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迩安牵着马,漫无目的的在世间游荡,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世间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找一个人,为了重续一段姻缘?可是没有了东华记忆的王韶,还是她曾爱过的那个人吗?她在看着他的时候,想到的是她和东华曾经的过往。她喜欢的是,他偶尔说出的那些和东华不谋而合的观点......
她是在知道他是东华的转世后,有目的有计划的去接近他。如果没有杨氏,李迩安可以欺骗自己,这是因为爱,是他们的三生姻缘。
可是没有如果,杨氏真真切切的存在,两家只等王韶年满十五或过了乡试便要正式结亲了。
以李迩安自生来那一世起所受的教育,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去抢别人未婚夫的这种事情。
可她又明明就是为了找到这一个人而来到这世间,若放弃了他......李迩安开始迷茫......
一人一马一路游荡,她将自己融入了尘世,寻找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每到一处,她便学着当地的乡音,把自己当作当地人,或逗留几日,或十几日,每每感觉到格格不入时,她便收拾了行囊离开。
天气逐渐变冷,她的一身学子服也早已换成了厚厚的冬衣,在挨家挨户开始‘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的时候。
身边人的口音也逐渐变成了她曾经熟悉的那样。
当年的陇西郡、如今的秦凤路.......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李迩安看着城楼喃喃自语。
转而哼唱起途中从边民口中听到的唱词。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从古至今,多少离人用生命铸造了这道防线。只愿边境战事早日平息,百姓们能过上几日安定的生活......”
李迩安回头看去,说话的是一名须发花白年过半百的老者,只是他目光如炬,从容淡定的模样,让他看起来似乎还宛如壮年。
见他头戴纶巾,知他并非白丁,如此年岁气度,出现在这地方,李迩安对他的身份便有了几分猜测。
先行了一礼。
随后淡淡道:“以学生看,如今所见边境的情形,到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听说自范大人在此知政后,定下‘积极防御、屯田久守’之策,对西北军事防务影响甚广,边境局势如今已大为改观。
若无意外,停战的日子不远了。”
老者捻须一笑,对着李迩安点点头,道:“你即自称学生,那老夫便托大考考你。老夫见你对边境防务了解颇深。那依你看,这意外又是何种情况?”
李迩安道:“能得先生考教,是学生的荣幸。
依学生看,西夏叛宋,元昊所行之举已算孤注一掷,倾西夏数十年之积累,若无所成,西夏便会面临灭国之灾。
如此情形,对他们而言便只有背水一战。
大宋兵制积弱已久,所恃者不过是粮草充足,供应不缺,坚守阵地,消耗的起一场长久的防御。而西夏和大宋正正相反。
他们最大的短板便是物力不足,若和大宋长久对峙,决耗不起。所以此时我若是元昊,定会想办法,引宋军主动出击,造一场请君入瓮之局。
而我曾粗略的计算了一下西夏兵马粮草的人数、产出和供应,以我计算之数推测,元昊大军已快消耗不起了,如今这个时候,便是一个节点。”
“节点?你是说西夏近期必有大动作?”老者神色一肃。
李迩安行了一礼,道:“那便看大人最近会收到什么消息了。”
老者正是此地经略安抚招讨副使范仲淹。范仲淹曾任应天府书院教习,李迩安在那里读过书,不互揭身份前,自称一声学生,倒也在礼。
范仲淹道:“寻常学生恐怕不会不仅知道大宋边境防务,还能对西夏内政有这般了解。”
李迩安知道他的疑虑,也不隐瞒自己身份,直接了当道:“学生李迩安,家父永兴路马步军副都指挥使。”
“永兴路马步军副都指挥使,你是晦之的?不对,李家这一代男丁都是惟字辈......你是......安平县主?”范仲淹和李昭亮同朝为官数年,对他的家世自然有所了解。
而李迩安因献稻种而被破例封为县主这事,当年在朝堂上也算有些风波,所以李迩安一说自己的父亲是李昭亮,范仲淹便很快推断出了她的身份。
“哎,不愧是养在娘娘膝下。这般行事,倒是如出一辙。你即自称学生,想必也是去应天府书院念过书了。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李迩安到底还是要脸,自然不能跟人家说,她是为了找个男人所以逃学了,又发现了对方有未婚妻,所以失魂落魄的一路流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便找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学生即为县主,也算受一方百姓供养。自是要关心民生。学生别无所长,只对农耕生产还算精通。离家后为了寻找适用于改良的麦种,一路不知不觉便到了这西北之地。”
范仲淹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晦之有个好女儿啊!那县主刚才所说的边防之事?”
李迩安道:“大人若不嫌弃,和父亲一样叫我一声迩安便好。学生在语言方面还算有些天分,也能听得懂些党项话,途中寻寻觅觅,倒也听了不少事情。因此才有了那番推测。
不过这推论是否正确,便看之后元昊的作为了。”
范仲淹看李迩安男装打扮,自然也知道她不想暴露身份,便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事关战事,并非老夫不信任迩安,只是你近期恐怕要先留在此地。此事我会修书一封,先和你父亲说明。”
李迩安连忙道:“大人,学生本意也是先留在此地以观后事。不过家母素来体弱,若让她知道我在边境,恐怕会担心。所以修书之事,能不能先免了?”
李迩安说这话时,和她刚刚侃侃而谈边防的状态不同,倒有了几分小女儿忐忑不安的样子。
范仲淹笑了笑,道:“你也知道自己胡闹。”话虽这么说,但他也答应帮她暂时保密。
不过关于李迩安的那番推断,范仲淹还是写在折子中上呈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