,难过起来,“罗小言还没找到,我都没人嫁了。”
念福心头也是一阵难过,默默的不想说话。
柴荣离了京城,就好似失了踪迹一般,连带着罗小言也失去了消息,真是让人担心。
此时,忽地有人轻笑着走了过来,“嗳哟,这是在埋酒呢。正好,表姐啊,我哥哥下月成亲,能不能送他几坛子?”
这是康洁蓉。
她的婚事在念福他们还在羊角村时就定了,当康洁蓉在忐忑中等待时,没想到贺家已经主动去寻了康家,提出亲事,一听是丞相府,康家叔婶忙不迭的就应了。
尤其听说那位还是贺六郎,康洁蓉满意极了。那可是贺宪的爱子贺淳,虽然非嫡非长,却已经有了六品的实职,人又英俊多才,康洁蓉自觉身份大长,每天看着人,眉眼都抬得格外的高。
只是贺家信道,说是合了二人八字,这亲事不能张扬,否则一定会黄,是以康洁蓉只好憋在心里。订了婚的女子又不能再出门交际,她也只好趁念福有客有访时,不时出来炫耀一把。故意又不说透,让人去猜。
念福睨她一眼,“康表哥的喜酒早送去了,就连表妹你的喜酒我也预备好了,希望你到时喝得开心。”
康洁蓉被她这一堵,倒是无话可说了。眼睁睁看她带着寿宁走掉,只得恨恨跺足,低低骂道,“自己是个克夫的,就见不得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