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策想说,如果漼青梧想要南梁的江山,他可以背这骂名,以江山为报。
但漼青梧却笑笑道:“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此时回去,你和沈姑娘便永远都只能做兄妹了。南梁失你,便如狼失利爪。左不过是一些负隅顽抗的旧臣,谁杀不是杀。南梁从此再也没有柴桑沈郎,但北陈还有良将。”
沈策自然明白漼青梧话中的意思。
成全他和沈昭昭对她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他若想要这份成全,柴桑沈郎自此便再也不能出现了。
此次他从临海郡一路杀到皇城,焚宫室杀天子,南梁除了几个不成气候的皇子逃出在外,能上战场领兵的几乎都死绝了。他走了,沈家军军心混乱,他清楚周生辰的能力,王军挥师南下,一统江山已经没有太多阻碍。
除非他回皇城主持大局,否则南梁亡国已成定数。
但与他而言,昭昭比天下更重要。
沈策抱着沈昭昭,纵马向西离去。
漼青梧在珞珈山留下灵脉,告别了老和尚。
大梁皇帝被杀的消息传回北陈时,漼青梧留在漼家的肉身悠悠醒转。
在外人看来,她是大病初醒,便是有天大的事情,谁也不会说到她面前来,让她操心。诸人来看过漼青梧,知她已醒,便继续忙各自要做的事情。
因南梁大乱,漼广、漼休等在朝中的漼家人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漼三娘、漼四娘都需从早到晚的应付前来拜会商议的各世家世交。
所有人都知道,一统的契机到了。
屋内只剩下漼青梧和成欢。
成欢喂着漼青梧吃完药,扶着她躺下,然后便在脚踏便坐下,轻声地给漼青梧汇报她‘昏迷’期间,朝堂上下发生的事情。
“按着姑娘的吩咐,三姑老爷传回的消息压了三日便交给了家主......”
“大梁皇帝死讯传回之后......朝堂上如今主战之人已超六成,另有一些老臣说出师无名......”
“皇帝为了打压杨邵,提拔了宇文泰为司马,事无巨细,皆与他参预议决......朝中如今以他为首的武将皆主张出兵大梁......”
“宇文泰?”漼青梧轻喃一声,声音很轻,就像是压着喉咙的自言自语,但对漼青梧一向细心有加的成欢还是留意到了,立刻停止话音。听着她问:“年前平原州之乱的那个宇文泰?”
成欢点了下头,脆生生回道:“是。他父兄早年皆死于战乱,出营后便去了太原,一直在和贺拔岳麾下,金荣起兵前,他设计了自己的上司,成了金荣的左右手。当日在城下,也是他动的手......”
漼青梧轻哼一声,道:“刘子行眼光不错,很会引狼入室啊......”
“姑娘是说宇文泰有了反心?”成欢诧然。
宇文家虽是世家大族,但宇文泰这一支早年被打压的厉害,宇文泰在遇到姑娘之前更是潦倒。他虽不是正式训练营里出来的人,受训时日也短,但却是姑娘安插出去的那批人中最出类拔萃的几个之一。这些年,姑娘虽然从未对这些人下过直接的指令,只让他们用自己的本事爬到最高的位置。
但这次宇文泰配合姑娘斩杀金荣,解了中洲之困,成欢一直觉得是漼青梧终于下达了指令。
难道另有隐情?
漼青梧合了眼,道:“不是刘子行能驾驭的了的人。”
成欢笑了笑,语气中少有的带着几分骄傲道:“皇帝还是看不清形势,难道就不知道他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么?姑娘昏迷的这些时日,他除了最初的两天来看了看,便急着回去揽权......”
见漼青梧闭上眼睛,有些虚弱的模样,便不再说这些事情,替漼青梧调整了一下引枕,让她靠着更舒服些,担忧道:“姑娘这次病倒,来势汹汹,可吓坏我了。快午时了,我让人炖了药膳,应该好了,姑娘先用一碗再歇歇?”
漼青梧这次虽然魂魄回来的齐全,但这肉身的各种病症总不能一下子调整过来,又是在床上卧病了许久。为了不引人怀疑,肉身的修复还是得一步一步来。所以身体的虚弱还是会有些影响到精神。才说了没两句话,便觉得身子有些眩晕。
只是身边人的好意,她也明白,便轻应了一声‘嗯。’
此后几日,漼青梧大多时候都是睡睡醒醒,醒来便吃药,吃完听成欢汇报些消息,然后便继续修复身子。
漼时宜是在她醒后的半个月回到漼家的。
来见漼青梧的时候,虽然重新洗漱修正过,但神色匆匆。
跟漼青梧寒暄了几句后,便忍不住直奔主题。
“五姐,这次其实是师父让我回来的。”漼时宜看着漼青梧虚弱的样子,面露不忍,实在是不能将眼前的人和师父口中心机深沉的漼皇后联系到一起。
她还记得幼时,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这个姐姐带着她一起玩,阿爹离开后,她得了失语症,是眼前的这个人开解了她。
“周生辰回来了吗?”
漼时宜沉默了一瞬,纠结着点了点头。毕竟藩王无旨入京,等同谋反。宫里虽然派了人来传了口谕,但却没有留下任何凭证。
师父要回来,她和师兄师姐们都是不同意的。
“师父说如果五姐问起,可以告诉你实话。皇上口谕,召他入京,没有说具体的原因。只说事关北陈江山社稷。他比我早一日入京,现在应该已经在宫里了。”
漼青梧也直接,道:“皇帝防范漼氏,犹如当初的高氏、戚氏。”
“五姐......”漼时宜蹙眉喊了她一声,百转心思都在脸上,却还是坚定道:“我相信五姐不是那样的人,阿舅和哥哥们也不是高氏、戚氏之流。”
漼青梧伸手摸了摸漼时宜的刘海,拂开她的眉心,欣慰道:“小十一长大了。让你师父来漼家一趟吧。有些事情是应该当面说开的。”
“五姐的身子能坚持的住吗?”漼时宜有些担心,师父进京前也说过要见她五姐。
但漼青梧如今看起来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弱不禁风,醒来后见得都是自家人,所以还没出过房门。但周生辰毕竟是外男,又君臣有别,总不能在闺房里床榻上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