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逐渐虚弱,让皇帝日渐暴躁,虽然太医支支吾吾的暗示,此毒无解,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认为在凶手的身上必会有解药。
于是,朝廷对夏江的抓捕也从暗中转到了明面上。海捕文书,悬赏令贴满了大梁境内。
我知道夏江已经被抓住的消息是在两个月后,而那个时候,我所知道的其实是夏江的死讯。
听说,他死得很惨,皇帝为了从他口中问出解药的下落,亲自审讯,几乎对他动用了悬镜司历代以来所有的酷刑。
夏江一开始被抓时还巧言令色的想要将自己在文书上那些罪名洗去,到后来知道了滑族下毒之事后,他便知道自己是被人下了套了。他的极力辩解,落在皇帝的眼中便是他奸诈成性、死不悔改。
听说,夏江最后是想了办法自尽,求了个解脱。
夏江死后,皇帝几乎疯了。他不相信任何人,甚至动了让整个大梁给他陪葬的念头。
好在,此时毒入骨髓,他的喉管和五脏逐渐溃烂,一个连话都说不出来,连起身都承受着巨大痛苦的身体,让他没有机会再做什么。
太子景禹顺势监国,稳住了朝局。
南楚知道大渝的皇属军和大梁的赤焰军都几乎覆灭,因此起了野心,对离他们较近的大梁率先发起了攻击。
穆王爷急报如今,恳求朝廷支援粮草兵马。
虽经北境一战,国库空虚,但太子还是联合户部努力的凑出了粮饷,并将押运这批关系着大梁命脉的粮草托付给了蒙挚和林殊,由他们负责押运至南境。
并命他们留在当地协助穆王爷退敌。
太子的这一举动不仅是坚定的表达了他对林家、对林殊的信任,也是将整个大梁的命运都交付给了他们。
毕竟,林家之前遭遇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此时林殊带着这些粮草跟他的准岳父穆王爷一起反叛大梁,那么大梁灭国便在顷刻之间。
如此冒险的举动,就连许多不久前还在替林家求情的大臣都不由得站出来劝太子三思。
但太子却说,他信从赤焰军出来的林殊,绝不会反叛大梁。
林殊也没有辜负景禹的信任。
以他的智计、蒙挚的勇武、穆王爷对南境的了解,在朝廷粮草的支援下,这场战斗仅持续了三个月,便以南楚的投降作为了结束。
林殊等人带着南楚的降表回京,振奋了整个大梁的朝野,也向所有人再次证明了林家的忠勇。
大概是因为当时担心药效由皮肤渗透会减弱效果,所以用了两滴‘忏悔’,所以导致药效过猛,宫里的那位坚持的时间没有当初崔延的长。
作为他所剩的为数不多的兄弟姐妹之一,在他的弥留之际,我和三姐姐、六姐姐、萧遂跟他的妃嫔、儿女每日轮流着在他身边侍奉。
凯旋之师回京的那天,所有人都在太子的率领下前去城门口迎接。
而我则以素来不爱热闹为由,又正值轮到我入宫侍疾,便没有跟着一起过去。
养居殿内,空空荡荡。只有高湛带着几个小太监远远的伺候着。
毕竟,在床上躺着的这位还能说话时,宫里因为他动辄发怒而受罚甚至死去的人太多了。若不是太子孝顺仁义,恐怕并没有多少人乐意在这里伺候。
我看了眼高湛,示意他带人走远一点。他犹豫了一下,便顺从带人站到了门外。
我站在那人的病床前,冷冷的看着他轻颤着的眼皮,道:“我知道你的意识是清醒的。”
眼皮下的眼珠停止了转动。
我轻笑了一声,道:“当年皇兄也曾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父皇在临终前的痛苦和无助吗?”
他骤然睁开眼,愤恨的看向我。
“你以为我是在替父皇抱不平吗?”
他的诧异在浑浊的眼球中都掩饰不住。
我轻蔑地笑了笑,道:“皇兄可记得小七当年求过你很多次,让我进去见见父皇?但是你不允许,因为你心虚。
其实你应该让我进去看一眼的,让我看看他到底有多痛苦。这一眼没见到,我可真是遗憾了好多年。
你不知道为什么?
我告诉你,因为我恨他。
不是因为他害了李家满门,而是因为他杀了那个在我幼年时,除了小蝶以外另一个陪着我长大的人。
一个冷宫里守门的老太监,他轻飘飘的一句不尽责,便要了他的命。
不尽责,是什么不尽责?是让我逃出去了?
他和皇兄你一样,都对自己的孩子不怎么在意。所以他的报应来了啊,临死的时候身边只有你这个惦记着他皇位巴不得他早死的逆子。
呵,按这一点来说,景禹确实跟你不一样。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所以皇兄你很幸运,还能在最后的时间见见自己的妃嫔和孩子们。
不过,你现在大概也不怎么想见他们了吧?听说昨日越妃带着景宣来给你侍疾,给你喂药的时候,你嫌药烫,不肯喝,流了越妃一身,人家很是嫌弃呢?母子二人很是数落了你一番?
前天,好像是皇后侍疾。皇后又拿针扎你了,是不是?你知道是为什么了吧?
你当年为了让她养玲珑公主的那个孩子,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虽说染上瘟疫并非你的手笔,但景亭那么弱的身子都救回来了,皇后的儿子却因为你对太医一句‘不必太尽心’的交代白白的死了。你说她知道了真相怎么能不恨你啊?
不过也是,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在你这里似乎并不奏效。
儿女或者弟弟妹妹,对你来说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想怎么用,还不是随你摆布么?是不是啊?皇兄?”
他的眼中逐渐充斥着血丝,浑浊的液体从他眼中流出。
他闭上了眼,不再看我。
我弯下腰,轻轻的说了一句,“皇兄知道为什么夏江被你折磨致死都坚称自己没有下毒吗?”
听到毒,他又睁开了眼,死死瞪着我。
笑了笑道:“你猜对了。”
他喉头滚动,似乎想要说话,但却只能发出痰涌滚动的声音。
血渍他口中流出,我从容的叫来守在门外的高湛,让他去请太医。
养居殿内留守的太医很快赶来,动作娴熟的给他扎上了针。
毕竟,自他内脏开始溃烂的时候起,时不时的吐几口血已经是每日的常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