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阁的小花园里,繁花如锦,绿草如茵,八角琉璃亭檐牙高啄,四周垂下的薄纱如软烟轻雾,随风飘扬,怎么看,都是一副盛世富贵的景象,三个管事却在听见柯蓉浅浅的声音的时候,有冷汗悄悄滴落。同步更新百度搜黑岩谷;…………
“怎么三位管事的都不说话?难道是本夫人算得不对?”柯蓉措辞很客气,语气也很是谦虚,“如果本夫人算错了,三位管事的还请多多指教,本夫人实在是没做过这些,不甚了解,多亏了有丫头帮衬,才看懂一二,不过,总归我们这些妇人,比不得管事们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经验丰富。”
琉璃八角亭外,一张方桌就放置在大太阳底下,桌上摊着账本,文房四宝依次摆开,三个管事的被太阳暴晒,热汗和着冷汗一起,打湿了衣裳,却不敢有一声抱怨。
是啊,怎么敢抱怨呢,他们想着抚州天高皇帝远,平常就多有克扣,只是一直很克制,直到今年六月,铺子里的一个不受重用的账房先生儿子急病要许多银子,所以从铺子里贪墨,但是账面却做得极好,他们根本没看出来,还是最后知道了他忽然花了许多钱,才发现。
后来,他们把那个账房先生收为己用,他做账自四平八稳,就他们三个加在一起,明知道是假账都找不出破绽,算得上是天衣无缝。
本以为可以瞒过,哪知道,到了如今,却被一个年纪小小的丫头一下子看破了,事关重大,他们怎么敢抱怨。
不但不敢抱怨,三人反而从刚开始来宁思阁时候大模大样坐着等待柯蓉放下身段请教的状态,变为诚惶诚恐跪着求柯蓉饶过他们。
在他们看不见的薄纱后面,柯蓉冷冷一笑,这些老油条,真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刚刚不但不认罪,反而还威胁她,说他们是王府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来抚州经营事宜,还要仰仗他们,等等……
柯蓉讨厌死这种人了,她明白,对这些老油条,怀柔什么的,都是假的,他们身体里早就长出了一个名为“贪婪”的毒瘤,因为贪婪,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此时,唯有用刀砍掉那个毒瘤,才是最好手段。
所以,她祭出利刃,冷笑看他们从抵死狡辩到惶恐求饶,丑态百出。
“梅香,还有什么么?有的话,继续念。”前三天标出来的账本错漏之处,被梅香一一念了出来,刚刚才念了三处,三个管事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如今哪还敢让梅香继续念啊,急忙磕头求饶:“夫人,夫人,奴才知错了,求夫人饶恕,求夫人饶恕……”
“错?”柯蓉轻笑,慢慢摇着指头,“不不不,三位不是有错,是有罪……”
“是是是,奴才知罪了。”三人从善如流,立即改口。
“罪在何处?”
“奴才不该贪墨公中的出息,奴才有罪,求夫人饶了奴才。”三个人各自求饶,话虽不同,意思却一样,柯蓉低低一笑,“你付出精力,当然想得到对等的回报,这是天性,虽然方法不当,但是也只能算是错,算不上罪,怎么,三位真的不知道自己罪在何处?”
“奴才真的不知道,求夫人明示。”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咬着牙根朝着柯蓉磕头。
“听说三位管事的同昌顺号的东家私交不错?本夫人可是知道他家三小姐手中有一块碧水蓝的帕子,三小姐对帕子可是珍惜的很……”柯蓉笑了笑,说道。
三位管事的中一个胖胖的管事,姓路,战战兢兢说道;“只是偶然遇到吃过几次酒罢了,毕竟都同在抚州的生意场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至于三小姐,我等并不认识。”
“只有这么简单?”柯蓉挑眉。
“是。”咬着不松口。
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柯蓉冷笑一声,猛然站了起来,“你们可真是笨,到现在还想瞒着本夫人,既然你们这么愚蠢,留着你们也没用,看来,本夫人也不需要和你们废话了,梅香,去寻孙公公,请他拿着王爷名刺把这三个奴才扭送到顺天府,这些账本的疏漏处也一并送过去,请顺天府齐大人……”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三个管事的这下子忽然是真的慌了,若是被送到顺天府……那绝不可能活着出来,一旦他们顶罪死掉,他们的家人儿女,怕是也会被卖到最下等的地方去活命,可以想象,教坊的人为了讨王爷的欢心,一定会着力整治他们的家人,那种惨象,他们受不了。
“要本夫人饶命,也要你们够聪明才行。”
咬着牙,终于吐口,“奴才不该和外人合谋,骗取公中财物,贱卖碧水蓝。”
说完了最大的秘密,三个管事的全都瘫软在地上,再无一丝力气支撑身体。
要运到京城给主子穿的碧水蓝,是农家精挑细选,取天然吐出的青碧色蚕茧织布,每年只有三四匹的产量,连供应王府都不够的,所以很少流落在外面,平常人家便是有一块帕子,也足够炫耀半天了;因此,许多人视得到一块碧水蓝的帕子为极有脸面的事情,常常重金求买,可惜,还是有价无市。
去年的三匹碧水蓝,据说遭了雨水,不能穿了,实际上,却是被三人倒卖了出去。
那碧水蓝,虽然不是贡品,但是因为太珍贵稀少,身价几乎等同于贡品,倒卖贡品,这可是大罪。
柯蓉静静看着瘫软在地上的三人,看吧,这就是贪婪的下场,这三人,虽然名义上是王府的奴才,但是他们在抚州是大管事,几乎等同于现代的某省总经理,明明是已经是锦衣玉食,比别人过的好一百倍,却还是想要更多的钱,最后,把自己陷入了这种任人拿捏的地步。
是要引以为鉴才对。
“奴才知道自己罪不可恕,可蝼蚁尚且贪生,求娘娘饶恕奴才罪行,以后,奴才必定为娘娘效死力,绝无二心。”能做到一州大管事的人,自然是极为聪明的,从惊恐中回神之后,那个姓习的管事立即跪下对着柯蓉表忠心。
“本夫人这宁思阁,你们觉得怎么样?大不大,漂不漂亮?”柯蓉没接话茬,反而提出不相干的问题。
“很大,很漂亮,足见王爷和娘娘对夫人的宠爱。”赵管事立即拍马屁。
柯蓉浅浅一笑,“王爷和娘娘被本夫人自然是极为宠爱的,只是,本夫人也很烦恼,这院子大了,事情就多了,有些活计,可不是丫鬟婆子这些女人能做的来的,本夫人也很烦恼啊;唉,先不想这些了,对了,听说三位管事加的小子都是聪明伶俐的?”
她这是在显摆自己受宠么?她这是在和自己话家常么?三个管事可不会这么想。
其中,习管事最是聪明,也最是果决,自然,也最是狠心,“奴才家里那个小子虽然愚钝,但是好在身强力壮,精细活计做不了,但姑娘嬷嬷们做不来的粗活,他还是能拾掇一二的,求夫人收下他,让他在王府学学规矩吧。”
他就那么一个儿子,聪明伶俐,本来还期许着有一天能请了恩典,让小子脱了奴籍光耀门楣,如今,却要送到王府净身伺候这位说话轻声细语却心狠手黑的夫人……
习管事心痛的想要滴血,却又不敢不答应。
赵管事和路管事的心同样在滴血,最后,却只能做出和习管事一样的选择。
柯蓉嘴角微微翘起,她可没有让人变成公公的嗜好,只是吓唬他们一下罢了,不过,她现在才不会告诉他们呢,就让他们慢慢心痛去吧。
不是没想过重新换人,只是,现在这时代,交通和通信都十分不便,因此,监管就是个大问题,无论换谁过去,最后终不免会出现贪墨的事情,所以,还不如就现在这三个人用着,起码,他们三人能控制的了手下的掌柜活计,又熟悉地头,比较方便。
只不过,他们的家人,都是要掌控她手中的。
打发走了三位管事,柯蓉笑眯眯去了抱槐居,王妃正斜倚在凉亭里品茶,听见柯蓉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笑道:“蓉儿来了,快进来吧,外面太阳大,仔细晒伤了难过。”
柯蓉答应了一声,走进去请了个安,被王妃拉着坐在了她身边的矮凳上,“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太阳正大呢。”
“是问了掌柜的一些事情,觉得需要和娘娘说说,所以便过来了,如果打扰了娘娘休息,娘娘就罚婢妾把今儿新做的绿茶糕吃完吧。”柯蓉笑嘻嘻回答,眼珠子瞄了两眼石桌翠绿色的糕点,觉得自己有点饿了,赶紧讨吃的。
果真费心费力神马的最讨厌了,害得她都饿了。
闻言,正和徐嬷嬷交换眼神的王妃的无奈瞪了柯蓉一眼,“蓉儿,是不是本王妃苛刻了你的份例,让你都得到抱槐居来讨吃的了?”
柯蓉嬉笑一声,吃了一块绿茶糕之后,才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