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晋王这样闯进来,王皇后脸色惨白。
右手护在小腹上,便是在隔间之中,仍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喃喃道,“这么快,就来了吗?”
念福也是心头狂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逼宫?
还没离去的沐太后闻讯掉头怒道,“长孝你是怎么回事?在你父皇的病榻前吵吵闹闹,还公然持刀动剑的,你这是想干什么?”
晋王再看她一眼,到底收剑施了一礼,“皇祖母,非是孙儿狂妄自大,而是眼下事态危急,容不得多礼。连父皇身边的人都有可能被假扮,天知道这宫里头还有多少的乱臣贼子和前朝余孽?为了父皇,也是为了皇祖母和诸位母妃的安危起见,孙儿才不得不带兵进宫,守卫父皇。皇祖母,眼下天色不早,您今儿也累着了,先回宫去歇着吧。”
看他这样说辞,沐太后脸色更加变了三分,“长孝,你还要赶我走吗?我就守着你父皇,哪儿也不去!”
趁他们祖孙拉扯之际,念福忽地眼尖的瞧见一角红袍微闪,是一直在龙榻前服侍的太监总管承平,悄然闪身到了她们隔壁的屏风后面。
见念福瞧见了他,他也没有慌张,只是将食指在嘴唇上微竖了竖,然后贴着墙根继续往外。
王皇后转头,也发现了这里的异状。有意无意的又往旁边挪了半步,挡住了晋王有可能看到承平的视线。
趁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承平一个闪身腰着腰就冲出去了。
念福脑子里灵光一闪。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玉玺!
想逼宫一得要有皇上的诏书,二得要有传国玉玺,否则不足以服从。
晋王若是要控制了皇上,下一步定然是去抢夺玉玺了。
念福和王皇后再对视一眼,几乎都可以从彼此眼中看到那飞快跳动的心脏。这些只在戏台上小说中看到的场景,此时此地,就真实的发生在她们身边!
而她们,根本没有下台的机会。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再彼此对望一眼,两个年纪其实相差不远的女子同时将对方视作自己的战友。这一刻,无论是王皇后,还是念福,都绝不愿意晋王,以此种姿态继承大统。
可是,她们还能做些什么?
王皇后想了想,然后做出了决定。
示意念福在这里等着。她亲自出去见晋王了。
将不愿意离开的沐太后扶起,温言道,“母后。既然晋王有这份孝心。您何不成全了他?您年纪大了,比不得他们年轻人,不如就让几位皇子来陪伴父皇,也尽尽他们的孝心,可好?”
她说着话的时候,暗掐了沐太后好几把。那样明显的力道,就是块木头也能感觉得到了。
沐太后方才那样对念福,那是又担心又着急,更加知道念福是自家晚辈,不敢对她真的放肆。才如此嚣张。
可面对更加嚣张的亲孙子,她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了。再一咀嚼皇后话里的意思。明白了。
“你说得也是,那好吧,哀家这就把几位皇孙都传过来,轮流排个班,好侍奉你们父皇。”
话音未落,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念福往那儿一看,不觉松了老大口气。
“何须皇祖母传召?孙儿已经来了。”
晋王回头一看,眼皮子却有些突突乱跳。说话的是齐王高长信,和他并肩进来的是皇长子楚王高长忠。
要论资格,没人比长子更有资格侍奉亲爹的。沐太后和王皇后几乎是同时脸色一缓,定下了心。
齐王与楚王皆是宽袍缓带的寻常打扮,再看着一身兵戎的晋王,连素来忠厚的高长忠也有些不悦了,“二弟你这是干什么?穿成这样到父皇榻前来大吵大闹,是想逼宫吗?”
所有人心里的猜测,被这个老实人一语道破了。
晋王脸色僵了僵,打起了哈哈,“怎么会?我不过是怕宫中混进了刺客,所以想给宫中加强些守卫而已。”
齐王云淡风清的道,“那二哥倒是好用心了。不如就请你继续到外面守卫,我和大哥先瞧瞧父皇吧。有劳了。”
晋王一时语塞,是应也不好,不应也不好。
齐王再往旁边貌似随意的看了一眼,又吩咐道,“就在那边偏殿加张铺,我们兄弟谁要累了,可以去歇一歇。这边隔间就给太后和皇后准备着,至于其他人,白天过来就可以了。”
“如此安排,很好。”沐太后再看几个皇孙一眼,终于可以放下一半心肠走了。
在她看来,只要这兄弟几个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就作不起怪来。毕竟还是亲兄弟,小时候一起长大了,难道还能骨肉相残吗?
可王皇后显然不这么想。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跟他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更因为她刚刚在晋王眼中,清楚的看到那一抹悔意。
他在后悔什么?后悔没有当机立断掌控大局吗?
那么齐王呢,楚王呢,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别样的心思?
若是这些手握重兵的皇子们突然发动突袭,或许沐太后还能仗着血脉,得到他们的善待。可自己一个后娘,凭什么让人垂怜?
王皇后从未有一刻象现在这般清醒,她知道,她唯一的、能值得信赖的依靠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
所以,在把念福带回她的寝宫后,她直接关了门就问,“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唤醒皇上?只要有一线可能,都得试一试。”
方才,在念福帮她掩饰承平离开时,王皇后就知道,嘉善郡主在以实际行动向她交了投名状。
沐家是外戚。却跟所有皇子都没有瓜葛,皇上还有她,一向对沐氏不薄,她没有理由不帮着自己。
而更重要的是,念福也是个聪明人。该知道皇上能不能及时醒来,对天下的影响有多大。
果然,不必她费神解释,念福就告诉了她实情。“我手里确实有一种药,可以让昏迷的人苏醒,但是从没有检验过,不敢保证一定能行。要是皇后愿意,我现在就回去拿。”
“不!”王皇后抓紧她的手,轻声道,“眼下外面肯定处处都有晋王的人,你这么走太不安全了,我们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她发觉。”
越是危险的处境,越能激发起人全部的潜能。尤其是女人,天生敏锐的直觉和第六感让她俩商量了许久。才做出决定。
弯弯的月亮一点一点从越来越浅的云层中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启明星在大放光明。
五更未尽,人还未醒,一道懿旨就送到了郑贵妃的宫里。
昨日那样一场大乱,郑贵妃自然要把来看龙舟的寿宁带回宫中。而寿宁听说平王府也来了人,当然要去找罗小言,也就自然把破园那一干人带回了宫中。
虽然只是安排在皇宫最外层的杂役处。但却让他们侥幸的躲过了那场浩劫,没有受到任何冲击。但宫中毕竟不是他们的久留之所,所以,皇后这道懿旨下得虽然有点鸡肋,但也在情理之中。
身为六宫之主。她有权掌管宫中一应大小事情,自然也就能责令郑贵妃在天亮之前立即把这帮人送出宫去。而此时。派几个宫女太监随行,顺便问候下亲戚家安好,安抚人心,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实。
“收拾好了?”
“好了。”
看换好宫装的“念福”和“宫女”从屏风后面出来,王皇后很是满意。
别以为涂脂抹粉就不是门本事,有些手巧的,就能让人面目全非,或者变得无端端相似起来。
让玉椒在此假扮念福,念福却换上了宫女装束,随玉葱还有其他宫女一起混出宫中取药,救治高显。
眼下这个局势,有些事站在明处做,不如躲在暗中进行,才好给人迎头痛击,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只是临行前,看着那些忙碌的太医,念福忽地想到应该带些好药给老太太。这个容易,王皇后命人立即去取。
正等候的工夫,王皇后却又去而复返,临时塞了颗蜡丸给念福,“刚想起件事,帮我把这个带给王舍人,要是不行,就立即毁了。一定不能落在第三个人的手上,知道吗?”
王粲素来跟他们交好,这个忙念福自然会帮。
想来王粲毕竟和皇后同族,又是年轻一辈之中最有希望的官场新秀,眼下这样的大乱,皇后要私下嘱咐些密语也是有的。
所以念福没有半点疑心,也没有注意,王皇后将蜡丸交给她时,异样凝重的表情。
出宫很顺利。
当看到罗武青儿,那么多熟悉的面孔赫然都完好无损时,念福忍着心里的激动,垂下视线,不去一一关注。
宫规森严,没有人敢大声喧哗,甚至连咳嗽都不闻一声。静默着上了车,静默的一路伴随着稀薄的星光前行。
因怕惹人怀疑,所以一行人不得不集体行动。
先去破园送人,苏澄他们显然也是一夜没睡,一直守在大门口,俱是熬得两眼通红。眼见家人平安归来,全都松了口气。
尤其吴氏,熬了一夜的她再见到三个儿女平安归来,再也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不过幸好眼下这里已经有了从高老大夫那里搬来的药材,想要救治也不是难事。
念福拿出药盒,递给苏澄,压着嗓子道,“这是郡主特意求了皇后,从太医院要来,给老太太治病的。”
苏澄再看她一眼,认出来了。他心思最为机敏,顿时就一语双关的问道,“老太太已然安好,郡主在宫中可还安好?”
念福道,“郡主安好,只挂心老太太情势危急,叮嘱切不可掉以轻心。”
苏澄神情瞬间凝重几分,再看她一眼,沉声道,“我等自会小心,也请郡主多加保重。”
念福微福,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