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孔伢记人虽死了,可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等最后一点力气用尽,尸身便直挺挺的往卫驸马身上倒去。
卫驸马一个不防,给撞得摔了下去,顿时剧烈咳嗽起来,一下子喘不上气来,似要晕厥过去。
“宜年!”常国公主大急,赶紧拨开孔伢记的尸身,去扶丈夫。
她是武人,虽是女流之辈,可力气着实不小,这情急之下的一甩,竟把孔伢记的尸身甩开三四步远,这让百姓们看来,无疑是对死者的极大不尊重,也更加显得她的残暴不仁。
卫宜年倒是瞧出不好来了,却奈何他现在气都喘不上来,根本说不出话。
公主一心护着丈夫,扶起他就冲管家吼,“还愣着干什么?快扶驸马上车,咱们赶紧进宫去瞧御医!”
可地上,两具鲜活的尸身还未冷却,殷红的鲜血汩汩流了出来,染红了一地。他们夫妇刚杀了人,居然就想这么离开?
百姓们愤怒了。
“不许走!”
“逼死了人就想走吗?就是公主又有什么了不起?”
“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这样随随便便把人活活逼死,就想一走了之了吗?”
“连平国公的女儿犯错,当老子的都挨了打,难道你这公主比你舅舅还了不起?”
而此时,又有人在人群中喊,“看他们带着这么多的箱子,天知道是哪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咱们大伙儿砸了它!”
“对,砸了它们!”
……
老百姓们在呼号什么,念福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只能看到无数的石头、烂菜叶、臭鸡蛋,甚至还有粪便给人扔了出来,砸向刚刚回京的平国公主。还有她的丈夫,以及那些随军将士们的身上。
“你们不能砸,不能砸!”那些将士们也慌了。他们就算是有一身本事,可难道能对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们下手吗?
不能。所以他们只能在那里奋力叫喊。“这不是公主府的私财,是缴获的叛军钱财,要献给皇上的。”
“骗人!要献给皇上的怎么会拖到你们家来?就算是,也是你们自己想贪污。”
而此时,只听砰地一声,一只箱子在被多次击打之后,终于从高高的马车上掉落。砸到地上裂开,滚出大堆的金银珠宝。
此时,又有人高喊,“大伙儿抢呀。都是老百姓的东西,谁抢到就归谁!”
这一下,所有的人更加疯狂了,不管是为了伸张正义,还是想浑水摸鱼。这大批的金银财宝就摆在跟前,不拿白不拿!反正法不责众,到时未必官府还能一个一个的追究他们的责任不成?
可是,当第一个人的手刚碰到一只金元宝的时候,却象是突然被火烧到似的。立马缩了回来。
烫!
而随后想去触碰这些金银珠宝的人无一例外也是一样的感受。不会受伤,却烫得拿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
常国公主也不知道,但她当机立断就沉声下令了,“众将士听令,要是再有哄抢财物者,杀无赦!”
有些胆小怕事的立即往回缩,却也迅速有人嚷,“他们不敢杀人的,大家抢!”
这到底是谁?常国公主英气秀丽的面庞上象罩着一层寒霜,不由把目光投向那个号称苦主的女孩。
只见她定定的站在那里,象是走神,可一张小脸已经发白,鼻尖还有细汗不住渗出。常国公主以为她是怕了,略有不屑。心想你挑这么大的事,现在又这副模样干什么?
别人看不出来,只有念福自己知道。虽然在上回炼过酒后,她的控火能力又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可要控制这么多的火苗,既不至于显现出来烧伤百姓,又让他们无法拿走任何一个金银,实在是太难了,她就快要撑不住了!
“都给我住手!”
忽地,有人提起马,直接从一户人家的院墙上头冲了出来,那鞭子卷着一只巨大的军用火雷在半空中爆响,顿时震慑四方。
所有的百姓都不敢动了,念福脱力的往旁边林嫂身边一倒,倒是把她吓了一跳,“姐儿怎么了?”
念福无力的摆了摆手,她没事,只是太累了。
而那些看守车队的将士们在见到来人后却是精神一振,“公孙弘!你小子终于舍得来了么?”
常国公主的目光同样惊喜的落到公孙弘的身上,可是她的那份惊喜里,似乎又掺杂着别样的情愫。
公孙弘没有看她,只凌厉的对众百姓道,“不管今日这里出了什么事,只要是无关人等,统统给我回去!要是还想闹事的,在这条巷子外头,有大批的羽林军可以陪你们玩玩!”
随着他将鞭子扬起,在半空中打一个响亮的唿哨,只听四面八方都响起节奏统一的咚咚声。
那声音低沉而恢宏,是羽林军的士兵们在用铁枪齐齐捶着地面发出的声音。节奏不快,却带着一份浓浓肃杀之气,一下一下撞击着人的心脏,就算没有喊打喊杀,却是无比的震慑人心。
再怎样要打抱不平,再怎样想贪图这里的金银,可在性命真正受到威胁时,却是没有人敢造次的。
百姓们悄然退却了,如涓涓细流,迅速而有序的四散开来,场中除了那两具死尸,只剩下念福和破园的一帮下人。
“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从马上跃下,公孙弘终于注意到念福了,眉头微皱。
“她是苦主,可不就得在这儿?”微含讥讽的话,从常国公主高绣茹的口中说出,再看念福一眼,却问公孙弘,“你认得她?”
公孙弘走到念福跟前,面沉似水,“说,怎么回事!”
他的口气并不太好,虽然自始至终都不看高绣茹一眼,但那架势分明就在维护着她。
念福微吸口气,尽量放缓了语气,简单把事情交待了清楚,“我初上京城时,找了这两个伢记买房。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收了我三千两,可等我办完手续,才发现他们利用把利仁坊和里仁坊的一字之差,骗我买了那所破园,所以……”
“就为了这点小事?你就闹得这么大?”公孙弘的眼神明显不悦起来,语气也颇为凌厉。
念福一惊,旁边林嫂不忿的道,“你们这些有钱人不当回事,可我们这些穷人……”
“谁要你多嘴的!”
念福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条鞭影闪过,竟是直接抽到林嫂身上,把她厚厚的棉袄都抽破了不说,那鞭梢甚至把她下巴都带出一道血痕!
“你干什么?”念福震惊了,同样,也愤怒了,“公孙弘,你凭什么打人?”
“我打了她又怎样?”高大男人上前一步,气势十足的逼人,“别说是她了,就是你,公然在公主府前这样闹事,本将军一样打得!”
“那你打来试试看?”念福也是火冒三丈了,不顾下人的拉扯,冲上前去。本已压下的怒火再一次熊熊升腾起来。
好心好意帮着他们,怎么居然这样仗势欺人?太后是这样,公主也是这样,她到底是哪儿得罪她们了?
“是啊,我知道你们了不起!一个二个不是国公之子就是公主,可做人总要讲讲道理吧?这个公主府里有人骗了我的钱财是事实,难道我来讲道理也要挨打?”
“你!”公孙弘高高举起鞭子,竟是真的想要动手了。可看着念福毫无惧色,喷着火的眼睛时,却有有几分下了不手,一时之间,竟是僵持在了那里。
高绣茹又看了他一眼,上前把他拦住,第一次走到念福跟前,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
“做人是应该讲道理,如果真是我们府上的下人和外人勾结,骗了你的钱财,我们可以赔偿你的损失,并把这下人送交官府,给他应有的惩罚。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却把鼓动百姓前来,把事情闹得这样大?”
“这些人不是我叫来的!我也是接到消息赶过来才发现有这么多人。”
念福才要辩解,可那公主府的管家却上前道,“公主别听她胡说,上回在平国公府门前闹事的也是你吧?这个姐儿最会扮可怜,煽动百姓来闹事了。上回就害得平国公当众受了鞭刑,这回更过分了,竟然弄死两个人在咱家门口,你这是何居心?”
念福噎得一口气差点就没提上来,真是好心没好报!有这么倒打一耙的吗?合着你们还有理了?早知如此,何苦那么好心的帮他们护着那些财宝?
见高绣茹再看着她的目光分明有些怀疑,不由忿然讥讽道,“蒙您看得起,我再有本事,也不能让个大活人说死就死在这里吧?”
“那也不是不可能。”公孙弘忽地接过话来,“若是被你逼得狠了,又知道还不出来钱,自尽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这说的叫什么话?念福真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忽地,背后传来的八个字,象是一记耳光,替念福狠狠的打了回去。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念福顿觉底气大振。欧阳康沉着脸走上前来,看了公孙弘一眼,“将军也是朝廷命官,有些话还请三思而后行。”
公孙弘一时给他堵在那里,而高绣茹看过来的目光分明带着几分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