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世峰把简风往外推,应道:“没有鄙视你,鄙视你做什么,我们压根儿没看见你。”
简风气哼哼道:“你们用得上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可他哪里比得过世峰的力气,很快被赶出了屋子,沈嫣正在门外,简风一见她就大呼小叫,“表姐,庞世峰要打我。”
世峰都懒得理会,只对沈嫣说:“派人送他回简府,总是蹦来蹦去,晃得我们眼晕。他身上有伤,眼下也没有他的事,先把伤养好。”
沈嫣含笑答应了,世峰便转身进去继续和慕清、齐晦商议之后的事,简风拍门吵着也要跟进去听,但很快被表姐拉下来,沈嫣道:“他们用得上你的时候,自然找你,你现在别跟着添乱。你啊,就是办正经事也一身孩子气,该长大些了。”
简风搂过姐姐说:“前几天你们在家里,可不是这么说我的,不是都使劲儿夸我厉害么。表姐,你不能有了相公就忘记弟弟,庞世峰再好,我可是你的亲表弟。”
“你啊。”沈嫣在弟弟胳膊上轻拍,她晓得简风是为了让大家高兴,才总是活蹦乱跳,其实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他心里都明白呢。但忽然想到方才愤愤离去的慕茵,心内几转,又是一沉,倘或湘湘在,她可以多个人商量多个人说话,如今湘湘却在深宫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便只道,“别总欺负人家慕姑娘,孤零零的小姑娘,怪可怜的,在我们家那几天,她看着咱们一家子人,脸上的羡慕叫人看着心疼。”
“她怎么了?”简风浑然不觉自己对别人有什么影响,还嘀咕着,“她脾气一向很怪,又老看我不顺眼,姐姐你别当真,我又没欺负她。”
屋子里,世峰见外头动静渐渐远了,知道简风走了,齐晦从床上坐起来,道:“圣驾明日离宫,我今晚进宫一趟,等皇帝离开后再去,如你们所说,怕有埋伏。”
慕清则清咳了一声,看了眼世峰后,说:“若是到时候世峰你先找到你爹,你是等我们前去汇合,还是?”
庞世峰早已有打算,道:“自然等你们前来汇合,何况我们原就要等各路兵马汇合后才动手,我能盯着他,可我不敢保证能不能杀了他,若因下手迟疑而平添事端,咱们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他郑重地看着兄弟们说,“最好是你们两路人马,先找到他。”
这些话,齐晦在夜里见到湘湘时,除了庞浅悠的事外,同样也告诉了湘湘,他说他没有和慕清说明的是,倘若可以,他并不想真正杀了庞峻,毕竟那是世峰的父亲,如今一头热血可以为国为天下为百姓舍弃骨肉亲情,来日冷静时,终究是遗憾。
湘湘劝齐晦要早日和慕清说明白,到时候若有分歧,世峰反而不好做。
齐晦说因为庞峻狡猾,不可能简单地跟着主力部队前行,各营各地的军队从不同的地方出发,光京城就能走出四五路兵马,等皇帝送行返回后,他们就要分头跟踪庞峻的行迹。那之后还要互通消息再于一处会和,且必须等到三军在半途集结,故而皇帝送行不过两三日,可他们恐怕十天半个月还未必能成事,也就意味着湘湘和齐晦,要分开那么久。
湘湘本想向齐晦告状,说皇帝摸了她的手,但一想现在大事当前,这点小事来日再算也不迟,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只贴在齐晦胸前,笑道:“我算不算是个人质,是不是也给你们帮大忙了?”
齐晦却心疼地搂着她:“我宁愿你天天在身边麻烦我,帮什么大忙。”
湘湘笑:“谁叫你家娘子讨人喜欢,连皇帝都放不下。”她长长一叹,“齐晦你知道吗,这些日子和皇帝偶尔说几句话,又听皇后说些宫里的事,我反而越来越觉得,皇帝他不是喜欢我这个人,若说他到底喜欢哪个女人,我觉得是静姝。”
“宋静姝?”
“只有对最亲密信任的人,才会露出最本性的一面不是吗?”湘湘道,“若说他单单是想利用静姝来得到我,可舞娘里头和我相熟的,并非静姝一人,我们曾经的确是最要好的,但不是唯一,可皇帝却缠着静姝不放。”
本来齐晦对皇帝喜欢谁,完全不感兴趣,他只要湘湘不被欺侮,但湘湘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是好事,而湘湘更道:“你放心,我不会被皇帝欺负,他并不希望看到我像其他女人一样对他逆来顺受,我只要还是我自己,他就满足了。”
“还是你自己?”齐晦对于皇帝独特的喜好,世峰不理解。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湘湘苦笑,“但我感觉不到自己被他喜欢着,我只感觉自己像菩萨似的,被他崇拜尊敬着。”
“管他呢,总之我会尽快回来,为了防止皇帝突然要闯入朔亲王府,我们的计划随时会改变,我也很可能留在京城不走,等他们的消息。”齐晦捧起湘湘的脸颊,吻了又吻,“好好的,等我来接你。”
湘湘笑:“让我在你背后刺字可好?”
齐晦笑问:“刺什么?”
“快来接我。”湘湘一笑,但眼圈跟着就红了,抑制不住眼泪冒出来,她一拳打在齐晦肩头说,“你看你,非要招惹我,我可不想哭的。”
“再一拳头,等我来接你时,你再问我,怎么来得那么迟。”齐晦说着,情不自禁吻上了湘湘的唇,一番缠绵后,湘湘推开他道,“我怀着孩子呢,别胡闹。”
齐晦不想再自责为什么要把湘湘留在这里,有这些功夫,不如去打下江山来赠与湘湘,他固然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要改变天下,可得了江山,他也只想赠给湘湘一人。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湘湘却一次比一次更勇敢,如今箭在弦上,一切都有了目标和方向,再一次大动荡,这个世道就要改头换面。湘湘望着齐晦离去的身影时,竟生出几分哪怕为天下牺牲也在所不惜的豪迈,自然她要好好活着,为了她和齐晦所向往的,清明世道。
回身时,瞧见桌上桌下铺满的锦缎丝绸,是皇后入睡前捣腾的,说要为湘湘选一块料子做春衫,可是小姑娘翻来翻去也看不中,结果堆得到处都是。湘湘上前来略做整理,看见从几匹布下露出的一块红锦,她下意识地拿在手上,冰凉柔滑的锦缎,是她从未触碰过的上好料子,不知怎么,竟想起静姝说庞浅悠穿着嫁衣进了王府大门的事。
虽然齐晦已经解释,庞浅悠为什么会进门,湘湘也晓得如今庞浅悠痴痴呆呆,莫说做王府女主人,连正常的人都不是了,可她心里还是有些膈应,她从未穿过嫁衣,她好像还没真正做过齐晦的新娘子。
湘湘知道庞浅悠很美,她穿嫁衣一定更美,湘湘轻轻触摸手中的料子,等她意识到时,已经将整块料子抽出来,她慢慢走到镜子前,将料子搭在身上比了比,不服气地轻声念叨:“只有我才能做他的新娘子,只有我可以为他穿嫁衣。”
热泪从眼中涌出,湘湘生怕沾污了上好的锦缎,慌忙把泪水抹在身上,深深呼吸后平复心情,她一个弱女子,面对硝烟战火、天下兵马,本就什么也做不了的,就是嘴上逞能也没有底气。
她既然还能做个人质,给皇帝吃一剂定心丸,那她就好好活着,等着相公来接她,总有一天,要为心爱的人穿上嫁衣。
隔天一早,皇帝亲自为宰相送行,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京城,轰隆隆的马蹄声震了半天后,才终于安静下来,而这一静,莫说宫里的人隐隐觉得不安,就连老百姓都觉得整个帝都被抽空了似的。
随着圣驾和庞峻所率兵马的离去,世人没有他们前去安邦定国的豪气,反生出一种微妙的不安气氛,渐渐在人们之间蔓延开。
皇宫之中,洛神殿外再次加派了看护的人手,湘湘虽然被予以一切尊贵和优待在这深宫里,可洛神殿不啻是一座牢笼。便是这几天,皇帝也吩咐了不让她随便出入,即便是去御花园走一走,也不能够。
虽然只是出行三日,可三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连小皇后都会拉着湘湘的手轻声说:“他们都说宰相想做皇帝,他会不会在路上把皇上杀了?”
湘湘虽然安抚她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却也想到,就连齐晦昨晚来,也提起庞峻可能在途中弑君,倘若真的发生了,留在宫里的他们该何去何从?
齐晦说,万一庞峻弑君,他们会最快赶回来带走湘湘一干人,湘湘必然是跟随自己的丈夫,多带皇后一人也不要紧,但静姝呢?静姝会跟她走吗?
“姐姐,你发什么呆?”这会儿,湘湘正和皇后继续挑选做衣裳的料子,皇后举着一块红纱,比在湘湘身上说,“姐姐穿红色,一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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