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沛再看念福一眼,却不伸手接那玉镯,只瞪了苏澄一眼,颇有些气闷的道,“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等你将来后悔了,记得你还姓苏就是!”
他一甩袖子,气鼓鼓的带着人走了。
就算这位大哥脾气不大好,可实在是个好人。或许他们苏家兄弟,就是这么个相爱相杀的节奏?
念福决定不生苏沛的气了,转而想问下苏澄有没有受伤,好拿药来医治。杜川不用问,脸上那么大个巴掌印,欧阳康从前那个御用美容霜是必须要的。
可苏澄却对杜川道,“你走吧。正好今日我也把话说开,你我之间又没名没份,很没必要守着我这么个废人过下去。”
念福微怔,先生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刚想张嘴说话,却听杜川道,“好。”
只一个字,他已经进屋去收拾行李了。
念福傻在当场了,刚刚当着苏沛的面,杜川不还说愿意一辈子照顾苏澄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虽然是苏澄自己提出来的,可看着人那么干净利落的走掉,他的脸也有些黑。
再看二人一眼,老太太对念福丢个眼色,“你去送送杜先生,这边我再找几个人来伺候先生吧。”
苏澄不置可否的推着轮椅扭头就走,念福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
苏大先生明显是在闹别扭,而杜川想把他晾一晾。
想想也很好理解,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残了。在接受事实之余,难免会意志消沉,感到自卑,紧接着就是自我否定。对身边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愿意面对。想把人赶走,那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念福可不信苏澄离了杜川还能好端端的活下去,都被人伺候了那么多年,两人早象磨合已久的齿轮一样卡死了,眼下抽掉一个。你让另一个怎么动?
等出了门,杜川不让念福送,“你也回去吧,他就拜托你们了。”
念福一惊,怎么听杜川这意思,竟是真要离开?
杜川苦笑,“他赶我走,是有些在气头上,可他那么个骄傲惯了的人,要他天天面对着我。总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残缺,这样下去,就是别人不说,他也会把自己给逼疯的。倒不如我暂时离开,你们也想法子给他找点事做,让他重新打起精神来。这比什么药都管用。”
他看了念福一眼,有句话想说,到底没说。
要是欧阳康在,跟念福早些成亲,生个孩子,说不定能让苏澄打起精神来。
从前苏大先生背地里时常遗憾遇到欧阳大少太晚了些,学武不成,只能练个皮毛。而他的至高理想,是打造一个能青出于蓝,文武双才的接班人。
从前每每说及此。苏澄总会说等到他们有了孩子,要如何调教,可如今欧阳康还不知何日是归期,这种话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
杜川走了,念福心事重重的上了回家的马车。她倒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跟人商量。可那件事实在太过关系重大,因着沐劭勤身子不好,让她连亲爹都不敢说,难道要告诉苏澄,让他跟着一起想想法子?
“停车,去西市。”忽地,念福在车上下了决心,有些事情躲不过,就干脆去面对吧。看看情况如何,再决定要不要跟寻人帮忙。
如意居。
柴荣亲自把念福迎了进来,过来奉茶的还是施瑞一家。
三人都在猪肘子的喂养下长得白胖许多,尤其是高氏,连原本刻薄的脸颊也丰满起来,看着顺眼许多。不过更顺眼的是他们的神态,再没有从前的暴戾粗野,象是一家受惊过度的兔子,老老实实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连半个眼神都不敢随意乱抛。
念福并不怜悯,恶人还须恶人磨。不是所有的春风都能化雨,有些人就得让人欺着压着,才能学乖。
这是他们一家应得的教训,反正等到一年之期满了,他们也就自由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念福还得谢谢柴荣的这番调教。
等人退下,念福径直开口了,“罗小言呢?”
之前,柴荣悄悄拿给她看的是块黄底绿菊的翡翠,所以念福才会那么震惊,并在瞬间想到,那时跟踪欧阳康的只怕是柴荣的人。
而后来癞皮陈,还有当铺掌柜的失踪多半也跟他脱不了关系,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探听到了罗小言的身世,并绑架了他。
柴荣轻轻一笑,伸手给念福倒了杯酒,“我以为,郡主过来,是找我谈些更重要的事情,却不想只是为了个小毛孩子,真是令人难过。”
念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柴荣,老这么装着有意思么?这么喜欢演戏,怎么不去唱戏?”
柴荣抬眼看了她一会儿, “好,那就不装了。”
他忽地轻笑,一抬手自己把那杯酒喝了,然后把酒杯一摔,将横在两人面前的桌子掀开,探手把念福抓到身前,欺身而上,竟是想要轻薄于她!
眼看那带着酒味的小胡子就要贴上自己的唇,念福吓坏了,本能的在指尖燃起火焰,往二人面前一扫。
总算柴荣见机得快,察觉到不对就迅速退开,可饶是如此,他也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道,伸手一摸,唇上的小胡子已给烧去半边。
“莫非,这也是天遣?”柴荣有些意外,也带了些玩味的笑容。念福没有吓退他,他的眼神反而变得更加强势而炽热,就象是择中猎物的狼。
念福有些惊着了,这个男人,他究竟知道多少?
她有些后悔,刚刚对柴荣用了自己的秘技,此时也不好辩解,只能亮一亮套在小臂上的镯子,企图混淆视听。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袖子里藏了暗器,只要你再对我无礼,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柴荣嗤笑起来,重新坐回念福对面,“行了,你也坐下吧,咱们都别装了,好好谈谈吧。祝四霖是藏得够深的,如果不是你帮我把他挖出来,只怕我一辈子都会以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烧火老头,而不是曾经大名鼎鼎的祝氏菜系的传人。”
他掸掸衣襟,又笑了笑,“要查出这件事,可费了老鼻子的劲了,花了不知多少钱,才打听到原来祝氏有一门控火的绝技,还曾给人当作妖人看待。唔……不如让我来猜猜,他能看上你,并收你为徒,也是因为你能随时随地能放火?”
念福心头一跳,这个柴荣,好生厉害!
“每个师门都有每个师门的秘密,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就算你跟外头人说了,也不见得我和我师父就会被当作妖人。”
柴荣认真看着她,“知道我看上你什么了么?就是你这个不管出了什么事,还能理直气壮不承认的无赖劲儿。接下来,我要是说你在你家发生火灾前后判若两人,无师自通学会那么些厨艺大有可疑,你也是不会承认的,对吧?”
“柴大公子既然知道,那还问个什么?”念福听得暗自心惊,可面上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丢个嘲讽的小白眼,“再说,您确定看上的是我的无赖,而不是我的郡主身份?”
柴荣再度笑了,“你还真是知我甚深。确实,你若不是嘉善郡主,不是平王府的独生爱女,你就是再会放火,再会做菜,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可你既是皇上宠信的嘉善郡主,又是平王府的独生爱女,还又会放火,又会做菜,我就想要娶你了。”
念福脸一沉,“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柴荣挑了挑眉,嚣张的道,“不过是未婚夫,又不是丈夫,就算是丈夫,可若是我真的想要,便是娶个寡-妇又能怎样?”
念福的拳不觉攥紧了,“柴荣,你到底想利用我干嘛?痛快点,给句话吧。”
可柴荣却好整以暇的摇了摇头,“你既不是我媳妇,又没为我生儿育女,死心塌地,那么重要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念福暗暗告诫自己保持冷静,“那你抓了罗小言要干什么?”
柴荣从袖中掏出那块黄底绿菊的玉佩把玩着,“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们家藏着一个前朝皇子想干什么?可别说又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要是那样的话,我只好去找个听得懂的人说说了。比如,你家表哥?”
念福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罗小言不过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连话也不会说,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柴荣一脸无辜,“我做什么了?我那时不是看着四处大乱,才顺手好心的救了他么?这些天还给他吃好的,喝好的,安排了丫鬟小子服侍着他,怎么在郡主眼中,竟是不放过他了?”
念福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起身,“你要是不肯说那就算了,只当我白来了一趟。”
“站住。”柴荣终于收起那副装模作样的表情,说出自己的目的,“心甘情愿嫁给我,或者被迫嫁给我,你选一样吧。”
念福哈地一声笑了,“你以为抓了罗小言,就可以威胁我嫁给你了吗?我虽好心救人,可也没想过把自己搭出去。你想娶我?下辈子吧!”
她转身便往外走,只听柴荣在身后悠悠道,“如果你的未婚夫,他回不来了呢?”
念福猛地转身,眼睛瞪得象要吃人一般,“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