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伢行给谭夫人想起一处房子,既便宜又够档次,却有个很麻烦的问题,就是得与人合租。
谭夫人原本一听就不乐意了,可那伢行却道,“虽是与人合租,却有道小门相隔,除了进去必须从一道门里走,回去之后锁了门,便也是单门独院了,且那地方离里仁坊近,很是清静又没有闲杂人等,要不夫人先去看一眼,觉得合适再租,如何?”
谭夫人心动了。
里仁坊可是好地方,基本上都是高官要员,连常国公主也住在那儿。要是租到那个地方,和这些官夫人们联络交际也便利些。再者说,常国公主从前也给自已送过礼的,她跟念福又有些不对付,日后倒是可以趁机跟她走动走动。
心里盘算半天,竟是利大于弊,于是谭夫人点头答应,随伢记去看房了。
只是路过里仁坊的时候,却正好遇到常国公主出门,谭夫人忙打开车帘打了个招呼,可高绣茹却象是没瞧见她似的,心事重重的骑马走了,那样的神色,似乎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那是什么呢?谭夫人心中暗暗猜测。只高绣茹却是一肚子火,怎么她闭门家中坐,也被人弹赅了?
延英殿。
高显强压着怒火,把一份折子冷冷的扔到了高绣茹夫妻的面前,“你们自己先看看吧。”
卫宜年二话不说打开了奏折,他的文采虽然起初也不行,可这些年辅佐着高绣茹,对于一应公文处理已经是得心应手,所以他抢在前面拿了来,高绣茹也不怪罪。只是在他脸色大变时急问,“究竟怎么了?”
卫宜年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忽地对着高显伏地叩首道,“皇上。辩解的话臣也不敢多说,可您是知道绣茹的,她会是那种贪图享受的人么?我不是要摆功劳,可如果她真的要贪那一点口腹之欲,我们在西南有多少好东西吃不到,偏要到京城来现眼?”
高绣茹听得还一知半解,却不知道,自己今天在早朝上已经被人狠狠参了一把。
面对卫宜年的辩白,高显虽然还是生气,但神色却缓和了许多。“朕当然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可问题是天下人知道吗?你们也知道眼下是在京城。难道上回家丁的事闹出的教训还不够?怎么又闹出这样的事情?”
卫宜年不再解释,只是伏地请罪。
高显再看依旧懵然无知的高绣茹一眼,略带痛心的叹了口气,“原本朕还想着。你上回丢失军粮之事要怎样从轻发落,可眼下看来却是不行了。”
不忍心的再看义女一眼,高显略顿了顿,颇为艰难却依旧斩钉截铁的道,“常国公主,骄奢淫逸,押运粮草不力,着革去公主尊荣,降为郡主。并收回隶属常国封地的八个县。只余常都在内的三个县,以儆效尤。”
高绣茹一下子呆了。
说她押运粮草不力她承认,可她什么时候骄奢淫逸了?那封奏折是放在她手边,可那文辞过于华丽,又用了许多典故。实在是出身草莽的她看不太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高显显然没心情跟她细说,挥了挥手,让卫宜年把人带下去解释了。
比起高显仅用了骄奢淫逸四字,那封奏折可就骂得厉害多了。简单翻译成老百姓能懂的大白话,上面的大意是这样的。
常国公主,好吃懒做,贪图享受,皇上交待的正经活不好好干,押运个粮草还要贪功冒进,害死了无辜将士不说,竟然还在国难之际,穷讲究饮食。为了吃一盘鹅掌,竟能炮烙十几只鹅,为了喝一碗汤,竟能剖开母鹿的肚子取未出生的小鹿,实在是残忍之极,令人发指。
而最为恶劣的是,她在明知自己犯错之后,仍不思悔改,在皇上责令她闭门思过期间,依旧饮酒作乐。这样的人要是不从重处理,那简直就是没有天理!
高绣茹听完种种指责,脸上的血色一层层的褪了干净,“你是说……这上面是说陆滢她……”
卫宜年露出一抹苦笑,却不再多说什么。
再说什么呢?早说了让她不要跟陆滢走得太近,早说了让她夹起尾巴老实做人,可她就是不听。眼下给人拿住把柄,皇上还能给她留下一点封地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可这样的处罚让高绣茹怎么接受得了?
她不是贪财之人,如果皇上现在表示要收回封地,她可以二话不说的拱手奉上,可这跟犯了过错被强行收回的性质能一样么?
“我找她去!”
回过味来的高绣茹简直牙根都生生的咬出血来,那个陆滢,她怎么能这么害她?亏她还以为她是好心,总是做好吃的来讨好自己,原来竟是断肠毒药!
卫宜年将她拉住,“你现在还找她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要人再骂你过河拆桥,吃完了东西就翻脸不认账吗?她不过一个厨子,就算有罪,自有皇上定夺。就算你去把她打一顿,也于事无补啊。”
高绣茹一时噎住,此事说到底,是她错了,可这个错实在让她憋屈!
卫宜年安慰的拍拍她背,“算了,回去吧。好好的替皇上再办几件差,会把名声慢慢挣回来的。我们从前不也什么都没有么?眼下这样,也省了好些人妒忌,没什么的。”
话虽如此,却让高绣茹怎不闷气?
可眼下,还有一件让她更加气闷的事等着她做。
“去小舅舅家道个歉吧。”卫宜年苦笑的看着她,“不说之前的事,光是小姑姑帮忙救了林大人的情份,咱们都很应该亲自上门道谢的。之前皇上没有处罚,也不好出门,可是如今,却不得不去了。”
高绣茹一想起要去见念福,还要跟她道歉,那心里顿时是各种不情愿,甚至比起面对陆滢,更让她觉得难受。
可平王府是不得不去的,不仅要去,还得带上厚礼和笑容去。先让人给沐家送了个帖子,卫宜年开始准备上门的礼物了。起码有一条,就是得比上回送给谭夫人的更好。
高绣茹不心疼这个钱,就是心里各种别扭,把这些事扔给卫宜年,她去探望那些受伤的将士们了。
相比起来,面对他们,更让她觉得容易一些。
可是,当那些受伤的将士们望着她依旧信赖的,友善的,单纯的,包容的笑时,高绣茹又难过了。
就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这些淳朴的将士们要白白遭受了这么多的痛苦,甚至有些人还不得不面临伤残的命运,高绣茹的良心实在是过意不去。可她除了在经济上做些补偿,还能怎么样?
“公主?”
看过这些伤兵,高绣茹正黯然离开军营,却忽地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本能的一回头,就见到贺淳带着个异族青年男子带笑向她走来,“刚才还说到咱们大粱朝的女英雄,没想到就遇上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乞颜部族的二王子卓格,奉命前来递交文书的。”
一听说是乞颜部族的人,高绣茹马上一扫之前的阴郁,绷起了战争的弦。乞颜部族可是大粱朝在西北的巨大威胁,虽然没有正面跟她交过手,可高绣茹却是听说过这个部落的骁勇善战,可他们来递交什么文书?
“原来是二王子,失敬。听说你们部族的大王子卓日烈倒是难得一见的好汉,他有来吗?”
卓格一听,深邃的眼神之中顿时掠过一丝寒芒,不过快得还来不及让人看清楚,他就如常笑道,“大王兄要协助父王处理大事,哪里有空前来?所以只好打发我这个闲人来了。要是公主有意,不如改日到草原上去,相信大王兄一定会非常热情的欢迎公主的到来。”
高绣茹淡淡应了一声,“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叫我郡主就好。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行告辞了。”
卓格一愣,倒是贺淳在老爹贺宪那里听到风声,非常热情的道,“那些烦心的事就别提了,卓王子是好武之人,正想到军营里去练练,公主要不要一同前来?”
高绣茹有些犹豫,她是很心烦,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可她现在能干这样的事吗?
贺淳看出她的顾虑,道,“没事,这也是皇上同意的。我还约了公孙弘,他一会儿就来。大家好久没有切磋过了,等比试完了,我做个东,请大家一起去喝酒如何?”
听说公孙弘也要来,高绣茹有些心动了。
她倒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当面跟他说声抱歉。连累了他的士兵受伤,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当然,如果公孙弘愿意的话,她也想跟他说说自己委屈。就算是朋友之间,这样不也是很应该吗?
于是,她同意了。却没留意到,卓格打量她时,那别有用意的目光。
念福一家今日在外头玩得很开心,更让她们惊喜的是居然在邹元亮家遇到故人了。就是从前在宣城曾经请去医治侯老太爷的孙太医的孙子,孙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