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混混?
二少爷虽然对他们抢自己的恶劣行为非常恼火,但以他们的现状,对他毫无威胁。
啪!
一记清脆的肉体碰撞声,还有一个男人崩溃般的惨叫。
他走出男玩家的“家”——一个外墙上画满了抽象人物的小仓库,向左侧看去。
那里也有一个仓库,双开门敞开。
一个混混,正是之前抢他的其中一个,正身体前倾,被绑在金属立柱上涕泗横流。
几十个玩家排着队,按顺序每人在混混的屁股上狠狠一拍。
每次拍下之前,混混都被威胁着,要喊一句“我是混混”。
这些飞天土豆神教的人,管这种行为叫“刷经验”。
仓库里面,七个混混趴在地上,屁股肿胀,目光无神。
他们会被一个叫“神经姐”的年轻医生涂好伤药,然后用小卡车装起来,扔到梅子街外面。
这一行为,被他们称为“资源的可持续利用”。
二少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持续的,只是教育意义很好。
被连续打了四个小时的屁股,这些混混接下来至少一个月都只能趴着睡了。
他们十有八九会对梅子街产生心理阴影,接下来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起码二少爷是这么想的。
这次的惩罚结束了。
玩家们大多心满意足地走出来,还有少数抱怨说经验不够,要去找新的混混练练。
混混们像是切开的猪肉一样,被玩家们抬上小卡车的货箱,整整齐齐地摆在冰冷的金属板上。
要不是偶尔的微弱痛呼声,还有沙哑的呼吸声,二少爷都会觉得这些人死了。
小卡车准备开动了。
“等等我!”二少爷拍打着小卡车的车门,“让我上车!”
司机一脸唏嘘的胡茬,一身不修边幅的打扮,嘴角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头,充满沧桑的眼神,让二少爷想起了巨灵城监狱里抓到过的废土流浪者。
“Npc?你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司机的声音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先说好,你要给钱的。”
二少爷咬了咬牙:“我去废土,畸变种巢穴公交站!”
“先给钱。三十格罗申。”
他拿出一沓纸币和硬币。
“行。”满脸沧桑的司机接过钱,一枚枚数着,然后点燃了咬了很久的烟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白烟从鼻孔喷出。
只是一时的惬意,司机就掐灭了烟头,继续在嘴角叼着。
二少爷望着那些硬币和纸币,心中长叹。
遥想当年,他伸手一挥,五十个保镖集体跪下来学狗叫,还要选出学得最像的那个保镖随意给他发钱。
那时候,他说自己不喜欢钱,因为硬币和纸币的味道总让他不舒服。
现在,他的存钱账号被封锁了,一身高级义体全被锁死,连远程转账都做不到。
要是一个月前的二少爷,来看看现在的自己,肯定也会震惊于自己的变化。
满嘴调味料的廉价饮料,一口气喝了;
吃起来像肥皂一样的营养膏,闭着眼睛咽下去了;
布料很不舒服的衣服,甚至还挺脏,他居然穿习惯了。
坐在这辆脏乱差的卡车驾驶室里,二少爷毫无感觉,只是心疼又用出去好多钱。
黑户的生活,这是最普遍的黑户生活。
哐当!
车厢里的混混们,像是新到的垃圾一样,集体滚落到垃圾场的边缘。
“师傅,”二少爷学着玩家们的话,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司机单手扶着方向盘,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来。
他看了看二少爷的头顶,确认这不是个玩家:“有什么好问的,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二少爷依然看着司机。
司机看了他一眼,单手点上烟,说起从前。
“你个Npc还有这种智能?算了,随便说说吧。”
……
小时候家里穷,一双父母,除了地里和厂里干活,什么都不会。
偏偏生了六个孩子,四个女儿,两个儿子。
大哥十几岁的时候,野地里游泳淹死了;最大的姐姐,说是跑出去找活干,实际上出去卖,后来死在赚钱的床上。
妈蛋,有钱人玩得真变态,硬是用细绳勒死了。
当妈的哭两声,尸体裹个草席扔进挖的坑里,两只脚还露在外面。
剩下的两个姐姐,收了好多彩礼,嫁进都不认识的男人家里;这样,最小的弟弟就可以出得起彩礼,娶个像样的姑娘。
我出来的时候,其中一个姐姐疯了,说是男人整天家暴。
谁知道呢?我没读多少书,就从家里逃出来了,后来再也没回去过。
那时候,我最想去草原,那种望不到边的草原。
一路打零工,后来坐绿皮火车到了草原。
草原真大,牧民也刁,找不到活干。
一个老头收留了我,问我要多少钱才肯跟他干。
我说,每天一顿羊肉饺子。
老头不肯,说一个星期一顿。
我说,行吧,管饭,管住。
住在羊棚外的地窝,每天起码能填饱肚子。
到了时间,我才知道,那老头拿我当狗用,那种牧羊犬。
他指了哪里,我就跑过去。
我寻思着,这也不是人过的日子,但又馋每周一顿的羊肉饺子,于是干了几年。
后来我要走了,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问我去哪里,说把我当儿子。
我就告诉他,我要去南边,这里太冷了。
老头给了我五百块钱,让我去火车站。
那就走了。
本来没什么打算的,一觉醒来不知坐到哪里,就下车。
那里可真好,有海鲜吃,那种很小的鲍鱼,特别便宜。
有一群破房子,小平房,租金也挺便宜,住着一群整天嚷嚷着要追梦的神经病,一个个灰头土脸。
就是好多人,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来破坏市容的外地人。
我感觉那里就是活着,也不是我想过的日子。
一个一起租房住的,脚丫子贼臭,说要往南走,去影视城当个群演。
我寻思着,扮个尸体挺好,开拍一躺,躺到结束,还能睡觉,就一起去了。
狗日的,半路不知去哪里了,拿着我的钱包跑了,他自己的手机还在我这里。
坐火车也坐过了头。
下车了走到荒郊野外,被一个开卡车的捞起来说要把我卖了。
我说,卖就卖吧,浑身都没几两肉。
那人笑了,说有手有脚的怎么混成这鬼样。
他教我开车,让我开夜车,给老板们送货。
又开了好几年,人长壮了。
他说,想把他闺女介绍给我,他喝醉了,我也喝醉了。
我说,你这人长得这么丑的怎么会有什么好看的闺女。
那时候也不知怎么,特别慌。
我这人就是贱,一个地方安稳不了多久,安稳久了会生大病。
于是晚上,很晚,我跑了,瞎跑。
跑着跑着,撞见几个打牌的船老大。
牌技真烂。
我喝得半醉,一挑三还挣了三千块钱。
一个船老大说,你这技术合格了,跑运输有啥前途,让我跟他上船,去海对面。
海对面我还以为要出国呢。
结果下船一看,还是在国内。
船老大把我一推,扔给了一个全身名牌衣服的人,说要我拜她为师。
问是干什么,女荷官,发牌的。
合法赌场。
我都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去这种地方。