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完姜家,李迩安又去了趟范家。
这些年范氏纺织厂基本上已经由范昌华的儿子接手了。范昌华似乎又恢复了年轻时的纨绔,每天溜溜鸟,养养狗,几乎不怎么管厂里的事情。
越城受疫情影响不大,学校和市场虽然响应号召放了假,但工厂并没有停工。范云峰和范媛媛白天大多数时候便都跟着父母待在厂区。
范昌华听说李迩安想见见自己的孙子孙女,便乐呵呵的带着老友去了厂里。范家的祖宅离厂区很近,范昌华便牵了只狗顺便溜达着带路,李迩安则保持着七八米的距离远远的跟着。
“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怕狗?”范昌华取笑了一句,却把牵着的绳子缩短了些。
“嗯。有点怕。你们家怎么养了那么多狗?以前可看不出你有这爱好。”
范昌华拍拍狗头,笑道:“我们家峰峰和媛媛喜欢这些小家伙,现在家里养着的这两只都是第二代的了。你要是怕狗,一会儿到厂里的时候在外面等会儿。我让他们先把狗栓起来。”
“他们都很喜欢狗吗?”李迩安的印象中,范云峰和范媛媛从来都没有表示过对狗狗的喜爱。她只知道表哥曾经想养只小狗,但是被姑姑以太吵、会掉毛拒绝了。
范昌华笑道:“可不是喜欢极了,一只只都取了名字,平时不是喊弟弟就是妹妹,他们老子说了好几遍,不听......有什么办法,还不是要依着他们?儿女啊,都是债。原来也没有养这么些,前段时间不知道哪个傻缺说疫情会通过动物传染?城里就好多人就把自家养的狗给扔了。
那俩兄妹就天天在人家小区附近捡狗,捡了就送到厂里养着。现在厂里可大大小小有十几只了呢。”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厂区。
厂里的狗狗见到了熟悉的身影,还没等范昌华进去让人先把它们关起来,便一个个兴奋的跑了出来围着他打转。
甚至还有直直的往李迩安跑来的。
李迩安站在原地,想让自己尽量镇定些。她知道这些小家伙不能给她带来伤害,只是极力的控制着让自己不要有过激反应,出手伤了它们。
“lion,回来!”厂里跑出一十二三岁的少年,一把拉住那只伸着蓝色舌头快把口水摔倒李迩安身上的长毛松狮。
少年轻拍了几下松狮,“不知道自己个子大吗?吓着人怎么办?”又连忙抬头道:“阿姨,对不起,我们家lion不咬人的,您别怕。”
范昌华‘哈哈’笑了两声,道:“峰峰就是嘴甜,要叫奶奶才对啊!这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李奶奶,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
范云峰咧嘴一笑,拉着松狮lion的项圈扣上牵引绳,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看向李迩安道:“您就是李奶奶啊,我听爷爷奶奶总提起您,说您是我们家的贵人呢。爷爷说您跟他是同龄人,可真看不出。您不说,我还以为您跟我妈他们一边大呢。”
少年高高瘦瘦,一身篮球装,意气风发,青春洋溢。是李迩安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范云峰。
在她的记忆里,爸爸个子很高但也很胖,不怎么爱笑,也没有养过狗......
她对范云峰笑了笑,夸他是好孩子,就像对每一个晚辈一样。
走进厂区。
大概是闻到了陌生人的味道,已经被关在笼子里的狗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
在一阵喧嚣的狗吠声中,李迩安恍惚想起了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
在她还是姜秦的时候,她曾来过这个地方。那一年她大概三岁或者四岁,那时候这里也是有狗的。
似乎是那一年的新年,妈妈带着她来厂里给工人发红包。她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妈妈的视线,被厂里的一只没拴好的大狗追着掉进了鱼池里。
后来她因为发烧引起的脑膜炎,忘记了那件事情,但却开始本能的怕狗。
也是从那之后,不管是厂里还是家里,再也没有狗狗出现在她的面前。
现在想来,当初对她来说无比可怕的大狗只是一只性格温顺的拉布拉多犬而已。就跟眼前这只憨憨的想要舔她一身口水的松狮一样。当初的那只狗,也只是想跟她玩罢了。
范媛媛已经有了几分将来的模样,活泼又善良。抱着一只小小的马尔济司犬从二楼仓储间下来跟李迩安打了招呼后,便拉着哥哥上楼,说一直叫抹茶的狗狗要生宝宝了。
看着兄妹俩拉着手跑到楼上给小狗接生,李迩安感慨着笑叹。
若是姜秦没有意外死去,所有人应该都会过得很好吧。
李迩安告别了范家,便回了申海。
跟姜瑾年独处了几日后,她便去了专门的房间,开始闭关。
李迩安跟他说自己出关的时间并不确定,姜瑾年原本以为最多十天半个月。但一个月、两个月,直到一年过去,姜瑾年意识到李迩安的这一次闭关大概需要很长时间。
他想起她在闭关前去见了自己挂念的所有人。
他想起李迩安曾说过,她是修炼了几百年才有了真身。
也终于想起,她跟他其实不一样。即便她看起来似乎跟他一样在慢慢老去。但十几年或几十年的岁月对她而言,其实很短。
也忽然明白李迩安在闭关前,跟他说,自己来世一定会找到他,是什么意思。
她大概也不确定这次闭关醒来后,自己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人世间。
为了在李迩安身边守着,姜瑾年辞去了研究院的职务,留在了申海。
他每天都会到李迩安的闭关的房间里,静静的坐上很久。
头十年,他只是静静的坐着。
直到第十一年的秋天。他偶尔会絮絮叨叨着跟李迩安说起他们的往事。
“那时候你忽然出现又忽然说喜欢我,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很不真实......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我真的都快忘了你是树妖了。直到你开始闭关,我才想起,我们其实真的不一样。
迩安,我在你的漫长的生命中只是匆匆的过客吗?
你真的......爱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