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转身向老太太跪下了,“老夫人,若是欧阳家一定要将阿康逐出家门的话,晚生斗胆,请求收他为子,续进苏氏宗族,以传香火!”
“你——我不同意!”欧阳锦急红了眼,简直想上前跟他拼命了。
可旁边沐劭勤说话了,“欧阳大人,如果你执意要把这长子逐出家门的话,苏先生当然能把他续进苏氏宗族。据我所知,您这长子还未及弱冠吧?苏先生无妻无子,只要苏氏宗族同意,此事,唔——并不难办。”
欧阳锦给堵得说不出话来,而老太太喘着粗气道,“好,好好……苏先生,我答应你!如果有人真的执意要将康儿逐出家门,那老身就拼着死后给欧阳家的列祖列宗唾弃,也要把他送到你家门下!欧阳锦,你自己想清楚!”
欧阳锦双眼赤红,简直恨不得老太太下一刻就死去!把最有望出息的大儿子过继走了,他要上哪儿去找靠山?
而吴勉却又提起一事,“欧阳大人,我是个局外人,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有件事,我心中一直不解。去年皇上令平王主持大考,言明各个官宦人家的长子均能应考,当时我得到消息,这才特意让欧阳康上京来。可他赶到京城却仍未能参加考试,据说府上是把二公子用长子的名义参加了大考。如果认真追究起来,请问欧阳大人,您这是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还是欺君之罪呢?”
沐劭勤淡淡道,“不止欺君,连二公子的功名也要一并革除,便是本王也得向皇上领一个失察之罪。”
欧阳锦倒吸一口凉气,他居然拿自己受罚来威胁他?可他是王爷,能受什么大罪?可自家要怎么办?不说儿子,那欺君的罪名是好玩的么?
再看场上众人一眼,欧阳锦忽地有种大势已去之感。
如果把欧阳康逐出家门,那真是彻底便宜苏澄了。他一断袖。能白捡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回去,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苏家的强大助力,就算不是苏家血脉,苏家的人能有什么意见?
可要是不把欧阳康逐出家门,眼下这情势就得把他过继到二弟名下。虽然他还能姓欧阳,欧阳锦想要找他麻烦,却是不容易了。
大伯再亲,也不是至亲父母,况且他的名下还有儿有女,凭什么再去要欧阳康的孝敬?等到老太太主持着再把家一分。那就更没他什么事了。
不用怀疑。老太太一定会这么做的!
欧阳锦思想斗争得厉害。到底要怎么办?忽地,他想到个借口了,“这样大事,岂能说定就定?我还要回去跟夫人商量一下。她也是康儿的母亲,有权说话。”
他想着先把事情拖下来再说,可是贺嬷嬷忽地上前低语,“方才奴婢出去请二爷的牌位时,便让人去请了大夫人,只怕这会子已经快到了。”
什么?这老奴怎么这么多事?
欧阳锦想溜了,可还没等他溜,外头人报,谭氏来了。
她听说伍姨娘把事情泄露。欧阳锦来了破园,气得不轻,把伍姨娘大骂一顿,却又怕欧阳锦不识趣的又来惹祸,赶紧收拾了赶来。谭氏心中清楚得很。堂姐已经倒了,眼下不管是平王,还是欧阳康,不说是她儿子的助力,起码没一个能得罪的。
进来眼见气氛不对,谭氏还在想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看她一眼,直接道,“眼下我们正在商量,要把康儿过继给他二叔,你家老爷说要问问你这个做母亲的意思,你怎么说?”
谭氏很是羞惭,她一天都没尽过母亲的职责,如何敢对欧阳康自称母亲?
“此事但凭母亲和老爷做主,实在不必问过媳妇。”
她当然愿意把欧阳康过继出去。那样的话,欧阳庄就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子了,责任虽大,但说出去名声可要好听多了。况且,这样一来,将来她在跟欧阳康的关系处理上,也会少了许多尴尬。毕竟婶娘和侄儿,不比后娘和继子的关系好处理?
再说了,就算欧阳康过继到二房,却没有至亲手足,日后还要靠着这些兄弟姐妹们。看他眼下连欧阳廉这样的货色都愿意拉扯一把,难道会不照应欧阳庄?
说来真正受损失的,只有欧阳锦一个。于其他兄弟姐妹,实在是影响不大。
欧阳锦没想到谭氏这么快就倒戈,也不站在他这一边,气得咬牙。不过眼下这情势,走也走不得,左右想想,灵机一动,倒是又给他寻了个借口,“此等过继大事,就算咱们一家子同意了,也还得问过族中长辈才行,哪有这样随随便便就决定的?”
谁料听得这话,老太太却是轻哼一声,“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族中长辈们都同意了,你也就同意了?”
欧阳锦一愣,就见贺嬷嬷又捧了个匣子上来,那匣子里装着一封书信。老太太道,“临上京前,我特意让你三弟挨家去问过几位族老的意思。他们都表示,只要此事我们家同意,他们决无异议。这信是族长亲笔所写,后面还有几位族老的签字盖章。吴先生,请您过来瞧一眼,老身可有说谎?”
吴勉走上前来,展开书信看了,点了点头,“确实是真迹无疑。”
若说别的可以造假,但每个家族的族印却是不可能,也没人敢造假的。信上说得明明白白,过继之事,只要欧阳家自己商量好了,族中没有异议。
其实老太太在上京之前并没有打算一定要将欧阳康过继出去,毕竟将欧阳康从长房长子过继成二房之子,对他来说算是个损失。只是上京之后,欧阳锦的所作所为让老太太失望透顶,就算不是为了孙子的婚事,只是为了让他将来好过一点,老太太都一定要将他过继出去。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连吴勉都觉得没什么再争的必要了,“欧阳大人,不如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吧。就算阿康过继到了二房,不还是你们欧阳家的子弟?你不也还是他的长辈?况且肯把长子过继到令弟名下,旁人听了。哪个不赞你欧阳大人仁悌?”
欧阳锦目光闪了闪,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反驳的时候,他忽地瞧见二弟的牌位了,眼神一冷,只听他厉声道,“要过继可以,庄儿和廉儿都行!只是康儿,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骨血,就算你们再怎么逼着我,可就算是为了对逝者有个交待。我也绝不会同意。告辞!”
他。他竟然有脸拿死去的崔氏来说事?老太太简直觉得用城墙都不足以形容欧阳锦的脸皮厚度了。如果说之前决定将欧阳康过继出去。她尚且还觉得有两分良心不安,愧对逝者,那么此刻,老太太连最后一丝不安也荡然无存了。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拿你媳妇来说事。可唯独你没有!”老太太真是气极了,已经顾不得还要给儿子留最后一分颜面,厉声道,“就算你今日走出这个大门,可我依旧要把康儿过继出去!”
“娘!”欧阳锦霍然转身,恼羞成怒,“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一定要把儿子好端端的家拆了你才高兴吗?”
“好端端的家?”老太太不怒反笑,锐利的目光在他和谭氏身上打了个来回,“你真的要逼我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吗?你母亲我是老了。可还不糊涂!许多事,咱们心知肚明也就罢了,真个要挑明了来说,只怕有许多人从今往后都没法子做人了!哼,我这老婆子还能活几年?你真要是把我逼到那个份上。可别怪为娘绝情!”
欧阳锦一哽,心虚的不敢接话。
而谭氏当即跪了下来,“娘!老爷只是念着死去姐姐的情份,一时割舍不下大少爷,所以才不忍心过继,并不是故意跟您作对。况且眼下大过年的,也不好办过继之事,不如咱们先把过继的文契定立下来,等到年后再办,如何?”
谭氏简直快被臊死了,要是有个地缝她现在都想钻进去!真要是老太太认真挑起理来,她,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可怎么活?
从前欧阳锦来求亲的时候,说崔氏已经死了,可等到谭氏嫁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位乡下的大姐还活得好好的。可木已成舟,她能有什么法子?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假装崔氏和欧阳康不存在。
眼下老太太显然是动了真怒,不管怎样得罪欧阳锦,她都必须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把这件事办成。否则若是传扬开来,她没脸不做人不要紧,她的一双儿女可怎么活?
有她这一表态,场上局面顿时大为改观。不管怎样,谭氏也算是欧阳锦的续妻,在这种宗族事务上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她都同意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澄快刀斩乱麻的迅速取出早准备好的正式过继文契,“欧阳大人,趁着平王也在,现在只需你签个大名即可。正式的过继大礼,还要等到将来康儿返乡之时另行办理,眼下就先把这些手续办了,名份定下吧。”
看欧阳锦还有些犹豫,苏澄上前阴森森的低低道,“莫非,欧阳大人想让我到圣上面前参你一本,告你一个言而无信,不孝不慈的罪名?”
欧阳锦这回再没有办法了,扭曲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在过继文契上草草签了大名,然后沐劭勤和吴勉皆取出印章盖上,共同做了个见证。苏澄把过继文契收好,总算是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徒弟现在虽然还姓欧阳,但既不是长子,又没爹没娘,除了老太太,也就是他这个师父最亲最大了。将来不孝敬他,还能孝敬谁?就算名份上不是他儿子,可比亲儿子又能差到哪儿去?
展望着美好,或许还很美味的前途,苏澄忍不住心花怒放。上前一步,凑到欧阳锦耳边低语,“欧阳大人,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刚撕的那份切结书是真的,不好意思啊,开了个小玩笑。”
欧阳锦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个苏澄,这个苏澄!
可是过继文契都已经立了,还要不要那个切结书又有什么意义?欧阳锦怄得快吐血了。
老太太吩咐贺嬷嬷,“去,把康儿叫进来,给他爹磕三个头,谢过他的养育大恩。今后就算做了自家大伯,可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少。”
欧阳锦听得这话,只觉跟吃了只苍蝇似的别扭,如果是父子,欧阳康这辈子都会是他手上一颗逃不脱的棋,可如今父子成了伯侄,他还凭什么管得那么宽?
苏澄,全是这个苏澄!
要不是他哄自己,他抵死赖过去不就完了?欧阳锦决定了,他这辈子都跟他誓不两立。将来若有机会,他非报此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